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從籃球場迴到家, 沈章平正在研究著案上的棋局, 嶽阿姨已經被打發迴了房間, 客廳除了他和他的棋, 還有蹲在他腳底下的小哈巴狗。

    看到兒子進來, 沈章平朝兒子招唿了一聲, 笑嗬嗬地說:“沈時, 你過來幫我看看。剛剛在社區楊老頭居然用一招破了我的棋局……”

    聽到沈教授的招唿,底下的小哈巴狗也朝沈時抬了抬腦袋,眼巴巴地瞅著。

    沈時走了上前。

    進來之前, 沈時在門口的玄關站了一會,看著客廳獨自坐著的父親,又想起他母親曾經的一句評價:“你跟你父親簡直一模一樣。”

    大概吧, 他和父親的確有些方麵很像, 尤其對感情需求,淡的仿佛沒有要求。可是剛剛他在想, 如果他沒有遇到湯貝貝, 多年以後他會不會也是這樣一個人坐著, 對著一盤棋。

    或者, 也會養一條狗。

    “今天怎麽迴來了?”坐在客廳沙發座, 沈章平抬頭問自己兒子。

    沈時一時沒迴話,低頭看了看茶座上的棋盤, 伸手挪動一個子,開口問道:“楊伯伯是這樣走嗎?”

    沈教授瞧了一眼:“……對!”

    父子兩人感情不算親近, 從小到大都是, 尤其是他在國外多年,偶爾電話交流也都是局限在學術討論;淡薄寂寞似乎是沈家男人的共性。

    他母親去世的幾年後,有操心的親戚特意打電話給他,希望他幫忙勸著他父親再找一個伴侶,他覺得沒什麽必要,同樣父親知道後破口大罵:“一個人怎麽了?我現在自在著呢!以前你媽還管著我,現在我一個人,晚上我想看書看多晚都沒事,再也沒有人嘮叨了……”

    以前,沈時覺得自己父母就是一對相敬如賓又相互嫌棄的學術夫妻,感情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壞;直到他母親去世,才知道他父親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去適應。

    沈時打算跟父親提一提湯貝貝,他迴國交往上的女朋友,準備結婚的對象,一時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沈教授手裏拿著一顆棋子,思緒似乎又飄到了棋局上麵。

    “爸,我交了一個女朋友——”沈時直接開口,隻是話還未說完。

    “……啊?”沈教授仰起頭,眼睛睜得像是棋盤上的黑色棋子。

    “我們打算結婚了。”

    “……啊?”沈教授又啊了一聲。

    “她姓湯,叫貝貝,周莊人。”

    “……啊?”這一聲啊卻比前麵兩聲更重一些,然後沈教授下意識看向底下的小哈巴狗,為難又苦惱地對兒子說,“我昨天剛給這個小不點取了一個名字,就叫貝貝……”

    底下小哈巴狗同樣仰著頭看沈時,然後擺動了一下尾巴。

    沈時沒有接受這份討好。

    沈教授思路也迴到了正事,將兒子沈時所說的三句話一句一句消耗完畢,開口問:“是周莊善善和湯先生的那個女兒嗎?”

    沈時點了下頭。

    沈教授算了算時間,又說:“那她應該年紀還很小。”

    沈時嗯了聲。

    沈教授又有些為難和苦惱了,他覺得自己兒子應該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但是……他還覺得自己兒子對婚姻生活不敢興趣呢。

    “沈時……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給騙了?”沈教授開口詢問,那個緊張又不安。

    沒想到自己父親有這樣的擔憂,沈時輕輕地笑了,語氣停頓了一下,迴答自己父親:“我確實比她大一些,不過我和她相互喜歡,應該不算騙吧。”

    沈教授:“……”真的隻是大一些嗎?

    而後,沈時又說了明天要去周莊拜訪的事,沈教授連連點頭,反應了一會後,告訴兒子說:“對,必須要拜訪,當時我也去你外公外婆家了。”

    事實對於這種事,沈章平教授真的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傳授給兒子,甚至比任何父親都懵懂一些。反複琢磨了一下,他問沈時:“那我呢,要一起去嗎?”

    沈時坐了下來,看到父親麵上的緊張,有意放鬆地開了一個玩笑說:“……應該還沒有那麽快就可以上門提親了。”

    沈教授喔了一聲,一臉的拘謹,隻要想到以後家裏會多一個人,他要多一個親家。

    “那沈時,我跟你說……”沈教授突然鄭重地看向兒子。

    沈時側過身,附耳恭聽自己父親吩咐。

    沈教授反複思忖了好幾遍,結果說出的話隻有一句:“那你務必要好好……加油啊。”

    “哦。”沈時有些想笑,然後麵容清俊溫和地點了下頭。

    因為湯貝貝是周莊善善的女兒,以前善善和自己妻子還算是相熟的朋友,沈章平也對自己兒子提到了一件往事,以感慨地語氣說起來:“善善是老季第一任老婆,當年柏文之後,還懷了一個孩子,檢查出來是女兒,當時你媽還跟善善開玩笑說給你訂個娃娃親……”

    是麽?沈時抿了一下唇,沒想到沈教授能記住這些雞毛蒜皮的往事。

    沈教授推了推眼鏡,繼續迴想了一番,麵上有些遺憾:“可惜那個孩子沒保住,後來善善也跟老季離了婚。不過事情過去已經很多年了……現在老季和善善都有了自己的女兒。”

    沈時默默地聽著,他的確不知道這段往事,或許柏文知道,不過貝貝肯定是不知道的。

    在籃球場的時候,柏文提醒了他一句:“沈時你要好好想一想,當年我媽為了跟森善劃清關係,她連股份都沒要,如數都轉到了我名下。可是如果貝貝嫁到了沈家,貝貝可又跟森善沾上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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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你覺得老湯會同意讓貝貝嫁到季家對門來嗎?”

    ……

    今夜沈時注定有些失眠,一向獨來獨往的自己突然想到如果他母親還在,明天麵對貝貝的爸媽,他這邊也有一個擅長人情世故的媽媽會不會容易一些,何況當年善善和他母親兩人關係還不錯。

    不比他父親沈教授,好像隻能對他說一句……加油。

    沈時摸了摸額頭,從床頭拿起手機,看了眼微信——貝貝那邊還沒有給他發來任何消息,似乎可以推測她那邊情況並不順利。

    ——

    湯貝已經被老湯逮迴了家裏,一路唿唿直叫;從美膳樓迴到家中,老湯全程揪著她的背帶褲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就像是拎著一頭小豬到屠殺場準備宰了吃。

    直到來到家中大堂的梨木方桌,老湯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麵,朝她放話:“湯貝貝,你把剛剛在美膳樓的話再說一遍!”

    湯貝挪到桌邊,死豬不怕開水燙地開口:“我有喜歡的人了,他叫沈時,是一位留美博士醫生,現在在s市東院mdt腫瘤團隊擔任外科主治專家……”

    “還有一句呢!”

    “……我要跟他結婚了。”

    老湯和善善互看一眼,撇了過眼,別以為他們不知道她口中的沈時是誰!

    湯貝抬了下脖子,事實她也沒有瞞著啊。

    從聽到自己女兒和沈時戀愛,到貝貝說想畢業就結婚,老湯覺得一壺清火的菊花茶根本下不了他心裏的火!

    結婚是開玩笑嗎?他家貝貝胡來,沈時也跟著胡來?

    而且他前陣子還特意問了問柏文,他家貝貝和沈時到底有沒有情況?柏文怎麽跟他說的,沈時隻當貝貝是妹妹……

    好,誰能告訴他……誰會把妹妹娶迴家!

    湯貝連忙搖頭,解釋說:“其實我和沈時在一起很久了,是哥不讓我跟你們說,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們……上次你們來東院體檢,難道真的沒發現嗎?”

    老湯和善善一塊被問住了。所以還怪他們眼瞎嘍!

    “真是你哥不讓你告訴我們?”善善問了問。

    湯貝忙不迭地點頭,對。

    “那你說他為什麽不讓你告訴我們呢!”老湯追問她。

    因為季柏文也覺得她和沈時不靠譜啊。湯貝輕輕地抬了下眉,沒辦法說實話,想了想,以一種不確定的口吻說出猜測:“我想我哥可能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驚……喜!還真是一個天大的驚喜!老湯氣得身體往後靠,倒是善善一臉的平靜,可是善善越是平靜,湯貝越是心底發虛。

    湯貝把她製作的戀愛視頻給老湯和善善看了,包括沈時的求婚畫麵,和沈時用真正的鑽戒換下她手上的紅線。

    她想這些應該比她說一萬句真話都有效果。

    “爸,媽……我們是真心喜歡的。”湯貝站在兩人麵前,還是說了這句□□十年代電視劇裏最老套的台詞,然後上樓迴臥室了;走了兩步,又迴頭交代一句,“那個明天沈時會過來拜訪你們,你們準備一下哈!”

    說完便遁。

    大堂隻留下老湯和善善,麵麵相覷;然後老湯深深吸了一口氣,出聲問善善:“所以明天我們還要準備什麽?”

    善善揉了揉額頭,一臉的無語。

    老湯連忙撫上善善的額頭:“好了好了我們不氣,我們也上樓睡覺!明早不起來,直接睡到沈時上門!”

    聲音有意加重,明顯說給上樓的某人聽。

    善善笑了,一邊頭疼地發笑一邊揉著額頭。隨後,老湯替善善揉起了額頭,想了想說:“我覺得明天我們還是要好好問沈時,好好問問他。”

    善善嗯了聲,也隻能這樣了。

    “哎,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嗎?”老湯歎氣說。

    善善搖頭,看法不一樣:“你還不了解貝貝麽,她現在就是一時興起,在興頭上呢。”

    老湯不明白了:“就算我們貝貝在興頭上,沈時怎麽由著她胡來呢,難道沈時也在興頭上嗎?”

    善善抬著清潤似水的眼眸看向老湯。

    老湯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咬咬牙說:“我們貝貝在興頭上沒錯,沈時他就是想趁著貝貝在興頭上直接拐迴家吧!唉,我真是看錯了沈時了,他太壞太壞了!”

    對,沒錯……有人就是一肚子壞水!

    第二天季柏文跟著沈時迴了周莊,季柏文驅車,沈時坐副駕,後座放著好幾樣禮品,大包小包地擱在一塊。

    季柏文麵無波瀾地提起了一件往事:“沈時,還記得當年我第一次帶你去周莊麽?貝貝還剛上學呢。”

    當然記得,沈時微微點了下頭,沒有搭話。

    季柏文卻不想放過這個話題,繼續說:“真是沒想到啊,當年我不是招待朋友,而是一頭虎視眈眈的狼。”

    沈時看著前方高速路口,依舊沒有迴話。

    季柏文嗬嗬了兩聲:“你呢,也沒有想到吧。”

    “確實,我也沒想到。”沈時壓了壓思緒,找了一句話說:“可能有時候男女之間的確有些緣分存在,就像我媽以前說的一句話,緣分天注定。”

    沒想到有人還搬出了自己已故的母親,季柏文實在嗤之以鼻:“你一位醫學博士生也相信緣分?”

    沈時無奈接話,同時扯開話題:“臨床醫學本就源於中世紀的神學。”

    嗬!什麽鬼……季柏文不再扯話。

    事實今天他帶著沈時迴周莊,基本表明了他的態度,至少不會阻攔什麽。可是他真的不明白,沈時憑什麽這樣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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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吧,沈時向來都是這樣自信而強大,所以可以這樣任性地做出選擇,說結婚就結婚,就像昨晚他說的話,他對他自己和貝貝都有信心。

    信心兩字,季柏文有些想笑,可是又沒辦法辯駁。因為正相反,他對婚姻沒有信心。前兩天,他仔細想過沈時和貝貝,終於找到了兩人唯一的共同點——都是理想主義者。

    如果說貝貝的理想主義是性情原因,因為天性浪漫加上剛出社會;沈時的理想主義,就是他天賦異稟的學習能力和才情導致的。

    因為都是理想主義,難免一拍即合。就算兩人一個外放一個悶騷。

    上午十一還不到,季柏文的悍馬停在了湯家巷子外麵的停車場,他將車鑰匙放在褲袋,轉了下頭,看著沈時姿態從容地拎著禮品,指了指前方,又來一句:“還記得麽?當年就是在這裏,貝貝還在玩捉迷藏呢!”

    沈時:“……”

    季柏文又比劃了一下:“當年你過來,她好像就那麽點高吧。”

    “……”沈時依舊沒話,兩手提著上門禮,站姿筆挺而磊落。

    巷子裏的湯家,湯貝早上7點就起了床,大清早到集市買了好幾袋新鮮瓜果,然後有模有樣地擺放在大堂的方桌,接著又擦了擦桌子,以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閨房。

    看到院子裏的薔薇開得正熱烈,湯貝又折了一束,放入大堂客廳的老式花瓶。

    隨後,收到了手機一條消息,她踏著小白鞋上樓,腳步有意放緩,落在實木樓梯依舊噠噠噠地傳到了二樓主臥老湯和善善的耳朵裏。

    三下禮貌的敲門聲之後,湯貝打開了主臥的門,將腦袋從外麵探了進來,揚著一張比花兒還燦爛的笑臉,朝著裏麵的兩位“大人”商量地問:“爸媽,沈時過來了噢,你們是不是可以起床啦……”

    裏麵,善善其實已經早起了,就是老湯依舊靠在床頭,一副不起不起,就是不起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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