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出人意料,佛痛快的將菩提子送了過去。

    軒轅立刻接過,五指合攏將菩提子密密的合在掌中。

    沒有了往日那種可以擁抱到的溫暖,也沒有了往日可以那種麵對麵相見時的歡喜,糖糖留給他的,隻剩下這顆小小的、硬硬的花粒,輕輕的硌著他的掌心,讓他握緊的拳不自覺的顫抖,如他痙攣的心。

    這一霎,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未曾實現的血誓再不重要,未曾報複的冤仇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該如何找迴她?

    在他最冰冷、最晦暗的歲月裏,一直傻傻的愛著他,悄悄的愛著他,甚至不讓他知道她到底有多愛他的傻女人——糖糖,孫糖糖!

    “軒轅,”佛盤膝,坐進一朵金蓮,手持佛印,法相莊嚴:“就算你得到菩提子又有何用?她元身已毀,元神已滅,你還能找迴她嗎?”

    軒轅一震,驀的抬頭,手一動,墨劍如黑靂般直刺前方。佛沒有躲,亦沒有施出結界震開長劍,任軒轅將帝天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你不是說,天書中有施救之法嗎?”軒轅眯起了眼,殺氣盡現。

    “不錯。”佛頷首,滿不在乎的伸指搭上長劍:“隻是人王,魔界天書在哪裏?”

    魔界天書?軒轅怔住。身為魔主,他竟真不知道魔界天書在哪裏。

    會在哪裏?能在哪裏?!

    若那天書中有救糖糖之法,那他便迴去翻遍魔界的每一寸土地,上天九重、下地萬尺也要找到!

    怔忪間,佛突然以指劃過長劍,鋒利的劍刃碰上佛指當即迸出點點金紅,佛一甩手,將幾滴血灑在了軒轅胸前。

    無聲無息,一點金光隱隱浮出,繼而越來越亮,越來越盛,到最後,軒轅如同被萬把光劍同時穿心而過,整個人都籠在了重重的金光裏。

    “王!”地上,四大魔侍大驚失色,兩道紅黑光芒一閃,隨喜與常醉已齊齊躍上了半空。

    “莫急!”佛笑了,居高臨下彈指一揮,二侍被兩道刺目金芒又逼迴了地上。

    “隨喜,常醉!”牟真上前,一把拉住二人道:“你們看那兒!”

    天地間,半空中,不知何時又鋪開了一幅新的幻景……

    驕陽烈日,荒蕪土坡。一高一矮兩個人走來,短短的影像,像被烈日烤的焦萎了一段。近了,方才看清是兩個童子,相似的麵容,應當是兄弟。

    大些的那個一身灰衣,麵部線條已開始變得清晰。小的圓臉鳳目,猶顯稚氣。

    二人皆被熱的紅了臉,嘴上全是翹起的幹皮,弟弟腰間雖係著個水囊,卻看上去扁扁的,也不知裏麵有水無水。

    一路行來,兄弟二人一直牽著手,走得很慢,很艱難。終於,弟弟站住了腳,抬頭望著哥哥道:“哥,我走不動了。”

    弟弟一說話,嘴上的幹皮被扯裂,鮮血當即湧了出來,沁了弟弟一嘴。

    “別說話!”哥哥嚇了一跳,伸手想去給弟弟擦又怕更傷到他,渾不覺自己的嘴角也被扯得迸出了血。

    “哥,我們會不會死?”弟弟抽了抽鼻子,鳳目中汪著淚水。

    “不會!”哥哥皺眉,一轉身半蹲下去:“來,我背你。”

    弟弟猶豫了一下,反手將腰間的水袋解下來遞到了哥哥嘴邊:“那哥,喝口水再走吧!”

    “我不渴!”撈到了弟弟的腿,哥哥一咬牙背起弟弟蹣跚著向前走去:“你喝吧!慢點喝,等找到水了,哥一定先讓你喝個夠。”

    “嗯!”弟弟應了一聲,卻隻將水袋舉起在耳邊搖了搖,聽著裏麵輕輕的水響微微一笑,繼而又將水袋掛了迴去……

    路很長,日頭很烈。

    哥哥越走越慢,臉越來越白,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汗水將衣衫打了個盡透。弟弟伏在哥哥肩上,滿麵通紅,開始喃喃的說胡話。

    突然,哥哥腳下一絆,兄弟倆一起摔倒在地。哥哥被摔懵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忙忙的爬到弟弟身邊。

    “哥,那裏有花。”弟弟倒先坐了起來,兩眼直瞪瞪的望著前方。

    “花?”哥哥狐疑的轉頭,詫異的發現前方荒野上竟真的有一棵花樹,繽紛的花朵,沉沉的壓低了枝椏。

    “真的有花……”詫異,但哥哥轉而又高興起來,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暈:“弟弟,我們到那裏去!”

    背上弟弟,哥哥喘著粗氣繼續向花樹走去……

    “到了。”讓弟弟坐在了花蔭下,哥哥再堅持不住一下子癱在地上昏了過去。

    “哥!”弟弟慌了,半天才想起解下腰間的水囊,將水全喂進了哥哥嘴裏。

    水喂完了,哥哥卻始終雙目緊閉,沒有醒來。

    “哥哥!”弟弟被嚇壞了,放聲大哭,瀕臨極點的疲累,傷心與害怕讓他跟著一晃,軟軟的倒了下去。

    無風,花卻開始輕輕的飄落。時間流逝,驕陽落去,明月初升。

    哥哥突然一動,慢慢的睜開了眼。當他看到倒在身邊的弟弟時大吃一驚,再撿起一邊徹底空癟的水囊,他驚呆了。

    半晌,他忽的跳起向後退開,一步,兩步……最後,像一頭受驚的小鹿般跑進了夜色裏,再沒有迴頭看弟弟一眼……

    風起,月色昏暗,哥哥沒有再出現。

    花蔭下,獨臥的弟弟竟也一動,醒了。清亮的鳳目在暗夜裏逡巡。沒有哥哥,沒有人,他被孤獨的拋下。水囊不見了,哥哥也不見了。水囊裏沒有水,被他全喂給了哥哥,但哥哥呢?

    淚水滑下,明亮的鳳目漸漸被恐懼與怨憎所侵染,弟弟一直睜著眼睛等,一直等,再沒有合上。直到,就這樣靜靜的死去。

    風吹過,落下簌簌的花瓣,將小小的人兒掩埋……

    “軒轅,”幻景外,佛笑向若有所思的人王:“可知那幻景中的兄弟分別是誰?”

    軒轅一驚,冷眸下意識的瞥向了地上的帝釋。

    “帝釋,”順著軒轅的目光望去,佛笑的愈加開懷:“看了那幻景,你覺得如何?”

    帝釋抬起了頭,鳳目陰暗,唇上亦浮著幾塊血皮,竟與那幻景中的弟弟有些恰似。斷手處,被他用扯裂的袍袖匆匆包紮了一番,血已止住,但形容淒慘,狼狽至極。

    見軒轅望來,他冷冷一哼,用極其輕慢且諷刺的語氣答道:“純良之弟遇上偽善之兄,被拋棄後死而不甘。——那個為兄者,倒裝的很像。”

    軒轅麵色一沉,轉頭望向佛陀:“他們,與救糖糖有何關係?”

    “唉!”佛搖頭歎息,卻避而不答:“前世執念如此之深,難怪,難怪。軒轅,那幻景中的兄長是你。帝釋,你便是那幼弟……”

    佛話音未落,帝釋已忘形的大笑起來:“哈哈,軒轅!原來你便是那狠心背義的兄長,難怪轉生一世又一世都偽善若此。哈哈,哈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迴蕩在天地間,萬生麵色各異,軒轅的麵色卻越來越黑沉,驀地厲眸一轉,瞪向佛陀。

    佛不慌不忙,擺手笑道:“人王莫惱。帝釋,你也莫要再笑了。那天書幻景你們隻看了一半,至於後續如何——”

    佛揮袖抖落一片金芒,幻景再現……

    茫茫黑夜,蒼蒼大地,一個孤單的身影在夜色裏奔跑,跌倒,消失,再出現,繼續奔跑……

    風吹過,吹走半天浮雲露出月牙兒彎彎的曲線,朦朧的月光灑下,灑在哥哥的臉上竟映出淚水一片。

    無風,雲再次彌聚,月兒穿梭在雲層裏令大地影影黢黢,時明時暗。哥哥腳下再次一絆,一個跟頭翻了下去。

    朦朦黑幕,不知道哥哥摔得多重,隻聽到物體滾落時帶起的碎石玲琅。許久,月光的銀灰為大地鍍上了一層霜,這才現出哥哥的身影。

    又如同那棵突兀的花樹一樣,大地上又突兀的出現了一棵巨樹,結著不知名的果。

    哥哥靜靜的伏在樹下,原是從剛才的山坡上一路滾下,直到滾到巨樹前,身子重重撞上了樹幹方才被攔下。

    雲動月行,不知幾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哥哥睜開了眼,剛一動便捂著肚子痛苦的縮成了一團,但當他瞥見不遠處的一枚樹果時,突地停止了一切動作,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撿起了樹果,然後,他的眼亮了……

    畫麵一轉,哥哥又在向來時路奔跑。兜起的前襟裏裹著幾枚紫紅的樹果。

    他在奮力的邁動雙腿,可腳步卻始終踉蹌跌絆。

    風吹起他的衣袂和他腰間幹癟的水囊,他又踢中了一塊石頭,雖然沒有跌倒,但腳上的指甲卻徹底翻了起來。他疼的白了臉,跑不動了,喘息著歇了片刻,然後,弓著腰,一步、一步的挨向前……

    天越來越白,啟明星越來越亮,他走的越來越慢,身子晃得越來越厲害。

    實在堅持不住了,他拿起了一枚樹果,貪婪的看了半晌,卻隻是含了含布滿裂口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又收迴了懷中。

    最後一幕,他頹然的倒在了地上,懷中樹果被壓成了一片碎漿,紫紅的,像沉涸的血。

    他的眼也沒有閉上,直直的望著花樹的方向……

    天亮了,再暗了,一天天過去,烈日還是那個烈日,大地還是那片大地,但在兄弟倆各自倒下的地方,卻生了不同的變化。

    哥哥的埋骨處長出了一顆新芽。弟弟的埋骨處,那棵花樹卻落盡了繁花,枯死了。

    日月輪換,滄海桑田,原本荒蕪的平原聳起了山脈,填上了戈壁,也有了綠洲與岩灘。

    哥哥的埋骨處,聳起了一座大山,山下立起了一塊圓石,唯一不變的還是那顆新芽,曆經歲月,隻是長大了一點點,枝葉嫩白,異相出塵……

    金光淡去,幻景消失。天地間,雲淡風輕,萬籟俱寂。

    佛高在雲端,端坐金蓮,俯望眾生百態。眾生恍然者有之,唏噓者有之,感歎者有之,萬生萬態,不一而足。

    軒轅立在一邊,默然不語。帝釋仰首發呆,神情莫測。

    半晌,佛出聲:“帝釋,可能釋懷了?”

    “嗬嗬,釋懷?如何能釋懷?”帝釋冷笑幾聲,慢慢迴道:“他到底是喝了那些水,他到底沒能及時趕迴救弟弟一命。哼,這些也就罷了。他死了,他帶迴的菩提果卻生了根,發了芽,護了他一世精魄,又追隨著他轉世為人,那我呢?我又做了什麽孽?上天為何如此偏愛他,又待我如此不公?”

    “帝釋,上天怎會待你不公!”佛笑了,目光溫潤,像看著一個鬧別扭的任性孩童:“前世因果,今生果因。前世,你們是親生兄弟,再生,你們為結義金蘭。前世,你將活命之水全予了兄長,再生,他便將以性命掙得的帝位分享與你。帝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哪怕隻是因你心中誤解而起的執念,也引得你們今生波瀾不斷。你羨軒轅有菩提護身,那你又可知,為你落花掩屍,枯死不再的花樹又是誰?”

    帝釋怔了怔,目光忽的遊離起來。

    佛歎,伸掌貫下一片金光。原本倒臥在地的舍脂被佛光攏住,如一朵輕花般被擢上半空。

    佛點了點頭,望著舍脂虔誠的拜倒在蓮座前,麵色慘白,神情卻異常平靜。

    “舍脂,隻因前世一念心動,便有今世情劫重重,你可看破了?”

    “看破了!”舍脂一拜,牽動嘴角微微的笑了,目光清明,無喜無憂:“請佛祖慈悲,度罪女輪迴贖去自身罪孽。”

    “能看破最好。”佛合掌納什,滿麵欣慰:“你前世一片好心,葬屍行善,後世卻因一己私欲行差踏錯,愈行愈遠。而今曆劫而悟,我渡你一渡,倒也算功德一件。”

    “多謝佛祖慈悲!”舍脂再一拜,起身,向著軒轅遙遙一禮,垂目觀心,默默無言的退到了一邊。

    見狀,帝釋猛的跳起了身,幾番張口欲言又止,舍脂卻始終視而不見,不予理會。

    軒轅垂眸,冷冷的望了帝釋一眼,繼而轉身麵向佛陀:“天書我已看完,要如何救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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