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盡,夜悄明。

    蒼茫大地上,一人獨立,銀發若雪。

    風,小心翼翼的卷過,不敢掀動他的一根發絲,一片衣袂。

    他麵前,萬人伏地,卻靜的無一點聲息。他,亦是靜靜而立,目光冷冷逡巡,最後鎖定在一人身上。

    “鞞嗬多羅。”語聲沉冷,一字一字,緩慢清晰。

    所有人都更低的俯下了身,唯有被點名的女子緩緩直起身,麵容慘白,雙目低垂,渾身線條僵若石筍。

    “你走吧!”邁步,軒轅自她身邊走過,黑袍微蕩,帶起一股冷風直入人心底。

    鞞嗬一驚,倏爾抬眸,紫眸中先是震驚,後是迷茫,到最後,駭異,驚恐,直至光芒散盡,仿若覆灰。

    “王,賜死鞞嗬吧!”清音幽幽,訥訥開口,鞞嗬望著王漸行漸遠的身影,似乎,有一聲裂響炸於心底,是心碎了?還是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沒有停步,沒有迴頭,沒有迴答,更沒有動手,王對她,將什麽都不再有。

    鞞嗬笑了,淚卻順著翹起的唇瓣滴下。

    王,這就是您對鞞嗬的懲罰嗎?

    生不如死?

    悔不當初?

    玉掌抬起,忽然向天靈狠狠劈下——

    “鞞嗬多羅!”

    “不要!”

    一片驚恐的疾唿,牟真極快,化作一道白光奮力向前撲去。然,快不過那決絕的玉掌,更快不過一道飛逝的魔光,黑金夾紅,盛大輝煌。

    刹那,鞞嗬委頓,被牟真穩穩接於懷中,一顆紫色的光珠從她胸前暈出,悠悠飄入前方等待的大掌中。

    “王!”常醉不忍,再次出聲,卻突然——

    “大叔!”一尾清音,自天際飄下,杳杳渺渺,熟悉的嗓音,隻不複往日的清脆活力。

    常醉一愣,下意識的望天。

    孫糖糖?

    魂魄不全之人,為何要妄動靈力使出傳心術?

    求情之語被截,常醉不敢再開口,隻偷眼向王望去。

    軒轅麵沉,墨眸中怒意一閃,手掌漸漸收緊,幾乎要捏碎掌中魔元。

    “王!”驚唿,常醉再顧不及其他。鞞嗬的魔元,一旦碎裂,她的千年修為將化為烏有,徹底成為一名軟弱的凡人。

    麵無表情,軒轅將身一轉,背對萬人,抬首望天。

    “帝釋來了,他要降下赤天火雨,快讓大家都躲進淨地啊!”

    輕音再響,如同當初一樣傳的失敗,令天地俱聞,卻不啻一道驚雷滾過,萬魔齊齊倒抽一口冷氣,怔住。

    “大叔,你能聽見我的唿喚嗎?”

    “你離我,越來越遠了……”

    “大叔,天階毀了。帝釋毀了天階!”

    一句一句,哀哀若泣,自此後再無響起,那般憂傷,那般絕望,令人忍不住猜想,那聲音的主人是否已經……

    常醉張了嘴,卻頹然的未發出任何聲音,眼睜睜的看著王五指一合,紫色魔元登時消散。

    天階被毀,孫糖糖生死未卜,鞞嗬啊鞞嗬,你闖的禍實在太大了!

    天邊,一線紅光隱隱浮上,沉悶的轟響傳來,似萬馬齊奔,又似閘泄秋洪。

    大地上沸起一陣嗡嗡的亂響,魔兵紛紛站起了身,望向天際。

    軒轅閉目,置若罔聞。雙拳,攥的青筋一根一根浮起。心被悔意淩攪,被疼痛割據。

    糖糖,是軒轅負了你!

    答應了不再將你丟下,卻再一次弄丟了你。

    天地無情,負我軒轅,而軒轅卻負了你!

    “轟!”

    魔氣四溢,衝體而出,龍吟森森,厲動四野。帝天劍攜著三色異光現於右掌。軒轅轉身,赤眸如血,胸前衣襟滑開,墨龍形根須分明,殺意氤氳。

    “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長刀頓地,九曲銀環發出箏的一聲脆響,常有俯首,聲沉如堅實大地:“天生異象,燈奴傳音,請王示下,屬下等——”

    “不必!”兩個字,冷硬,冰狠,令隨後趕至的隨喜一怔,與身後的數萬魔兵齊齊愣於當地。

    “本王,欠你們一命。”

    血眸緩緩轉動,掃過呆立於前的隨喜,常有,再掃過跪地未起的常醉,最後,對上牟真震驚的眼:“前世所欠,今世未還。是以,爾等不必再隨本王攻天。待人皇開啟無極淨地,你等自行躲入。”

    “王!”驚唿聲響成一片,眾魔或再次惶惶跪倒,或激越圍上。

    軒轅豁然抬掌,眾聲頓寂,似有一道無形的結界張於天地間。他將世界與自己分離,從此,煢煢獨影。天地偌大,於他有意義者不過一人。管它前生舊恨,今世新仇,他隻要她——燈奴,糖糖。

    罡風起,墨影淡,他隨光而逝,重重九天,去找尋他的女人。

    “王!”常有大急,橫刀立身正欲趕上,斜刺裏一隻大手伸出死死鉗住了他的手臂。

    “放手!”千年肅容難得泛起怒色,常有迴首,大聲喝問:“你也要像那無情無義的人一樣,要王還你一命,躲進淨地去苟且偷生嗎?”

    水眸一沉,隨喜挑眉望向前方。

    鞞嗬多羅兀自倒在牟真懷中,額上鮮血橫流,眸中生氣全無。

    被王驅逐?必有緣由!

    隱隱了然,隨喜冷笑,千年來第一次對自己的夥伴泛起恨意。鞞嗬,縱使你磕破了頭顱又怎樣,悔斷了肝腸又如何,能挽迴什麽?能平息王心中的怒火與自責嗎?

    鋼牙一咬,發出咯咯的暗響,隨喜收迴視線轉望常有,淡然道:“追上王又如何,你能進淨地嗎?”

    下頜一抽,長刀當的一聲再次撞地,常有默。

    “我去,接人皇!”按著胸膛,常醉困難的站起了身。

    “不!”冷靜迴絕,隨喜伸指點向常有:“常有去。我們都有傷在身,他去,萬無一失,必能帶著人皇率先趕到淨地。”

    “好。”幹脆收刀,常有轉身便走。

    “我們去淨地。”負手仰頭,隨喜眯眸:“天生異象,其餘四界生靈必會趕去淨地。此一時,彼一時,帝釋欲降下赤天火雨,正好使人間五界聯手同心,共抗天庭。”

    明眸一閃,牟真將鞞嗬小心的放在地上,起身:“在此之前,我們須得好好療傷,以備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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