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府內護院兒聚集過來,心下一橫,忽地抬手吹了個口哨。這哨聲是早前與薑越說好,用於調度薑越暗布在忠義侯府周邊兵馬的。庭中護院兒共五十餘人,俱是薑越軍中精銳,聽聞此哨,忙分出三人從後門出府尋求援兵。大門外傳來暗衛首領的叫喊聲:“裴大人,您再不開門,就別怪咱們不客氣了!”正在他要令人翻牆撞門之時,忠義侯府的大門卻忽地開了。五十來個身強體健的護院兒已從兩側門廊的兵器架上一人拿了個兵器,此時見大門一開,便一齊向暗衛一行人攻去。暗衛奉命前來捉捕裴鈞這個文官,未料忠義侯府竟有如此埋伏,一行便隻有二三十人。見著這些護院兒,他們原以為隻是尋常官家養的打手,根本敵不過他們這些大內高手,便也不懼其人多,可一交上手才發覺,這些護院兒的路數根本是邊境精兵才能有的。“不好!快撤!”暗衛首領一驚,在打鬥中迴頭一看,隻見一眾暗衛已全數與護院兒糾鬥起來,此時想要撤退,已分外艱難。正此時,前去調派兵馬的三名護院兒已領著埋伏在附近的兩百來人馬再度包圍過來,不出一炷香時候,暗衛一行已全然不敵,非死即傷,很快敗下陣來。護院兒抓來了想要逃走的暗衛和禦史台那幾個侍禦史,將他們捆了起來扔在院子裏。裴鈞一聲令下,護院兒與新來的人馬便將忠義侯府看護起來,令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護院兒將暗衛首領押送到裴鈞麵前跪下,那首領臉上帶傷,戾氣卻更甚。他瞪向裴鈞道:“傳說晉王軍中高手雲集,眼下看確然如此。隻可惜晉王如此帶兵奇才,馬上卻要死於沙場了……”裴鈞咬牙問他:“你們要做什麽?”那首領咧嘴一笑,啐了口血道:“不是我們要做什麽,而是皇上要做什麽。裴大人,你殺了我等是沒用的,你跑得過今日,也跑不過明日……晉王身邊亦早有埋伏,皇上根本不會讓晉王活著迴到京城,又豈會容你反抗作亂!”裴鈞一聽,頓時寒從心中起,怒得抬起一腳就重重踹在這首領胸口上。暗衛首領口吐鮮血倒在地上。裴鈞知道再問這人也問不出什麽好歹來,而眼下糧草和潛伏在薑越身邊的殺機卻迫在眉睫。形勢容不得他再猶豫了。他凝眉思量片刻,袖下的手指緊握成拳頭,即刻吩咐庭中護衛道:“將士們,扒掉這些暗衛的衣服穿上,架著我進宮領賞!”第121章 其罪七十六 · 挾製(上)皇城中夜色初上,宮燈一盞接一盞從司崇門點亮至崇寧殿裏。胡黎結了一日宮差,警醒小太監給殿中長明燈添上燈油,估摸著皇城司迴宮複命的時候快到了,便請示過薑湛,出殿立在殿前石階上等候。他仰頭遠遠望去,不一會兒,隻見宮道上遙遙行來兩列紫衣箭袖的帶刀暗衛,約二三十人。暗衛間押了幾個罩著黑頭套的人,為首者頭套下露出文二品赭色官服,其雙手被捆在身後不斷掙動,在暗衛的推搡下毫不情願地向前步行著,顯然是被強擄進宮的。待走至近前,隊首一人上前扯掉這人的頭套道:“胡公公,裴鈞帶到。”裴鈞的臉從揭開的頭套下露出來,口中塞著布條,頰邊有些青腫,神色在月色宮燈的映照下顯出憤懣。此時一看胡黎在前,他英眉頓聚。胡黎對上他敵視的目光,眼神有一絲尷尬,一時袖手看向旁邊暗衛,卻未見其首領,不免問道:“楚司丞呢?”這時,隊列中被罩著頭套押在最後的一個猛地一掙,嘴中發出嗚嗚叫喊,被一旁的侍衛一腳踢在下腹部,頓時忍痛息了聲響。前排的暗衛答胡黎道:“司部有事,楚大人先迴去瞧瞧。”胡黎了然地點了點頭,再抬起眼皮掃視一遍這隊伍,不覺有異,這才抬手向身後殿門招了招。守在殿門的小太監見狀,即刻向內稟報:“啟稟皇上,皇城司將人帶來了。”殿內的金紗座屏後,薑湛放下手中的折子,聽言斂眉,過了會兒方道:“帶進來。”門外紫衫打扮的一眾暗衛聽了,彼此相覷一眼,不露聲色地架起裴鈞來,在胡黎的引領下,步履從容地踏進了崇寧殿。殿中燈火通明,照亮了裴鈞的眉宇。待他雙眼漸漸適應了殿中的光亮,便見自己正站在這一方熟悉萬分的殿宇正中,而立在他麵前七八步外高台之上的,也果然是薑湛。薑湛眼看四周暗衛已押著所有罩了頭套的人進殿,便揮手讓殿中宮女、侍衛全數退下,並令太監關上殿門。接著,他一步一步走下禦案所在的高台,走到裴鈞近前,仰頭審視著裴鈞,緩緩道:“裴少傅,你可讓朕好等。”薑湛正要再說什麽,一旁的胡黎卻見裴鈞被捆在背後的雙手忽地拉掉了腕上的繩結,頓時驚覺不對,可剛叫出一聲“皇上”,卻忽感身後一陣冷風,待反應過來,他後腰已抵上個尖銳之物,背脊瞬時涼了半截。胡黎移目向後,竟見是個紫衫“暗衛”挾持了自己,再看向幾步之外,發現裴鈞已不知何時扯下了口中布條,手中也多了把銀刃短刀,此時正一手揪著薑湛脖領,一手反握著刀柄,將刀口死死抵在薑湛頸間,而周遭“暗衛”也在片息之間守住了殿門,罩著黑頭套的幾人亦如裴鈞一般徑自解開束縛,加入了周遭的動作。“這……”胡黎瞬時瞪目驚恐,忽地明白過來:原來裴鈞並未受捕,而這些人,也根本就不是皇城司暗衛!——裴鈞應是料準薑湛篤信皇城司能力,亦不敢在眼下的政局裏走漏暗捕朝臣的消息,定會在此時遣散宮中侍衛,這才敢堂而皇之地令人扮作皇城司暗衛入宮,然後在薑湛習慣性走近他的同時發難,一舉挾製天子,以掌控宮闈。若不是對薑湛絕對了解,裴鈞絕然不敢如此行事。想到此處,胡黎心知,裴鈞此時已接出薑煊,在宮中再沒有任何把柄,眼下為了保命,已不惜與薑湛撕破最後一層臉皮,若是他此時還想再幫薑湛,裴鈞定會把他通風報信的事情說出來,到了那時,裴鈞若逼宮不成,他就一定會被薑湛殺死。想到此,他渾身一冷,隻再看了薑湛一眼,便一轉眼珠看向裴鈞,假意哀求一句:“裴大人!使不得啊!可不能傷了皇上!”薑湛那廂被裴鈞以刀相逼,完全僵在原地,此時垂目瞪著頸間利刃,他眼中已被驚怒填滿:“裴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逼宮行刺朕!”“皇上此言差矣。”裴鈞拽著他襟領將他擋在身前,以刀刃迫使他看向前方,冷冷道,“啟稟皇上,皇城司司丞楚天遠,假傳聖旨、擅調人馬,攜領暗衛,圍剿重臣府邸、威脅當朝公卿,這才是行刺,其罪當誅。臣隻是代皇上捉拿了這賊子,進宮交由皇上處置罷了。”他此言一落,兩個“暗衛”已將最後一個罩著黑頭套的人押到薑湛近前。此時揭開頭套,被押者奮力一掙,終於被推搡倒地。薑湛看向此人,雙瞳猛縮,見此人正是被派去捉拿裴鈞的暗衛首領,不由心底發起冰寒。下一刻,他眼前銀光一晃,那首領悶哼一聲,脖頸便已被身後“暗衛”劃開條豁口。鮮血頓時噴湧出來,直濺到薑湛浮繡龍紋的靴頭上,瞬時浸染進去,那首領也抽搐著在地上掙紮,片刻間已沒了唿吸。薑湛眸色更驚,即刻顫顫倒退半步,後頸卻抵上身後裴鈞的胸膛,一時隻覺橫在頸間的刀刃都更尖利,不由真正惶恐起來:“裴鈞,你……你果然是要逼宮造反!”裴鈞俯身在他耳邊,語氣冰冷道:“非也,皇上,我這是入宮勤王。”隨著話音,他落手扯下薑湛腰間的錦囊,看向一旁胡黎道:“煩請胡公公領人闔閉各道宮門。皇上今日身子不適,這便要歇息了,容不人誰打擾。”胡黎整個人一凜,抖著眼皮看向薑湛一眼,哆嗦著應了一聲,便被裴鈞的人手左右陪同著,打開殿門走了出去,抬手招來門外小太監,低聲吩咐他們和殿中侍衛關上崇寧殿四方的大門。就在殿外侍衛聽令轉身的一刻,胡黎身旁的一幹“暗衛”忽地出手,於無聲之中,迅速而準確地敲暈了崇寧殿周遭最近的一圈侍衛,並將這些侍衛秘密拖入側殿之中,頃刻換上了這些侍衛的衣裳,並將他們用繩索一一捆縛起來,如此,這些人就又變成了宮闈近侍。這些動作前前後後不過隻花了半盞茶功夫,叫胡黎看得心驚。他正猜度著這些假冒暗衛的人是何來曆,還沒等想出個頭緒,卻又被拽進了殿內,隻見殿中薑湛已被一旁“暗衛”控製,而裴鈞正從腰間掏出個小瓷瓶來。薑湛一見裴鈞掏出瓷瓶,猛地在暗衛手中一掙:“裴鈞,你幹什麽!”裴鈞推掉了紅綢的瓶塞,倒出一粒極小的藥丸來。薑湛見狀,更是猛烈掙紮,卻不敵身旁桎梏般的挾製,很快就被裴鈞捏住下頜,頓覺舌尖一苦,那粒藥丸已在口中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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