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正是天寒地凍,萬物蕭索之時。


    南安城,一大早就起了蒙蒙大霧,霧如帷幕,將整座城籠罩其中,冰沁如雪的寒意在霧中浮遊,一點一點侵襲在南安城殿深紅明亮的琉璃瓦上,一會兒就起了一層淡淡的霜白。


    今日便是太子新政的考察之日,大殿之上,侍衛林立,莊重威嚴,上等的大紅地毯從大殿之上一直鋪到了城殿大門安雁門。


    天安府知府方萬裏與南安城城主俞定興早已率下屬等候在安雁門前。


    不一會兒,蒙蒙霧中,馬蹄聲,車輪聲便緩緩的響了起來。


    一陣晨風拂過,將霧吹散了些,露出了禁衛軍護送的馬車。


    太子儀仗,行列在前,奢華氣派,後麵就是以丞相為首的各位官員的馬車,浩浩蕩蕩,行街而來。


    寬闊的青石街兩側,早有百姓站立兩旁,此刻被這磅礴的皇家威嚴一震,紛紛拜倒,高聲齊唿:“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馬車穩穩的停在安雁門前,方萬裏和俞定興率領下屬迎上前去,伏地拜倒:“臣等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簾幕起,太子皇甫懌玄色華服,緩帶輕裘,氣度雍容,在宮人的攙扶下從容下了馬車。


    後麵蘇良仁也帶著眾官員下了馬車。


    “眾愛卿平身。”皇甫懌目光如電,幽幽看了眾人一眼,朗聲說道。


    “謝殿下。”眾人紛紛起身。


    “殿下,行苑下官已叫俞大人安排好了,請殿下移駕。”方萬裏上前躬身道。


    俞定興趕緊上前道:“殿下請。”


    皇甫懌笑道:“有勞兩位大人了。”


    “不敢,殿下請跟下官來。”俞定興連忙道。


    皇甫懌側頭看了看蘇良仁,接收到他安心的眼光才隨俞定興而去。


    曆代規矩,新政考察期,太子能親臨現場,但隻能居住於行苑,不得參與考察。


    “下官見過相國大人。”這邊,方萬裏連忙迎上前躬身道。


    蘇良仁撫須點頭笑道:“方大人不必多禮。”說著目光深幽,在方萬裏的麵容上掃過,“這段時間辛苦方大人了。”


    方萬裏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心中一怵,隻覺一股寒意自心底冒起,絲絲縷縷纏繞在心頭,一時間隻覺魂飛魄散,連忙恭聲道:“不敢不敢,相國大人言重。”


    蘇良仁點頭微笑,道:“當然,今日自然也要勞煩方大人。”


    “下官理會得。”方萬裏此刻更是直冒冷汗。


    “方大人,時辰不早了,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若耽誤了時辰,陛下怪罪下來,方大人怕是擔當不起吧。”禦史大人周昌文淡淡說道。


    方萬裏一驚,忙道:“是是,各位大人請。”


    蘇良仁的眼神被晨霧侵染,流露出的一抹精光也變得隱晦,因而沒人捕捉到這一閃而過的光華。


    宏華帝雖然將太子新政考察這件事交給蘇良仁全權打理,但作為監察百官的禦史大夫,自然也要安排在內。


    而周昌文乃是容王的人,就怕他會有什麽不當的舉動。對此,蘇良仁也是尤為惱火。


    一行人沿著華貴的紅毯走上大殿。


    大亞皇朝曆代規矩,新政考察人員由八人組成,三名正官,五名副官。


    因而參加此次考察的正官除了丞相蘇良仁,禦史大人周昌文,還有太尉翁尚奇。副官則有禦史大夫屬官禦史丞洪源、諫議大夫韓馳、廷尉丞丁朝陽、中尉丞高複、中護軍蔡穹。同時包括天安知府方萬裏和南安城主俞定興。


    大殿上按官員地位大小設置了座位,眾官員分自落座。


    隨著一聲曆代考察開始不變的號角“吉時到,政論始”,太子新政考察論正式開始。


    太子新政論,是太子根據朝廷各個方麵的政治軍事弱點所提出來的政論,由太史令進行占卦選一個良辰吉日以及地理方位,再由皇帝親自選擇一座城進行實施。如果新政論的某一項成績顯著,則可以再由皇帝親自頒布推行至全國。


    然新政考察期間不得見血光,不得出現重大冤情,不得出現叛國逆犯。若出現上麵三種情況,輕則發配邊州,重則廢黜太子。


    太子皇甫懌今年的新政論從一些幾個方麵實施的:


    一、設立直接聽命於最高行政長官的督查司,監聽各級官員,若有官員犯罪者,可直接逮捕審問。


    二、平反冤獄。陳年舊案,包括現獄中犯人,隻要有冤可查,皆重新審理。


    三、減輕田地賦稅,鼓勵農業。


    四、在中州製的基礎上,推行兵階法。城中軍隊,對官兵進行分階,每百人為一階,每階各設一名將軍和副將軍,進行軍隊的操練。


    新政論的考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大殿之外眾多百姓相聚觀望。


    大霧緩緩散開,卻留下漫天空的青白色,今日天陰無雨,冷風侵人。


    而此刻,南安城連璧台。


    從此處便可見整個南安城殿巍峨的屋宇,深紅的色彩在陰天裏也顯得極為炫目。


    地上放著火盆,黑炭緩緩被灰白的餘燼慢慢覆蓋,卻沒掩蓋住那腥紅的色彩。


    杯中有金波玉液,卷簾處有佳人弄琴。


    百裏絕世喝幹了杯中殘酒,滿足的歎息讚道:“真是好酒,不愧為朝廷貢酒。”


    月長思金眸半眯,以手支額,神情一片寧靜。


    “長思,依你看,太子新政論如何?”百裏絕世放下酒杯,悠然問道。


    月長思睜開眼眸,冷冷說道:“天子新政論如何,你早已明察在心,何必再來問我。”


    百裏絕世淡淡一笑,道:“不錯,我是有了看法,你說說你的看法又有何妨?”


    月長思淡淡的看他一眼,正了正身子,金眸將南安城殿盡收眼底,緩緩道:“設立督查司,愚蠢。平冤獄還算可取,然執行過程中困難重重,又無人才可用,失敗。減輕田地賦稅,卻增加其他雜稅,可笑。至於兵階法,應該算是最值得讚賞的一條新策略了。”


    百裏絕世靜靜的聽他說完,唇角勾勒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自斟了一杯酒,才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那抹微笑讓月長思心中一動,心中似有所覺,然後搖頭歎息。


    歎息聲中,一陣鍾聲響起,幽幽的傳到連璧台上。


    “看來第一輪已經結束了。”餘聲繞耳,百裏絕世舉杯淡淡說道。


    月長思麵容冷峻,把玩著手中的青玉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半晌,才開口道:“重華,你是否真的隻是在遵守當年天鬼滅門,闌州十二城之亂的承諾?”


    百裏絕世聞言,竟有片刻的微怔。而後他看他一眼,並不迴答,悠悠然起身,踱步道欄杆處,憑欄而望,這才慢吞吞的開口,卻是一句:“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


    琴音千轉百迴,如泣如訴。


    月長思看著他的背影,寥落秋風,森冷寒意中,竟有無限的清冷寂寞。


    “長思,你有通過去,曉未來的異能,難道卻看不出我心中所想?”百裏絕世迴身,衣袂飛揚,瀟灑自如。


    月長思微怔,黯淡了眸光。良久,悠悠歎了一口氣:“天道宿命,並不是一成不變,就算是神仙也有看不穿命運的時候。”


    “哦?”百裏絕世挑眉,神情愉悅,“天下第一的公子也有失利的時候?”


    月長思冷冷的看他一眼,神色有些晦暗。


    百裏絕世輕咳一聲,收起算是幸災樂禍的笑容,悠然坐下,開口道:“看不穿便看不穿吧,天道命數於我而言,從不重要。”


    月長思默然喝酒,並不答話。


    鍾聲再次響起,卻是第二輪已經結束了。


    “第二輪已經結束,看來快開始了。”百裏絕世目光如電,緊緊鎖住南安城殿。


    此時,琴音聲疾。


    “開始了。”


    “是的,王爺。”


    容王府,青衣華麗,豔若桃李的女子,素手執杯,獻於佇立在窗前的華衣清貴男子。


    皇甫雲傾接過青白色的酒杯,一飲而盡,指尖一鬆,杯落,啪的一聲,碎成碎片。


    南安城殿,人群湧動。人影閃動,眨眼間,大殿石階上,已跪下了十幾人。


    “大人,草民冤枉。”


    “大人明察,草民冤枉。”


    ······


    十幾人的聲音混合起來,足以傳到大殿眾人的耳朵裏。


    “何人鬧事?”蘇良仁神情一變,威嚴厲聲喝道。同時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其他人也跟著走了出去。


    “大人,草民冤枉啊。”那十餘人一見他們出來,更加悲憤,齊聲喊冤。


    蘇良仁一見這場景,就知大事不妙,目光也不由變得冰冷,厲聲喝道:“來人,給本相拿下。”


    禁衛軍應聲而動。


    周昌文目光一閃,上前一步,朗聲道:“相國大人,此刻拿人怕是不妥吧。”


    蘇良仁目光威嚴,竟是肯也不看他,喝道:“拿下。”


    “相國大人,太子殿下新政論剛提到平反冤獄,相國大人這是要明知故犯嗎?”周昌文緊追不放。


    “周大人,太子殿下確實提到過,但是如果不先拿住人,又如何洗刷這些百姓的冤屈呢?”太尉翁尚奇皮笑肉不笑說道。


    周昌文被他一番話堵住,竟眼睜睜的看著禁衛軍將人帶走。不由神情變得難看,按容王殿下的計劃,這些人此刻應該服毒自殺,為何卻是讓禁衛軍輕易帶走,難道計劃有變?周昌文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一鬧,太子新政論考察不得不暫停。


    何況這番鬧法已經觸犯了三條規矩中的一條,新政論宣告失敗。


    這一消息瞬間快速傳往四個地方,每個地方的人聽了自然神態各異。


    連璧台上,琴音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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