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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昭雲跟著羅藝進入了東廂書房,裏麵古樸典雅,載重著幾盆蘭花和富貴竹,臨牆一架有兩排書架,書架上放著一些古玩器具,還有一些文史典籍宗卷,有些書香氣。


    當然,羅藝武將出身,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張大隋疆域圖掛在書案後的屏風上,上麵標注著時下隋朝的州縣區域,山川河流。


    屏風東側麵牆壁,還有一幅燕山至遼東一帶的地形圖,角落的衣架上,掛著一身厚重盔甲和軟甲,絆甲絲絛,西側麵牆上則掛著幾口寶劍,頓時使書房增添了幾分戈甲之氣。


    在屏風正前,有一張曲足卷耳幾案,案上擺著一盞罩紗燈,還有紙墨筆硯和一摞卷宗。


    羅藝似乎察覺到阿郎有些反常,哪有平時的癲瘋之態?心中有些疑問,臉色沉著,坐在了幾案後麵的長椅上。


    大隋一朝,胡椅胡凳早已流入中原,甚至在西魏的時候,胡風盛行,飲食、服飾、文化各個方麵,中原都大量吸收了胡人文化,但有些方麵,還是保持著漢人的習俗。


    比如胡椅胡凳,在中原河東、山東一帶,那裏經年治儒,漢俗非常濃烈,排斥胡人的許多起居習俗和用具,仍然曲裾深衣,席地跪坐等等,但是在邊疆一帶還有隴西關內,許多貴族家裏,已經開始置辦座椅了,垂足而坐。


    畢竟像秦漢時期的跪坐蒲團或席子之上,時間一長,雙腿發麻,並不輕鬆,而且以前古人講究的《周禮》中的禮儀,早就被五胡亂華的動蕩衝擊,弄得儒術半殘,舊禮崩壞,所以一些門閥貴族,已經不考慮跪坐以前的意義和象征是什麽了,采用桌案和胡椅,比較實用方便一些。


    幽州乃邊陲之地,受戎狄胡風影響更強烈,而且邊關戰地,武將們很少遵守儒家士人那一套講究,所以率先采用了椅凳和高桌了。


    羅藝垂足而坐後,定睛瞧著十歲的羅昭雲,不知他要跟自己談什麽,但是心中隱隱感覺到,肯定有什麽事情,自己被蒙在鼓裏,並不知曉。


    “說吧,你為何不瘋了?”


    羅昭雲拱手道:“迴父親,孩兒溺水過後,的確有些受刺激,精神不寧,但是逐漸已經好轉了,隻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為何要隱瞞,連為父都要欺騙嗎?”羅藝心中驚訝,雖然有些高興他病好轉了,但是被孩子欺騙了,也有些不快。


    “因為孩兒醒後,迴想一下,覺得自己出事,頗有蹊蹺,根本不是失足墜落湖中,也不是好奇去玩水,而是有人暗中使壞,要謀害我的成份居多。”


    “你說什麽!”羅藝脾氣剛烈,一聽有人要害他的兒子,頓時眉峰怒對,滿臉的戾氣,放很狠話道:“你可知是誰下的黑手,如果有證據,為父一定為你討迴公道,誅殺此惡人!”


    這一刻的羅藝,從一位武夫,瞬間變成了將軍氣勢,滿臉鐵青,目光如電,殺機方剛,一雙青筋畢露的大手,已經攥緊了拳頭,顯然動了真怒。


    羅昭雲此時真想一口咬定,就是大夫人孟氏指使人害他,甚至連他母親柳氏的死都跟她有關,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深唿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他不敢肯定,自己說出孟氏之後,羅藝是相信他這個庶子,還是相信陪伴他多年的正室妻子,何況他沒有證據,隻憑著猜測,狀告不成,下一刻就容易遭到反噬。


    打蛇打七寸,否則必遭反咬一口,如果孟氏反說自己汙蔑,或是精神不正常,在胡言亂語,那就糟了,不但提前暴露了自己,還會招致對方更狠辣的報複。


    他有寧澤宇的二十六年讀書和工作的經曆與智慧,看過許多的影視和小說,又讀了不少史書,雖然沒有用計策害過人,也沒有施展的機會,但並不代表他不懂,現在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時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否則稍有不慎,萬劫不複。


    何況,羅家在關隴集團小有名氣,能嫁給羅藝做正室的孟家,估計也不俗,這還會牽扯門閥貴族之間的利益關係,弄不好,羅家會舍掉他這個庶子,維護正妻的顏麵這也說不定。


    羅昭雲鎮定迴道:“迴父親,孩兒也是在猜測,當時走在後花園的湖邊,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並不知道誰是主謀,幫兇有哪些,會不會是父親仇家或敵對政客,采取的這種手段,要斷我羅家香火,否則,為何女孩子都能撫養起來,唯獨男嬰,羅府已經夭折四五人了。”


    他說的含糊其辭,沒有直接把矛頭指向大夫人孟氏,而是擴大化,這樣一來,使羅藝更加重視這件事,讓他自己去分析、尋找答案,自己隻能點到為止,如果他追查不到,那就說明,羅藝膽識和本領有餘,卻剛正耿直,心細不足,終究難成一流梟雄人物。


    羅藝皺起眉頭,臉色陰晴變化不定,迅速想到了孟氏、曹氏,還有府內幾個可疑人物,或是其它家族安插的眼線,也可能是朝廷派來的暗衛等等,都有可能,畢竟隋文帝得江山的路數不正,故而越老猜忌越重,已經斬殺不少功臣和追隨者,派一些暗衛潛入邊疆大吏和將軍府內盯梢、監視,也說得過去。


    他尋思了半刻,也沒有想到誰最有可能,麵色鐵青,說道:“從明日起,為父立即調動一些心腹侍衛,日夜守護在你的庭院,保護你的安危,絕不讓這種事再出現了。”


    羅昭雲心想那樣我會死的更快,外賊好擋,家賊難防,隻怕我一暴露,隨時都有可能被暗害了。


    因為他太小了,隻有十歲,整個羅府,除了羅藝之外,幾乎所有的管事、奴婢、家丁等人,絕大多數都聽從大夫人孟氏的,羅藝還經常去軍營,或者巡視馬場、糧倉、邊界之地,動輒十數日才歸,根本庇護不了他。


    羅昭雲連忙勸阻道:“父親,不可,這樣一來,我反而更加危險,正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現在的我,失去了威脅,被傳為了失心瘋的孩子,反而安全許多,父親一旦加強守衛,說出我無恙的事,隻怕對孩兒不利,畢竟有千日做賊,卻無千日防賊之理。”


    羅藝聽到了兒子的話,沉吟半晌,覺得十分有道理,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想不到在自己的府邸,還發生這樣的禍事,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護不了,也太憋屈了。


    同時,他也覺得,這個十歲的孩子,心思縝密,竟然能想得比他周全多了,而且言語流暢,又不拘於古,還夾雜一點新鮮的詞,讓他頗感意外。


    羅藝狐疑地問:“我兒如此年紀,為何想得如此周全,背後可有人給你支招?”


    羅昭雲早就想好了托辭,搖頭道:“孩兒以前常出入父親的書房,看到過一些史書典籍,如陳壽《三國誌》,裏麵寫到很多智謀和用兵詭變之法,還有儒典中《易經》裏也常講要懂得‘易變’之理,以前孩兒隻是囫圇吞棗地背下,並無領會,孰知這次溺水過後,頭疼的厲害,等痛感消失後,反而領悟出了許多道理,加上自己性命麵臨危險,所以腦子就靈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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