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絕世還未迴府,飛雪也還未停,趙玉易了容,拒絕了輕風等人的陪同,一個人撐著油紙傘悄然出府。


    鳳焚歌安排了府中事宜,跟隨著趙玉暗中保護。


    碧瀟閣坐落在東街烏衣巷,一段繁華的地段。


    此刻天雖然下著雪,但絲毫阻擋不了帝都繁華的侵襲,街頭車水馬龍,人山人海。


    樓閣飛簷,酒旗招風,街上商販的叫賣聲,酒樓裏客人的喧嘩聲,行人相逢的談笑聲,還有不知從哪裏飄來的淡雅宜人的古琴聲,都在這飛雪連天的日子裏顯得尤為鮮明。


    趙玉悠然地走在街上,身旁是素不相識的過客,眼中是帝都高樓畫閣,古樸繁盛的繁華景象,耳畔是人與人之間的歡聲笑語,而她已經好久都沒有感受到這種輕快愉悅的繁榮了,恍惚之間,她才發現她這一生兜兜轉轉,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人生哪得幾度秋,幾迴魂夢與君同,漫漫羈旅苦。倚刀仗劍天涯遠,十年蹤跡十年心,不共與人訴。”


    紅唇輕啟,幽幽一歎,仿佛已經過了千年。


    風拂過,衣袂翻飛,黑發輕揚,雪花飄飄灑灑落入衣襟裏,冰涼徹骨。


    指尖一顫,油紙傘從手中滑落。


    一隻手,白皙修長,節骨分明,堪堪接住滑落的油紙傘。


    “在想什麽?”清雅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熟悉的氣息驅趕了風霜的冷意。


    趙玉愕然抬首,映入眼中的容顏俊美絕倫,眉目如畫,翩然的白衣飛揚,似要羽化而登仙。


    “重華。”趙玉沒想到會在此時遇到他,心中一驚,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


    此人白衣勝雪,氣度雍華啊,不是百裏絕世是誰。


    “天寒風冷,你還懷有身孕,為何出來了?”百裏絕世語音輕柔,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油紙傘壓低,阻隔了一些冷風。


    趙玉慵懶的靠進他的懷裏,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忽而又想起此刻兩人正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不由直起了身子。


    “我收到了公主殿下的信,出來赴約。”趙玉沒打算隱瞞。


    百裏絕世微怔,握住她有些冰涼色手,將她帶到一處酒樓的包廂,方才問道:“約在何處?”


    趙玉與他十指相扣,易了容的眉眼平凡而溫順:“碧瀟閣。”


    “碧瀟閣?”百裏絕世目光一閃,道,“我陪你去。”


    百裏絕世竟是難得沒反對,竟然還要親自前去,甚至也沒有責怪她偷偷跑出來,趙玉有些驚詫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趙玉搖頭道,“重華,這一次我要一個人赴約。”


    百裏絕世劍眉微皺,道:“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陪你去。”


    趙玉固執的搖頭道:“重華,這一次我必須一個人去,若你陪我去便失了意義。”


    “敏敏,你不要任性,現在整個帝都到處都是江湖人,他們正為了“火鳳符”到處找你,讓你一個人孤身冒險,我不放心。”百裏絕世向來對她愛若珍寶,此刻她又有孕在身,如何放心她一個人赴約。


    而且除了江湖人在找她,還有皇宮裏的人都在找她,他實在放心不下。


    趙玉握緊他的手,目光纏綿而堅定的描繪著他俊美的輪廓,一字一句的道:“重華,你是我的人,在我沒有放手之前,任何敢覬覦你的人,我必一一剪除。你,可明白?”


    她神情堅毅,語音強硬,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


    這一句如平地驚雷,讓百裏絕世熱血沸騰,飄飄欲仙。


    “敏敏,你······”驚喜交加之間,百裏絕世隻覺千言萬語哽咽在喉,想說又說不出來,隻得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


    自從他不得已背叛了她,自從他們之間仇深似海,這個女子再也未曾將她對他的愛戀表達得如此理所當然,專橫霸道。


    所以他也忘了他愛的人曾經也是一個鐵骨錚錚,傲然大氣的女子。


    “重華,你先迴去吧,有鳳姐姐在暗中保護,不會有事的。”趙玉柔聲道,“我向你保證一定平安歸來。”


    “好,我迴府等你。”百裏絕世語音輕柔,但還是難掩擔憂,自懷中拿出一枚花紋繁複的戒指替她戴上,“敏敏,這枚戒指有兩處機關,一處是毒藥,一處是毒針。”百裏絕世邊說邊教她使用。


    “若發生了什麽事就用這枚戒指自保。”百裏絕世到底不放心,再三叮囑,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敏敏,一定要安全迴來。”


    “我知道,不要擔心。”趙玉目光流轉,柔聲道。


    兩人再次纏綿了一會兒,趙玉方才離去。


    碧瀟閣外,一株紅梅正悄然綻放,迎風輕顫。


    趙玉斂了斂心神,舉步走上由漢白玉砌成的台階。


    “請問閣下可是趙姑娘?”衣著光鮮的小廝迎上前來,恭聲問道。


    “正是。”


    “殿下恭候多時,請跟小的來。”


    趙玉收了油紙傘,拍了拍衣衫上的雪花,跟著小廝往閣內走去。


    經過一道被花木掩蓋的曲折走廊,在經過一扇圓形拱門,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方偌大的庭院裏有假山跌水,奇花異草,在雪中還能見到草木的盛況。


    庭院左邊假山上的泉眼冒著熱氣,一股熱泉水湧出來,跌落在假山下的水池裏,發出清靈的響聲,襯得整個庭院更加寧靜祥和。


    “趙姑娘這邊請。”


    穿過庭院,來到一處大堂,大唐的門是開著的。


    一張寬大的楠木鑲金屏風擋住了裏麵的光景。


    堂門之上,一塊牌匾上“甲瓊”二字剛正遒勁,筆法精致,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


    “趙姑娘,殿下正在裏麵等候姑娘,請。”


    趙玉點頭溫和道:“有勞了。”說罷舉步進屋。


    轉過屏風,隻覺眼前一亮,同時一股奢華之氣撲麵而來。


    屋中明珠為燈,翡翠作飾,各種器具無一不是精雕細琢,堪稱佳品。


    趙玉對於這滿屋的奢華倒也並不覺得奇怪,烏衣巷向來是富甲權貴的地盤,若是不奢華那就奇怪了。


    最令人驚詫的卻是上首檀木鑲珠的椅子上坐著的那人。


    “是你。”趙玉難掩語氣中的驚訝。


    那人是誰?隻見他容貌極美,身著一襲華貴的絳紫貂裘,斜倚在一張華麗至極的椅中,背後是皇家五爪金龍屏風,雪白如玉的手指正端著一杯茶,衝著趙玉露出了一個清冷的笑容。


    這一笑更顯得他整個人清貴優雅,但卻令趙玉心中一陣發寒。


    他右手邊的火爐上正燒著熱水,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他也不理會趙玉的驚訝,而是自顧自的泡起茶來。


    那茶一遇水,一陣怡人的清香盈 滿屋中。趙玉一聞,這茶竟是產自蘭丹國天山之巔雪地裏的紅芽子,這紅芽子產量極低,價格昂貴,有“茶中之王”的稱譽。


    茶香氤氳處,趙玉冷笑一聲,道:“看來是我走錯了地方,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她這一動,門口瞬間閃進來兩個高大男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趙玉見狀,停下腳步冷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容貌俊美的男子唇角一勾,綻放了一抹極淡的笑容:“你沒有走錯,是本王要見你。”


    趙玉轉過身來,目光一閃,冷意流轉:“可我記得我赴的是公主殿下的約,而不是容王殿下你的。”


    容王殿下,想來如此容貌豔麗之人就是容王皇甫雲傾了。


    “那不過是本王借的珺凰的名義罷了。”皇甫雲傾優雅起身,踱到她的麵前,目光如炬,緊緊地鎖住她的麵容。


    很近的距離,趙玉能感覺到他的唿吸落在額角,溫溫熱熱的,一股不知名的冷香也隨之侵入鼻尖。


    “不知容王殿下有何事,須得這般大費周章?”趙玉蹙著眉,不著痕跡的往後退開,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退一步,皇甫雲傾便進一步。兩人的距離並沒有變過。


    趙玉見避無可避,目光一厲,指尖一枚淬毒銀針蓄勢待發。


    “本王不過是想見你罷了。”正待趙玉動手之際,皇甫雲傾突然語音幽怨的歎了一口氣。


    趙玉的動作一滯,那枚銀針到底還是沒有發出。


    “多謝容王殿下掛懷。”趙玉身形一晃,閃身到了房間的另一端,不溫不火的迴了一句,“還請容王殿下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皇甫雲傾輕輕說了一句,麵容上突然綻放了一抹豔麗的笑容,眸中卻是嗜血的光芒,“本王這碧瀟閣中潛伏著八大高手,隻要你能打敗他們,你就可以走,本王絕不阻攔於你。”


    趙玉自踏入碧瀟閣就感覺到了整個閣中暗衛部署的不凡之處。若以她的功力,絕對逃不出去,更何況她現在還懷有身孕。


    “不知容王殿下要如何才能放我走?”趙玉淡淡問道。


    “你說要如何?”皇甫雲傾麵容上的笑容更加豔麗,“你竟然來了就不必走了。”


    “皇甫雲傾,難道你還敢囚禁我不成?”趙玉聞言,怒聲道。


    “有何不敢?”皇甫雲傾邪魅一笑,如罌粟般豔麗而危險。


    “你······”趙玉氣急,手一樣,銀針就待發出。


    可就在此時,她突然感覺到內力不濟,手臂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來,腿也控製不住的顫抖,整個人向地下倒去。


    皇甫雲傾閃身接住她,將她打橫抱起。


    “皇甫雲傾,你······你竟然用藥。”趙玉恨恨的盯著他。


    皇甫雲傾任她盯著,手指撫上她的麵容,神情變得陰沉而幽怨,忽地一把將趙玉臉上的人 皮麵 具扯了下來。


    “皇甫雲傾,你到底想幹什麽?”趙玉此刻心中升起一股無言的懼意。


    早知如此,她便同百裏絕世一道來了。鳳焚歌雖然在暗中保護她,但看情況,並不知道她已經落在了皇甫雲傾的手裏。


    趙玉此刻心中又驚又怒又急,然而內力已失,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心中祈禱皇甫雲傾能大發慈悲放她走。


    此刻,皇甫雲傾心中思緒也正千轉百迴。


    不過一月光景,也正是這一月光景,不知為何,他總是莫名的想起她。


    明明不過是一個容貌醜陋的女人,如何值得他為她日思夜想,牽腸掛肚?


    他一直在說服自己,不要想,不要想,然而每當一閉眼腦海中全是她的身影。


    如今出征在即,他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迴到帝都,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她?


    相思入骨,最是煎熬。


    實在忍不住,他便想了這個法子將她騙了來,就隻為了看她一眼,如此而已。


    而今見到了,才知道那段時日的相思有多綿長?


    真是長相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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