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玄倩帶著生命跡象衰微的白言千與莫兮若在樹林分別後,直奔天裕山而去。


    坐在簡陋的牛車上,玄倩看著陷入沉睡的白言千,他的生命如同樹上搖搖欲墜的樹葉,隨時都有可能逝去。


    白言千本想在最後的幾天陪著玄倩,但玄倩不想他就這麽快離開自己。


    她給他服下了自己的血,她曾是境靈域的聖女,因修習的情絲繞之術,她的血便可以延緩人生命的衰老,喂他服下後,雖然挽救不了他逝去的精元,但可以稍微延長他的生命幾天。


    但願還來得及趕迴天裕山!


    她心裏默默祈禱。


    白言千的發絲蒼白如雪,又因生命的流逝,發絲變得毫無光澤,像秋日裏枯萎的草,他的眼皮布滿皺紋,鬆弛地垂搭下來。


    玄倩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雪絲和眉眼,細膩的手指磨搓著那些粗糙和褶皺。


    “言千,隻有幾天哪能夠呢,我想長長久久和你在一起啊。”玄倩自言自語。


    白言千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了玄倩的懷裏。


    “玄倩……”他的聲音猶如遠古飄來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隨風而逝的絲絮,飽含著眷念,不舍。


    “我在。”玄倩低頭看他。


    “馬上就迴天裕山了,再堅持一下。”玄倩輕輕地道。


    他們為了躲避鬼煞人的追擊,晝伏夜出,挑著偏僻的路線,扮著一對販賣柴薪的老翁老婦行進了半個多月,眼下快要到天裕山腳下了。


    路上,白言千偶爾也會醒來,念著玄倩的名字,然後又陷入了沉睡。


    玄倩則會在他沉睡之後,將自己的血滴入他的口中,維持著他的生命。


    而她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


    天裕山翹峰連天,上麵雲霧繚繞,山下有一條石砌小徑通往山頂魚翅峰,從山下往上看,猶如天梯一般,十分陡峭。


    玄倩背著白言千拾階而上。


    她本來受了內傷,又因用自己的血喂養白言千,身子也是虛弱乏力,此時的她臉色更為慘白白,瘦削的背上汗流如水,好幾次她眼前一黑,就要摔倒,幸好抓住一棵大樹穩住了身子。


    “言千……你一定要挺住……我們快要到山頂了。”玄倩喘著氣道。


    兩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到了魚翅峰。


    玄倩將白言千放在了暖玉床上,半個時辰後,他醒了過來。


    “玄倩……”他輕喚著。


    也許是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也許是暖玉床的功效,他的聲音精神了些許。


    “謝謝你……為我……做了……做了這麽多。”


    “言千,你不要說話。”玄倩將她指放在他的唇上。


    見他醒來,玄倩原本疲乏的神色一掃而光,她從椅子上起身將白言千珍藏的藥丸都拿了過來。


    “言千,趕緊服下吧。”


    白言千不忍心告訴她,其實這些藥丸都挽救不了他的生命,他含笑著吞下了幾顆大還丹。


    “好些了沒有。”玄倩問。


    白言千點點頭。


    “我這就運轉內力幫你消化這些藥丸。”玄倩道。


    白言千想要阻止,但玄倩已經將內力輸到了他的體內。


    然而,她發現白言千的體內就像一個無底洞似的,輸入的內力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何會這樣……”


    “玄倩……別白費力氣了。”白言千心疼地道。


    “言千,不……我不相信救不了你……你不能離開我。”玄倩淚水盈滿了眼眶,她不相信這十多天的努力竟然毫無意義。


    白言千費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拭她的眼淚,卻隻能觸碰到了她滑落的淚珠。


    “不要哭……”


    他昏睡時,玄倩用血喂養他的事,他其實隱隱約約地知道。


    為了不讓她失望,他願意默默地配合她,也是這股信念支撐著他熬過了十幾天,傳說中那聖女之血其實對於精元耗盡的他來說,作用微乎其微。


    他知道玄倩一直想要她活下去,他隻想延續著她的希望,即便自己支撐得很艱難很痛苦,他也甘之如飴。


    “先好好休息,你還答應我去纏綿林看千裏顏花。”玄倩抹幹眼淚,笑了笑。


    白言千昏睡了下去,玄倩一夜守著他。


    第二日,天色甚好,山頂上的大霧消散開去,整個山林清晰地映在眼前。


    玄倩將白言千背出魚翅峰,去了纏綿林。


    他們來到了千裏顏花畔,此時正是千裏顏花盛開的季節,瑰紅色和紫藍色的千裏顏相對綻放開得如火如荼的一片,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瑰紅色千裏顏是雄花,紫藍色千裏顏是雌花,雌雄兩株花相對開放,像是互相對望的一對情侶。


    “好美……”玄倩不由感歎。


    她羨慕千裏顏花可以朝夕相對,相伴一生。


    曾經,她也來過天裕山,也從白言千口中聽過千裏顏花,卻從未踏足這裏來看過它。


    世間竟然有如此麗動人的花,她卻好幾次插肩而過了。


    世間機緣往往相似,她和白言千不也如此?原本最好的愛情就在她的前麵,她卻從來沒有認清楚,錯過了人生中最美的風景。


    此時白言千倚著她,身體極度虛弱,眼睛半睜半閉。


    玄倩的話他聽到了耳裏,隻是沒有力氣迴應。


    兩人就這樣相依相偎,迴到了魚翅峰已是黃昏時候。


    白言千躺在了暖玉床上,玄倩想要再給她喂食自己的血,他攔住了,搖了搖頭。


    “不要……”


    他的嘴唇費力地動了動,努力想要再說些什麽。


    “言千,我依著你就是。”


    白言千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般眷念。


    就這麽持續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裏冒出了光彩,他握住了玄倩的手。


    玄倩突然意識到這是人之將死,迴光返照的現象,心裏湧起一陣悲傷。


    “玄倩……我愛你……我也盼望著……我們一起看……千裏顏花到老……可我不能……不能…陪你…陪你到老了。”


    眼下,他太累太累了,他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玄倩……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他的瞳孔之光漸漸散去,嘴角卻含著微笑。


    “言千……”玄倩內心悲慟大唿。


    她眼神決絕,咬破指尖,噙口血水,口中念念有詞。


    “情絲繞,情絲繞,黃泉相伴,六道輪迴,生生世世,相生相伴。”


    血色之霧從玄倩的體內出來,越積越密,在他們周圍蔓延,最後衍化為一棵血色生命之騰將他們綁在了一起,然後進入他們的身體,消失不見。


    玄倩耗盡自己的精血,用最後的力氣結成


    了情絲繞的最高一層“結魂”。


    這種“結魂”一旦咒成,以後兩人的魂魄相依相存,永不分離。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隨後,門被打開,進來了一白一紫兩道身影,他們是剛好趕到這裏的玄冰執和玄靈兒二人。


    “玄倩姑姑……大師兄……”玄冰執進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震驚住了。


    玄冰執是境靈域四長老的大弟子,而白言千是大長老的首席大弟子,雖然白言千一百年前離開了境靈域,那時玄冰執還未出世,但玄倩和白言千的故事對他卻不陌生。


    他其實心裏很是佩服他們二人為愛可以衝破一切阻礙的勇氣,也正是在他們的影響下,他才有勇氣對抗四長老,帶走玄靈兒。


    “玄倩聖姑……言千大師兄……”玄靈兒也跟著痛唿一聲。


    玄冰執穩住自己的情緒,扶起剛剛倒地的玄倩的身子,探了探鼻息,還有一絲氣息。


    “玄倩姑姑,醒醒!”


    “將我們葬在……葬在纏綿林……千裏顏花下麵……若水洞中……”玄倩說完,便氣息全無了。


    “好的,姑姑你和大師兄安息吧。”玄冰執悲痛地道。


    兩人隨後將他們二人遺骸帶著了纏綿林。


    若水洞上麵是一條小溪穀,溪穀兩岸都種著千裏顏花,他們要穿過上麵的溪水,才能進入洞內,洞內有兩塊寒冰石,可以作為天然的棺木。


    兩人頗費了些時日,才將兩人的遺體安放在了若水洞內。


    “大師兄在這天裕山等了玄倩姑姑一百年,而玄倩姑姑為追逐五師叔,四處飄泊,雖然他們相聚得有些晚,但總算在人生的最後關頭覺悟,終成眷屬,這也是值得慶幸的。”玄冰執感歎道。


    “但願聖姑和大師兄死後做一對自由自在的鴛鴦,在這片林子裏雙宿雙飛,永不分離,就像這兩岸的千裏顏花,雌雄對望,相守相依。”玄靈兒感歎道。


    ……


    境靈域內,大長老從須彌山破劫出關,眼皮一跳,便知事有不妙。


    他抬頭見一道紅光朝著須彌山的方向飛來,他當即閉目靜神默坐,口中念念有詞,忽而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他們,孽障!但念在他們一片真心,就成全他們。”他自言自語。


    隨即,他元魂出竅,飛至半空,攔住了那一道紅光。


    “孽徒,死後結成情絲繞,將會永遠困在須彌山,而且也會吞噬須彌山的靈氣,毀了須彌山。”他嗬斥一聲。


    “師父,徒兒和阿倩並非要毀了須彌山,實乃相聚太短,我們不想離開彼此。”白言千的魂魄道。


    “罷了,你們二人隨我來。”


    大長老元魂化作一道白光,那白光便牽引這後麵的紅光而去。


    白光引導紅光進入了大金湖一朵剛剛綻放的並蒂金蓮內。


    “你們二人就在此金蓮內棲身吧,這並蒂金蓮一千年才一次花,一千年花才凋謝,你們在此涵養精魄,待到並蒂金蓮花謝之時,便是你們修成魂靈出關之日。”


    “謝謝師父(大長老)成全!”白言千和玄倩的魂魄齊聲道謝。


    大長老的元魂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從此,大金湖,有一株並蒂金蓮開得別樣的美,竟然是瑰紅色與紫藍色的一對,相依相偎,芳香馥鬱,靈氣繚繞,光彩奪目,也有了一個獨特的名字“魂靈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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