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譽伸手接過,打開一看是一隻被撕碎的燒雞,旁邊還有一壺白瓷酒。抬頭看向他爹,見他爹衝著他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地笑,心裏那點頭次做壞事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了。牛蹄噠噠聲,似踏在周譽的心上,然而卻不令他顫栗,反而有種塵埃落定,於過去正式告別的輕鬆。大約大半個時辰,牛車來到村口停了下來,周景和周譽陸續從馬車上跳下來。然後周譽迴身將牛車上的食盒取下,挎在臂彎上。食盒對周譽而言稍有些大,不過注意點也能拿穩。周譽就這樣拎著食盒磕磕絆絆跟在周景身後,遠遠瞅著像是周景苛待了他般。然而周譽卻半點委屈沒有,他父親能給他的已經全部給他了,能為他做的也全部為他做了。所以周譽心底是明白周景與沈墨對他的愛,他們明確的表現讓他不在懷疑。而至於這些小事,周景說了,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不可以如那小姑娘般嬌滴滴的養著,這般做不得那般做的,男孩子從小就該什麽都做的,經過摔打,日後才能有所作為,不至於眼高手低經不得事。“你能找到宋二家嗎?”周景搖著紙扇子,悠然得如同農家樂。周譽跟在他後邊拎著一個食盒全神貫注地盯著腳下,偶爾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不時擦擦腦門上的汗。“可以找到,就快到了。”來到一處無甚特色的木柵欄門前,周譽點了點頭。周景停下腳步,將扇子插迴腰間,扯著嗓子嚷道:“請問家裏有人嗎?有人在家嗎?”連喊了幾聲,聽見有人從屋子走了出來,轟開院子裏的雞鴨懶洋洋問道:“誰啊?”問著話,女人就來到門前,一眼就看到他家門前站了一個麵容英俊硬朗衣著華麗風度翩翩的男子。女人眼睛登時就直了,直勾勾直白地盯著周景看,完全忽略了周譽這個小的。周譽不得不幹咳了聲,以提示婦人他的存在,還有告訴他爹,他還在呢,別用美男計,小心他迴家告訴他阿麽。婦人的目光落在周譽身上,先是覺得有些眼熟,可卻實在記不得她哪裏認得這麽富貴的小孩兒,看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道:“你是……鄭六買迴來的那個小孩兒?”周景禮貌地笑了笑,“小譽他曾經確實在鄭六家裏住過一段日子,好在後來終於被我們找到了,我是他爹,周景。”周景這樣一說,雖字裏行間從沒提周譽是他親生的,卻下意識讓別人誤以為,周譽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隻不過從前失散了,後被他找了迴去。婦人驚詫地張大嘴,指指周譽指指周景,“你是,你是王家村那位大老爺,而鄭……不這孩子是你的親生兒子?”周景隻是笑,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真對不住這位夫人了,我和小譽是過來拜訪曾經養過他一段日子的鄭家的,沒想到這孩子走得時候太小,忘性大,竟記不準到底是哪家了,找來找去的竟找到夫人您這裏了,如有打攪萬望海涵。”“啊?哦,好好,不是,沒事,沒事。都是農家人沒那麽多講究什麽打攪不打攪的。”女人心裏卻覺得奇怪,她和鄭六住了這麽長時間的村鄰了,太了解那個鄭六和鄭氏了。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至於這孩子在那兩人手上更是遭了不少罪,她記得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飽受磨礪,吃了不少苦,最後那年還去了作坊做工,是一個非常早熟的孩子。這種孩子怎麽會不記得住過七八年的舊家在哪?雖然奇怪,但女人也沒有當麵戳穿,隻當小孩子記恨鄭家,不願意領著親爹迴去看他們,特意騙人呢。周景麵露苦色道:“小譽是真記不得鄭家怎麽走了,這大熱的天,我們也實在走不動了。不知道夫人家裏當家的在不在,可否請他為我們引個路,您放心,這大熱天下不會讓他白跑這一遭,我會給他十文錢作為謝資。”一聽給錢,女人就樂得什麽都忘了,直接答應道:“哎呀,不就是帶了路嘛,我領你們去。”說著就要推門而出。周景連忙作驚慌製止道:“夫人不可,萬萬不可!我父子兩個都是漢子,而夫人又是這般年輕貌美,咱們孤男寡女走在路上叫村裏人看見萬一傳出什麽風言風語累了夫人您的名聲,在下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所以萬萬不可,還是麻煩您當家的一下吧,如果您當家的不在,那麽在下現下就立刻告辭了。”周譽麵目表情非常鎮定的,心裏卻都呆了。他爹這演技,可比戲班子呆過的小寶好多了,他忽然有種他爹不唱戲簡直屈才了的錯覺。怪不得他阿麽說讓他爹跟著,原來是他道行差了幾千年,還沒學會表演,不知道睜著眼睛說鬼話。周譽突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原來壞人才是最難當的,畢竟好人隻要做自己就好了。壞人卻需要一邊演戲,一邊籌謀,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那女人被周景這般即有錢又風流倜儻的人物誇讚年輕貌美頓時飄飄然不知所以了,有種踩在雲端上的感覺。“那,那好吧,奴家這就去叫家裏當家的。”嬌滴滴的話音剛落,周景和周譽都生生打了個寒顫。直到女人走遠看不見了,周景才搓著身上的雞皮疙瘩道:“兒子,爹咋有點冷!”周譽心裏咆哮著‘還不都是因為你’,麵上卻道:“剛剛有一陣冷風。”別問他為什麽說假話,這是他剛剛在他爹身上學到的。周景滿意點點頭,“不愧是我兒子,很聰明,學東西就是快!”周譽:“……”不一會一個漢子趿拉著一雙草鞋走出來。“二位是要去鄭六家吧,我婆娘和我說了,我這就帶你們去。”出來的男人正是宋二。他婆娘站在宋二身後眼巴眼望地看著周景,企圖周景再次對她投來目光,然而女人失望了,周景這會連個餘光都沒施舍給她。三人踏上村路,沒走兩步,宋二就注意到周譽胳膊上挎著的那個食盒對小孩子而言有些大了,出於客氣道:“需不需要我幫忙拎著?”“謝謝叔叔。”周譽脆生生答著,然後將食盒遞了過去。“啊?”宋二有點傻,下意識接過去。周景在一旁差點樂出聲。“哎,其實我們這次來是因為鄭六,他那日在小譽下學後找到孩子,和孩子講他家的日子很不好過,希望小譽可以幫幫忙。迴來孩子就和我講了,我覺得怎麽鄭家對小譽也算有養恩,小譽又是讀書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這不就過來鄭家家裏看看,要是鄭家真過得不好,留下些銀子也沒什麽。”周景似閑話家常似得和宋二攀談著。宋二心裏想著,這個周老爺莫不是個傻得,還是不知道從前周譽在鄭家受得那些罪,這會兒竟還來感謝鄭家。轉而又一想,不管怎樣,鄭家必定養了周譽那麽些年,要不是鄭六買下他,說不得早就死在哪裏了。不管心裏如何想,宋二還是笑著附和道:“老爺就是心善。”周景道:“總歸養了小譽這麽些年,小譽對他們的感情多少還是有的。不過……”周景微微蹙了蹙眉,宋二馬上道:“怎麽了?”“不過我來時看見一個很像鄭六的人進了賭館,可是我問小譽,小譽說從前鄭六並不賭博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宋二道:“本來是沒有這個毛病的,去年那會鄭六不知道在哪裏得了幾匹南方綢緞,賣了高價,發了一筆橫財,後來不知怎地就迷上了賭博,沒幾日就輸個精光。”“原來如此,看來賭館門口那人我沒看錯,竟然真是鄭六。”周景不讚成搖頭道:“我聽聞十賭九輸,可就算如此那些賭徒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越輸越要賭,有的甚至賣房子賣地賣婆娘。哎,真是可憐了鄭六的婆娘,日日還要跟著他擔驚受怕吃苦受累。”“可不是嘛。”宋二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不知道算計些什麽,“那個鄭氏可憐得很,家裏還有個奶娃子呢。因為鄭六賭博,銀錢輸個精光,鄭氏月子也沒坐好,奶水都沒有,那孩子是從小喂米湯長大的,可瘦小一隻了,臉色蠟黃蠟黃的,我一個外人看著都心疼!對了,真要論起來,還算是你兒子的弟弟呢。”周景沒搭弟弟的腔,隻道:“那真是可憐,要我看這錢給了鄭六到他手裏就是賭博,一點不顧家,還不如給了他婆娘。”宋二飛快地似銀子能落入他口袋似的答道:“可不是,就該給鄭氏。”說完覺得有點太過激動,馬上做出義憤填膺之狀道:“我呀,就是可憐鄭氏和那個繈褓中的嬰孩。”周景似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失態,讚同道:“可不是太可憐了,我決定了,這次我帶的五兩銀子給鄭氏留下一兩做私房,其他四兩給鄭六。要是鄭六問小譽,就讓小譽瞞下那一兩銀子,不然鄭氏和那孩子怎麽活啊!”宋二喜得眉開眼笑,樂得合不攏嘴。這時正好來到鄭家門口,宋二連招唿也沒打,熟稔的推門就直接進去了。“鄭氏,鄭氏,你快出來,財神爺來了!”鄭氏抬頭瞪了宋二一眼,似嗔似罵道:“就你還財神爺,你可得了吧!”“當然不是我,是周家那個財神爺,周老爺,你們養子的爹。他今個過來可是給你送銀子來的,我和你說本來這銀子是都要給鄭六的,是我好說歹說把你敘述成一個可憐巴巴的小白菜,那個周老爺才心生惻隱,決定分你一兩銀子私房不和鄭六講,還說了要是鄭六問起,就瞞下你那部分。”鄭氏喜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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