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並不是一座繁華的城,它隻是一個小鎮,淹沒在俗世紅塵中,籍籍無名。


    泠水湖的水霧是浸染不到這個小鎮的,因為它已隔泠水湖五十餘裏。


    不得不說,平城這個小鎮確實是一個適合療傷的地方。綠蔭人家,小橋流水,隱隱約約的散發著秀麗山水特有的清麗與古樸。


    即使是在深秋時節,傍晚的的夕陽餘暉還透著暖意,靜悄悄的落到一座被翠竹掩映的青磚小屋上,落在窗前擁被而坐的黑衣少女身上,讓那黑色也有了些清潤柔和的色彩。


    窗外疏梅橫斜,枝頭已有了淺淡的花芽。


    趙玉神色安寧,眉眼含笑,一個人靜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


    她的傷已經好了,本可以離開,但她卻突然在這裏逗留了起來。這裏秀麗的的山水,樸實的人家讓她再次懷念天鬼山的青山綠水。


    江湖險惡,爾虞我詐讓她心生疲倦,隻想留在這裏,一個人,一間小屋,幾株翠竹,一方天地,超然物外,自得其樂。


    然而一入江湖深似海,豈能輕易就脫離江湖這兩字的束縛?


    在她療傷的這段時日,關於她擁有“火鳳符”的消息不脛而走,已在江湖上傳遞開來,黑白兩道的人都在探查她的蹤跡。


    人在江湖,早已身陷世事的泥潭,想要脫身談何容易?對於趙玉來說,更是不可能,家仇未報,情愛未滿,所以注定會有那麽一股風將她卷入那些無休無止的江湖紛爭中。


    這股風,來自傍晚夕陽殘照的餘韻,迅猛而殘酷地席卷了平城小鎮。


    那時,趙玉還沒睡,正挑燈聽風吟。桌上的清茶,茶香正好。


    風中彌漫著淩厲的殺氣,還帶著深秋時節的寒冷,令人膽戰心驚。


    趙玉察覺不對時,她已經脫不了身了。小屋已經被人包圍,她敢確定隻要她冒然出去,必定會死無全屍。所以她很明智的留在了屋裏,悠然的挑了挑微暗的燭火,悠然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像是在等待一個闊別已久的朋友歸來,歸來一起飲一杯清茶,說一夜閑話。


    可惜,她等來的並不是朋友,是敵人。


    敵人還沒現身,她似乎已經等不及。


    “諸位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難道是在責怪在下有失遠迎?”她朗聲說道,從容淡定,自有一股雍容氣度。


    風靜了,人存在的氣息才會顯得那麽明顯。


    她的話音一落,“碰碰”幾聲響動,小屋的門窗已被人破壞,幾個人影闖入小屋,將她圍在中間。


    趙玉並沒有被這樣的場麵所影響,悠然的喝著茶,散漫的目光淡淡的掃過這一幹黑衣人。直到她看到那黑衣衣擺上的金蛇刺繡時,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她手中淬毒的銀針還沒發出,門外,一個挺拔的黑色人影披著夕陽餘暉徐徐走來。


    那人走得很慢,像是踏著夕陽西下的節奏,一步一步的,優雅高貴之極。


    風拂起了他的黑發,他的衣裳,上麵的八爪金龍刺繡在殘照裏栩栩如生,似要活過來騰空而起。


    隨著他慢慢的走近,那挺拔的身影在地上形成一團幽深的陰影,慢慢地朝趙玉移動,一點一點的,帶著侵蝕光明的戾氣。淩厲的氣勢,黑暗的氣息,趙玉隻覺泰山壓頂,手腳冰涼。手中的銀針一時間沒握住,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你在害怕。”那人在她麵前站定,深沉的聲音陳述著事實。


    “金······金龍,你是······玄邪門尊主帝堯。”趙玉喉嚨發緊,吐出這幾個字已經是極限,她緊握手指,才勉強不至於發抖。


    那人如鷹般銳利的眼已經將她所有的神態與反應看穿,無論是她已經表現出來的,還是刻意隱藏的,在那樣一雙眼睛仿佛所有的偽裝都無所遁形。


    “本尊還是喜歡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毒羅刹”,那才符合本尊的口味。”那人衣袂輕揚,施施然在她對麵坐下,立刻便有一個黑衣人上前為他恭恭敬敬的倒了一杯茶。


    這種姿態好像他就是這裏的主人,而她已經成為了階下囚。


    趙玉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駭,假笑道:“我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豈敢言天不怕地不怕,不知可是我哪裏得罪了玄邪門,竟讓玄邪尊主親自前來?”


    玄邪門,江湖四大邪教之一,與無咎宮並稱“南玄邪,北無咎”。


    不過玄邪門比無咎宮更顯得神秘,它以龍為圖騰,棲於南海,卻悄無聲息的掌控著整個武林的運轉,暗中更是操縱著一些見不得光的邪惡生意。


    從未有人窺探到玄邪門的秘密,就連月長思都不能。而此刻玄邪尊主卻出現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換作武林中任何一個高手此時此刻也會震驚的,更何況是武功低下的趙玉。


    帝堯並未答話,一雙漆黑如墨的眼帶著玩味與輕蔑冷冷的看著她。手中的茶杯輕晃,茶香絲絲縷縷的溢出,趙玉再次屏住了唿吸,指甲已經深深的刺入掌心。


    “啪”的一聲,茶杯掉在地上,碎成碎片。


    趙玉驚唿一聲,下意思向後退去。然而她發現她根本就動不了,一股無形的壓力蔓延開來,壓在心頭,全身的血液翻湧,嘴角溢出一絲血線。


    好熟悉的壓力,趙玉心中暗忖。是了,那是在蒼梧山妖帝宮的時候,月長思也曾讓她有過這樣的經曆。


    “本尊今日隻要“火鳳符”,隻要你交出來,本尊自會放你一條生路。”帝堯淡淡說道。


    趙玉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忍著胸口的疼痛,不由蹙眉暗歎:“好不容易養好了傷,沒想到這麽快又受傷了,若是叫大哥知道了,又該擔心了。”


    正當她出神之際,隻覺脖頸一涼,一個黑衣青年的長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覺得你與這茶杯比起來如何?”帝堯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斜睇著她,語氣似嘲諷似輕蔑。


    趙玉目光淡然的掃過那茶杯碎片,反問道:“那麽尊主你覺得你與這茶杯相比如何?”


    沒想到她竟敢反問。帝堯的目光變得玩味。


    “大膽,竟敢如此跟尊主說話。”挾持著趙玉的黑衣青年冷冷喝道,手中的劍在趙玉的脖子上畫了一條血線。


    “哈哈哈······”帝堯大笑,笑聲中夾帶著冰冷的殘酷意味,“好一張伶俐的嘴,光逞嘴上功夫可是討不到好處的。”他一揮手,黑衣青年退下,趙玉的脖子便落入了他的手中,““火鳳符”呢,拿出來,否則本尊不介意扭斷你這漂亮的脖子。”


    “遺憾得很,我根本就······沒有“火鳳符”。”趙玉忍著窒息感,艱難說道。


    “是嗎?”帝堯俯視著她,目光嗜血,“既然你不願拿出來,那麽你也沒有活著的價值。”他收緊了手指。


    “唔······”強烈的窒息感襲來,趙玉隻覺眼前發黑,她張開嘴巴想要減輕窒息感。


    “你······殺了我,就······再也······得不到“火鳳符”。而且,你就······沒有發現······丹田空蕩,氣息不繼麽?”她的話音一落,屋中 功力較弱的黑衣人便應聲而倒。


    “尊主,屋中有毒。”那個黑衣青年武功似乎不弱,毒似乎並沒有影響他,他正是帝堯的貼身護衛雲舟。


    帝堯掃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下屬,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再次收緊手指,咬牙道:“你敢下毒?”


    趙玉想冷笑,無奈那如鋼鐵般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隻能發出幾聲怪異的聲音:“難道······我會······坐以待斃?”


    “你這點小手段耍的可以,可惜就這點毒對本尊來說不過是隔鞋搔癢,不自量力。不過······”帝堯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能在本尊眼皮子底下耍小手段,可見你還是有些膽量。”說著他手一揚,趙玉就如斷線的風箏從窗子摔了出去。


    “帶迴總壇。”帝堯身影一閃,落在趙玉身旁,冷冷的看著她。


    “是,尊主。”立刻有人上前拿住了她。


    就在此時,一陣笛聲響起。如雪似冰,清寒孤絕,讓人通體生寒。


    對趙玉來說,這笛聲是熟悉的。這天下能奏出這樣的曲子的人,就隻有無咎宮宮主計君琰了。


    她心中大喜,計君琰出現無非也是為了“火鳳符”,兩虎相爭,她總會有脫身的機會。


    帝堯抬頭看了一眼翠竹上長身玉立,紅衣如火的人影,袖袍一揮,地上的些許枯葉化作一陣箭雨射了過去。


    笛聲戛然而止,竹梢上的人影身形晃動,姿態瀟灑,輕巧的避開那些枯葉,足尖輕點,如一縷柳絮,輕飄飄的落在了帝堯的對麵。


    華貴紅衣,銀皮麵具,九陽如意,逍遙虛無。這就是無咎宮主計君琰。


    “這個女人屬於本座。”紅衣人把玩著手中的玉笛,語氣清冷,卻不容反駁。


    帝堯的目光如利刃落在紅衣人身上,冷笑:“計君琰,你已得了名劍“冰魄”,竟還來染指“火鳳符”,你可真是貪心。”


    “貪心?”紅衣人古怪的笑了笑,露在麵具外麵的精致唇角勾勒出譏誚的弧度,“沒想到玄邪尊主會說出貪心二字。”


    “本尊隻是在提醒你,吃的太飽會撐死。”


    “不勞費心。”計君琰冷哼一聲,手一揮,一條紅色長鞭如靈蛇般襲向帝堯。


    “雲舟,帶人先走。”帝堯大喝一聲,迎向計君琰。


    “是,尊主。”


    兩人都是武功卓絕之人,一交鋒便盡全力。鞭影重重,掌聲唿唿,殺氣四溢。武功低下之人經受不住這強大的殺氣,紛紛往後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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