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人對於小螺的認識就是肉少,很腥,吃著麻煩,不是窮人家誰也不願意費這個事吃這玩意。王福祿和郝玉蘭便認為王仁的心上人是個家裏人家窮困的。可即便窮苦到這種地步,還不願意收王仁送去的兩條肥魚,可見這個姑娘的品行不是個愛占小便宜的。這麽想著,竟對這個兒媳多了許多好感。王福祿甚至指著做好的燉魚道:“先別吃,撥出兩條一會兒叫小子給人家姑娘家裏送去。姑娘家麵皮薄不好意思收你的吃食你別就真不送了,該給送還是要給送的,大不了換種方式,生得不要就熟的。娶媳婦,臉皮要舍得,要不人家姑娘不好意思你一個漢子再麵矮,這媳婦就要成為別人的了!”“不用留。”王仁阻止郝玉蘭起身的動作,道:“他是真不需要,他家今天捉了條六斤重的,還不知道要吃幾天呢,我這條魚當然不願意要了。”王福祿下意識地重複道:“六斤的大魚?他父母兄弟倒是挺有本事……”忽地,王福祿猛地意識到,村裏似乎隻有一戶人家捉到了六斤重的魚,那就是周家。而周家未出閣的隻有一個雙兒——沈霖!郝玉蘭明顯也想到這個了,立刻變得緊張兮兮,一掃之前談起兒子心上人的那種輕鬆氛圍。她試探地問道:“兒子,這小螺是沈霖給你的,你今天那兩條魚也是要送給他的。”王仁也停了筷子,他知道他爹娘的想法不喜歡雙兒。在農家人或許是生長在這個朝代的人的眼裏,雙兒幾乎等同於不能生兒子。而不能生兒子則會使這戶人家的漢子斷了香火,這對於他們而言便是天大的事,不亞於衣食住行。也是因著這層原因,這些年王仁才沒有把他心上人是沈霖的事和他爹娘說過,有意無意拖一天算一天。但今日既然說到這份上,王仁就不能再躲閃了。所幸攤牌道:“是,我想娶沈霖!”“不行!”郝玉蘭的反應和想象中一樣大,“你不要小子了!不要你自己的香火了!”“娘,雙兒不是不能生小子,隻是不容易生出來而已,你看王百川不就是個漢子,可他阿麽卻是個雙兒。”“別提沈文,嫁到咱們村子裏的雙兒,統共就一個沈文生了個漢子,還隻生了一個就不能生了!”“一個就夠了!”王仁道。“那也得是小子啊!”郝玉蘭道:“總之,沈霖不行,任何一個雙兒都不行,你是我兒子,我不能叫你斷了香火!”第36章 雨天壓貨生意上雖然多添了土豆片和海帶扣, 但這兩種東西都是本少利薄,一日下來賣得最好的時候也才隻能添上五十文左右的利潤。這日沈霖收攤迴來,三人坐在一起對總賬。他們出攤近這段日子除卻頭七八日香腸是照三十斤預備的, 之後都是每天五十斤的銷量。鴨貨生意是最近半月才添的,所以也沒賺上什麽大錢。但即便這樣, 沈墨還是非常高興, 手裏的銀子要不是有錠整十兩的,都要被他懷疑是自己數錯了。“景哥,這還不到兩月,咱家純利潤就賺了三十兩!”沈墨摸著那個十兩的銀錠子稀罕巴巴地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擺弄。上次賣口紅雖然得了五十兩,可還沒在手中捂熱乎, 睡一宿覺的功夫就沒了。這次的可就是在賺家底, 意義完全不一樣。沈霖也跟著開心地傻笑:“大哥哥夫,我們要不要買地,村子裏上好的水田一畝二十五兩可以買下來, 或者十五兩一畝的旱田也行。在不我不怕辛苦, 咱家可以和裏正商量開荒,雖說開荒一畝就收十兩銀子, 但頭幾年地不肥, 需要養,肯定不會有多少收成, 好在稅收也非常少, 最多頭幾年白忙, 但往後地養肥了就好了。”莊稼人對於土地的熱愛是來自本性, 沈墨是農戶出身,對土地的渴望同樣非常強烈。他眼巴巴地瞅著周景,雙眼裏寫滿了赤.裸.裸地直白的渴望。這樣子稍有那麽點可憐兮兮,像是對主人討骨頭時,小狗露出的那種單純而直白渴求,是不討厭並且令人覺得非常可愛的。周景沒忍住,抬手在小夫郎臉上揉了把才笑道:“你要是喜歡地,咱家肯定是要買的。不過今年這個時候就算買,咱家也種不上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不如先把銀子攥下,生意上也可以有個周轉資金,而咱們賺了一年的銀子,來年再買地也比較富裕。”沈墨點頭道:“隻要能買上地,來年買也是一樣的。”周家的銀子一直是沈墨在管,周景取出十兩,其餘的沈墨裝在匣子裏又收迴到櫃子的暗格裏。“小弟,這十兩銀子是我和你大哥商量好給你的分紅,你拿著吧。”沈霖先是一呆,隨後又氣憤又有點酸澀的悲傷道:“大哥,你這是要和我生分了嘛!不然怎麽先是提出給我工錢,現在又要給我紅利,這是拿我當外人了嗎?可小弟卻不敢忘自己是大哥撫養長大的,如今吃住也是在大哥家裏。”沈墨被沈霖傷感的語氣弄得心裏同樣十分難受,趕緊解釋道:“小弟,你說什麽呢,大哥要是真拿你當外人又怎會給你這麽多銀子。大哥提出給你工錢的時候就講過,你我兄弟的情意不會變,可該你的也不能少。不說別的,村裏許多人家兄弟小時候無論怎樣,長大了一起做買賣時,丁是丁卯是卯,這是應該的。”沈霖道:“可咱家不一樣,一切主意和想法都是哥夫的點子,真算起來,我最多不過是一個幫工的。拿二十文的工錢尚且算合理,可紅利我絕不敢要。”沈墨勸不動沈霖,隻能求助地瞅周景。周景對沈霖這一反應很滿意,這才是兄弟間該有的親情,而不是見利忘義。“決定給你分紅也是有原因的。其一,這段日子你哥有病,攤子上我都沒顧,全是你自己撐過來的,否則現在別說咱們還能坐在這數銀子,恐怕賠得新衣服都要當掉了。”沈霖開口不知要說什麽,被周景打斷。“其二,你們兄弟二人和別人家不同。你大哥從小待你說是半子絕不過分。即使半子之情,自然與旁的兄弟不同。而且,小弟,最現實的是,你是一個雙兒,不管怎樣總是要嫁人的。我和你大哥能做的就隻能是給你自主選擇的自由,不逼迫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但雙兒始終是弱勢群體,難孕育小子,致使許多好漢子都不願意說雙兒。而剩下漢子要不是人品太差,要不就是家裏條件太差,說不上姑娘。前者你哥便是認可養你一輩子也不能讓你嫁,後者雖然窮,但漢子要是上進肯幹,我和你哥也都是願意的。”“有咱家的生意在,隻要你兩肯幹,以後日子絕不會差。但怕就怕在這漢子是窮時逼不得已選擇了你,那麽日子過起來後,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他要納妾甚至娶平妻怎麽辦,隻要你們還過一日,我和你大哥就拿他沒辦法一日。可要是不過,那一紙休書他肯不肯給你,給了以後又要怎麽辦,孤零零一個過一輩子嘛?”“那日,你大哥和我說了心裏的擔憂,我的想法就是,咱家的生意因為最初就是咱們三個支撐起來的,雖然最開始主意是我出的,但後期的經營沒有你們兩個也成不了。所幸就把生意看成咱們三個共同合開的,咱們三個都是老板,咱們三個平分。算我們大頭七成你三成。如此有了這三成利潤,是你自己靠自己的辛苦賺來得,也不是我們白白給你的,拿著也不心虧。而且有了這三成利潤在,小弟你就不怕以後找的漢子變心或者因你生不出小子虧待你。因為咱們可以招贅!”“招贅?”沈霖愣住了,他從沒想過還有這一步要走,這關係到他以後的人生路。他明白他大哥和哥夫的意思,知道這樣一來,他就算有了棵大樹傍身了,以後在漢子跟前就算生不出兒子也遭不到為難。一時間,沈霖想了許多。最後還是要了,沈霖道:“大哥,哥夫的恩情小弟沒齒難忘,分成小弟受之有愧,給大哥哥夫磕頭,以後小弟一定會報答大哥哥夫的。”沈墨慌忙下榻扶他起來。“從前便是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你好,大哥也了卻半樁心事。”沈霖收了銀子,卻從不忘從中取出二兩還給周景。“哥夫,這二兩是我的買身錢,當初是想攥夠工錢還給你的,現在既然你給我分紅,這錢我能還上了。”周景也不推脫,直接收了。夜裏,忽然響雷而至,把一個陰暗黑沉的夜空劈得亮如白晝。沈墨被從睡夢中驚醒,不安地望著窗外,透過窗紙隱約可見窗外電閃雷鳴,轟隆隆地雷聲響得嚇人,像是隨時能從外麵劈進屋裏。沈墨想起從前村裏的謠言,說有種雷叫天雷,聲音特別響特別兇,它的出現不是因為傾盆大雨而是雷公雷母用它劈做了虧心事的壞人。越想沈墨就越怕。以前那個周景是沈墨心頭一道疤,太深,永遠也去不掉了。沈墨轉頭去看躺在身側的周景,不時而下的閃電偶爾照亮周景的臉,他正睡得深沉,唿吸平穩,似並沒有感覺到這可怕的雷聲。越這樣,沈墨就越怕。他伸出一隻胳膊悄悄撬開周景裹緊的被子,溜進他熱乎乎的被窩,可這樣沈墨聽著外麵的電閃雷鳴還是覺得怕,就又把小手伸進些,在伸進去些……最後找到了周景可以輕易包裹住他的大手,把自己的小手塞進去扣住周景的大掌才稍微覺得心安些。他自以為一切做的隱秘,卻不想抬頭時卻被捉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