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貝迴頭看向不遠處的病床, 和病床躺著的那個“涼人”, 心跳都快提到了喉嚨口, 然後就卡住了——

    移動病床上的“涼人”不僅坐了起來, 還不為所動地掃了她一眼, 眼神那個涼涼, 透心涼。

    丁醫生?????

    一時之間, 湯貝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滑稽,隻剩下目瞪口呆,隨後頭頂上方傳來沈時十分無奈的說話聲:“快去跟丁醫生道歉。”

    口吻像是教不懂事的小朋友。畢竟剛剛她話裏表達的意思, 不太好……不,是很不好。幸好是熟人,如果是別人, 聽到後可能當場宰了她的心都有了。

    可是, 丁醫生看她的眼神,怎麽一副跟她完全不熟的樣子,

    不要嘛!原諒她好不好……事實她會這樣, 誰讓他手擱在外麵, 摸起來那麽冰冷, 而且臉還蒙著, 換誰都會有不好的猜測啊!

    而且,她不是立馬跑去找人了嗎!

    再次反應了一下, 湯貝先鬆手,放開被她抱著的沈時。畢竟在病房外的走廊, 就算她和他是男女朋友, 也不太合適。

    “走吧。”沈時帶她朝丁醫生走去,“去解釋一下誤會。”

    湯貝望了眼沈時,不用解釋了吧。

    沈時卻覺得很有解釋的必要,尤其對丁昇這個性格。

    剛剛自己女朋友像是一隻炸毛的貓兒一樣撲到他懷裏,顯然真的被病床上躺著的人嚇了一大跳。他口吻表麵怪責湯貝,實則不想丁醫生誤會什麽,誤會本身就是雙方問題。

    對啊,剛剛她的確嚇得快要窒息了。

    “……對不起。”湯貝走到丁醫生前麵,輕聲道歉,然後還不忘關懷一句,“丁醫生,你今天是不是穿少了?你的手好像……有些冰。”

    “沒事,不用道歉。”丁昇坐在病床,背靠著窗,雙腿落了地,瞅了眼她說:“畢竟有人也是……好心。”

    好心兩字,丁醫生就像是從鼻腔裏擠出來。

    “……”湯貝低了低頭,又有些好笑。大腦迴放了一遍剛才的場景畫麵,咬住舌頭,不讓自己笑出來。

    丁昇握了握手,耳邊同樣是那道吵到他的——涼了涼了!

    “以後不要瞎判斷。”沈時對女朋友說, “有問題直接叫護士,幸好躺在這裏是丁醫生,如果是其他人,都要找你計較一番了。”

    湯貝重重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沈時繼續查房,湯貝還好奇丁醫生怎麽會躺在這裏,醫生不是有專門的值班休息室嗎?丁醫生怎麽會躺在這裏“休息”?她看向丁醫生,隻見他眼眶泛青,眼底又透著紅血絲,完全是一宿沒睡好的樣子。

    湯貝鬥膽問出了自己的猜測:“……丁醫生,你躺在這裏是在尋找靈感嗎?”

    丁昇沒想到湯三哥那麽能猜,沒錯,他昨晚到早上一直躺在這裏找感覺,因為他……卡文了。

    他新文是第一視角寫一個臨死病人麵對死亡的抉擇。他是醫生,幾乎每天都在接觸死亡,可是前陣子寫到臨死病人的心理轉變,卻發現問題很大,不夠細致入微,也沒有代入感。

    甚至,作為一個臨床醫生,他可能對死亡這件事都麻木了。

    “我新文是一個臨死病人……”丁昇打算交流一句。

    所以,他就在這裏扮起涼人了?畢竟都是搞創作的,湯貝了然地點點頭,有些佩服地說:“丁醫生,你真的太有追求了。”

    丁昇根本不吃她這套,闔上眼。

    湯貝還想交流一番呢,因為她新劇女主也是一個絕症病人,她還想問丁醫生躺在這裏有沒有效果,如果有效果,明晚換她趟一下?

    算了,想想夜裏她獨自躺在這裏,湯貝也有些毛骨悚然。除非沈時願意陪她。

    “你學導演的,肯定知道體驗式寫作吧。”丁醫生睜開眼,低頭找到鞋子,穿上黑色皮鞋,站直身體,又對她說:“躺在這裏感覺還不錯,思路都清晰了——如果剛剛你沒出聲。”

    說完最後一句,丁昇拿起病床上的白大褂,拎在手裏,走了。路過一個護士,對護士說:“收拾一下病床。”

    湯貝:……怪誰呢!

    不管如何,丁醫生這個人……真的很有追求。尤其對比自己,她寫的也是絕症病人,怎麽就沒有丁醫生那股子精神呢。

    湯貝去找沈時,沈時正跟一位上個星期剛從手術台下來的病人說話,旁邊還站著楊醫生。這原本是一位食道癌病人,上星期剛做了根治性手術;沈時和其他醫生不僅成功切除了食道腫瘤,還重建了病人的消化道。

    關鍵,這位t4食道癌病人手術之前,同時合並巨大胸主動脈瘤,還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心髒病。手術不僅複雜,還很兇險。

    現在,這位病人朝沈時嗬嗬地笑著,家屬更是對沈時感謝不已:“沈醫生,真的謝謝你。”

    “不客氣。”沈時抿唇,很快鬆開了家屬握上來的手。

    好像對外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病人,沈時都有些冷感。湯貝站在旁邊瞧了一會,然後舉起了攝像機,對沈時、楊醫生和病人說:“我給你們拍一張吧。”

    “好啊。”病人和病人家屬特別高興。

    沈時稍微側了下頭,和楊醫生各站在到了一邊;湯貝稍微調了下光,按了攝像機的拍攝按鈕。拍照之際,病床上這位快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東院藍色條紋的病號服,泛著微笑,伸手比了一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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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麽,比獲得新生更圓滿的事了。

    “剛剛想問我什麽?”病房出來,沈時問她。

    呃……湯貝抬起頭,已經換了話說:“就是覺得沈醫生你好厲害。”

    沈時目光在她臉上打轉一圈,點了下頭說:“謝謝。”顯然,他也不吃她這一套。

    湯貝跟著沈時走出了10號樓mdt病房中心,路上遇到了替她頂鍋的杜醫生。碰到麵,杜醫生親切和藹地朝她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小,外加沒有眉毛,笑容裏真的像網友說的那樣,親切裏透著小小的猥瑣。

    “小湯,你說你一個女孩子,長得那麽漂亮,怎麽就讓人叫你湯三哥呢!”杜醫生站在她麵前,說起了網上的事情,“結果你看,他們都誤會了吧。”

    對不起杜醫生!湯貝又是一頓低頭哈腰的道歉:“改天請你吃飯。”

    “行啊,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沈醫生的麵,原諒你了!”杜醫生開著玩笑說,然後笑眯眯地看向沈時。

    沈時迴杜醫生說:“不用看我的麵……下次有時間我和貝貝一塊請杜醫生吃飯。”

    “好啊,那我可不客氣。”像是賺到了一頓飯,杜醫生滿意地攏了攏嘴角,離去了。

    湯貝仰了仰臉,朝沈時咧嘴一笑。

    沈時拍了下她肩膀。

    湯貝迴頭看了眼杜醫生挺著肚子走路的樣子,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網友的眼光真的十分毒辣。隻是“湯三哥”給他們的感覺,怎麽會是杜醫生這個款式呢?

    明明,她走的是某位不靠顏值吃飯的影帝路線啊!

    下午沈時有手術,她也需要重新構思一下絕症女主的劇本,她跟電影製片人建議將白血病換成了乳腺瘤;製片人對女主得什麽病並不太在意,之前考慮用白血病,純粹覺得這個病的字麵感比較美好,然而乳腺癌這種,會不會削弱女主氣質?

    湯貝理解製片人的擔心,她上網找了一張得了白血病真實圖片,發了過去:“這是得了白血病真實樣子。”

    製片人沒說話了。

    然後整個下午,湯貝都在東院的露台咖啡屋寫劇本大綱,一邊敲打鍵盤,一邊慢慢地喝著咖啡,越寫感覺越好。

    女主角橋是25歲的內|衣設計師,正處於人生最美好的階段,結果一次體檢不幸檢查出乳腺癌,瞬間低落成穀底。男主梁是一位懷才不遇的外科醫生,有著風流倜儻的外形,內心卻有著不可告人的心理缺陷。

    他風流又冷漠,寂寞又矛盾。

    故事的背景就是,檢查出乳腺癌的女主橋到酒吧尋找慰藉,打算趁著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將殘餘人生過得瘋狂而刺激,自然而然,橋在酒吧遇上了梁。

    這個時候,故事情節進入了套路,沒有意外,她也安排了同款套路又帶感的情節——兩人一夜情了。

    ……

    飛速寫好了整個故事大綱,湯貝往後靠了靠藤椅靠背,有些沉醉在故事結尾裏;她端起早涼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隨意敲了一個名字出來——《xx絕戀》。

    最後,女主沒有死,但也大大虐了一把。

    湯貝把大綱發給了製片人,過了十幾分鍾,製片人迴複了過來:“所以,最後男主把女主的胸割了?”

    呃,怎麽被製片人這樣一說,原本浪漫治愈的愛情故事都變成了懸疑恐怖片了。

    “是男主給女主做了根治手術!”湯貝強調一番。

    製片人黃姐:“不是差不多麽?反正最後女主沒胸了。”

    ……好像也是。

    但是沒胸總比沒命好啊,何況沒胸怎麽了?搞歧視啊!現在沒胸的女孩那麽多,難道那些天生平胸女孩,都要去死嗎?

    湯貝勸說製片人:“通過這個片,我們還可以宣揚一下女性健康,關愛乳腺癌病人,我覺得很好呢。”

    “可是,我們拍的是愛情電影,又不是宣傳片。”

    愛情電影就不能有意義有情懷嗎?湯貝並不認同製片人的話,繼續闡述她的想法:“結局最後,女主橋改變了設計風格,設計起了平胸內衣,專門為那些平胸女孩帶來美麗。因為這樣,每天的工作更有了意義……橋不僅獲得了愛情,還有了更高層次的追求。”

    然後,黃姐似乎被她說服了,給了一句肯定的話:“這個倒是很好。”

    過了會,還同意了她整個大綱思路:“剛剛是我沒想明白,現在迴味了一番,覺得整個故事不僅有層次,而且人設有張力,最重要還有情懷。就這樣寫吧,湯三哥,我等你的全稿。”

    湯貝:“……”

    黃姐突然這樣爽快,湯貝反而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哪一點戳中了黃姐?難道是……

    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湯貝笑了,露出了蕩漾的笑容,可惜她是有小饅頭的人,沒辦法感同身受沒胸的遺憾呀!

    傍晚高樓風徐徐吹來,湯貝托著腦袋,悠悠地想著劇本費到手的美好,然後又想到丁醫生說的體驗式寫作。

    她也好想體驗一把啊。

    晚上沈時送她迴來的路上,湯貝說了下午構思出來的電影大綱,然後求表揚般地看向沈時。她這個故事是不是特別棒?尤其女主最後的治療方案,她完全結合了實際情況,一點都沒有跑偏。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尿性,女主真的有可能變成星星掛在上麵,然後再來一個科幻戀。

    沈時思忖了一下,微微點了頭說:“挺好。”至少邏輯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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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湯貝特別開心地說,“我這次構思得特別順利,主要是把男主帶入了你的……臉。”

    噢,原來是這樣。沈時差點扯笑出聲。

    湯貝看沈時心情這樣好,假裝煩惱地說:“可是我開頭第一場戲還不知道怎麽寫,丁醫生說最好的寫作是體驗式寫作,我也想體驗一下……”

    她想要的體驗,自然不是得乳腺癌。

    沈時已經猜到了女朋友心裏的想法,並問了出來:“想去酒吧?”

    “你同意嗎?”湯貝立馬腆著笑,笑盈盈地望著沈時。最好到酒吧之後,他還可以扮演梁醫生,這樣她肯定能很快找到感覺。

    沈時一時沒答應。

    湯貝由沈時送迴戲劇學院的1206公寓,他站在門外沒有進去,攬著她的腰身,頓了一會,突然問了問她:“如果我不陪你去酒吧,你就會自己去嗎?”聲線清清冷冷,卻格外撩人。

    如果這個嗓音,變成在她耳邊說悄悄話那種,一定更要命。

    既然沈時主動提了出來,湯貝仰了仰臉,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眸子,故意說:“……如果一直找不到感覺,我當然要去酒吧感受一下。”

    說完,她朝沈時粲然一笑。畢竟她除了是他女朋友,還是一位藝術從業者。

    “哦,那我隻能作陪了。”沈時說,口吻無奈,又縱容。

    她就知道,沈時會答應她!

    “那我們去酒吧之後,你要不要再扮演一下梁醫生?”湯貝得寸進尺地要求說,提議時也有些羞澀,卷了下舌,一臉討好地看向沈時。

    沈時隻是望著她,眸光靜若止水。然後,他朝她搖頭。

    ……好吧,她就知道沈時不可能答應她這個要求。

    湯貝垂下頭,就在這時,沈時雙手都攬住她的腰,低低問她:“如果我答應扮演梁醫生,有什麽好處呢?”

    呃……好處?

    湯貝踮起腳尖,打算送上了一個吻。像是知道她要吻他,沈時主動低下頭,方便她這個梁上君子偷香竊玉。

    “如果你答應我……我一定會更喜歡你。”輕啄一下後,她還在沈時耳邊留下這句。

    然後她和他,臉對臉,眼望眼。

    “喔,好啊。”沈時答應了她,眼睛閃過一抹光亮,揚起尾音快意,又清沉。

    貼在她腰上的手,不經意之間,緊了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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