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冷,除了貼身小衣,其餘衣物都是夾棉的,有它們墊著,顧嬋摔得其實不大疼,再加上運氣好角度巧,沒被折屏的木架硌著,因此也沒受什麽傷。

    不過,驚嚇可真是不小。

    她茫然地趴在地上,正與韓拓四目相對。

    他站立在牆角的炭火爐前,手上拿著她一進屋就脫下丟在榆木方桌上的貂絨氅衣,一臉驚愕地看著她,仿佛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好端端洗著熱水澡的人會突然從屏風後麵撲出來,並且輔以出人意表的破壞力與無比狼狽的姿勢。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統帥,韓拓很快反應過來,此刻不是盯著她看的好時機。他別轉頭,自欺地闔起雙眼,那一具嬌妍柔美的女體已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顧嬋早先難得留了一次心眼兒,沒將衣衫除盡。

    湖綠底繡大紅海棠的抹絲緞胸與鵝黃的鬆江棉布褻褲堪堪隻能遮擋住那一丁點兒最緊要的部位,四肢與腰背上大片肌膚盡皆袒露在外,被鮮豔的顏色一襯,更形白嫩惑人。

    她怔楞了足有小半盞茶功夫,才明白過來,眼下這般境地完全是因為自己會錯了意造成的,那個把自己看光了的男人根本沒有半點錯處。

    女孩子家本就麵皮薄,丟醜已叫她難堪,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沒得申訴,似乎唯有眼淚才能舒緩心中抑鬱。

    顧嬋嗚嗚咽咽地,像受傷的幼獸般,哀淒無助。

    韓拓聽在耳中,心有不忍,輕聲安慰道:“別哭了,我什麽都沒看見。”

    他認為她能夠理解,今晚的事若是認真起來,說到底吃虧的隻是顧嬋一個人。因為這場烏龍,她就得嫁他。而他呢,不僅沒有損失,還白撿了如花美眷,以及她背後的勢力。永昭侯先祖靠軍功封爵,傳承三代更見顯赫,顧嬋的伯父時任右軍都督府都督,官拜一品,她父親如今雖外放,但不出三年定會迴京,屆時極大機會執掌戶部,顧家與她同輩的三個男兒,雖然尚未出仕,也都是芝蘭玉樹之才,遲早會有一番作為。

    韓拓並不需仗他人之勢,不過,這一門英傑的侯府,若真與他結了親,高坐鳳椅的那位,顧嬋的嫡親姨母寧皇後心中定然添堵。

    所以,顧嬋應當同他有默契,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對她隻有好沒有壞。況且,本來也沒有發生什麽,就那麽一眼而已。

    遇事要靈活,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顧嬋聽了他的話,不但沒得著寬慰,反而更

    加難受。

    看了就是看了,嘴上不說就能當做沒有麽,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他這人就是壞,居然不肯承認看了她。她失了清白,他卻不肯負責任。可是,就算他願意娶,她也不想嫁啊。她千辛萬苦地逃家,是為了救娘,不讓家人再嚐生離死別之苦痛。她重活一迴,也不是為了再次落入他魔掌的。為什麽事情的走向會變成現在這樣。

    顧嬋不笨,隻是經得事少,又有點較真兒,陷在自以為頂大的困局裏兜圈子,不知所措地揪著散落一地的衣服往身上胡亂纏裹。

    韓拓餘光撇見了,忍不住道:“快起來吧,地上濕冷,穿濕衣服也不好,當心生病。”

    什麽都沒看見怎麽知道她潑灑了水,怎麽知道她濕了衣裳,怎麽知道她坐在地上。

    顧嬋今日連番受挫,到此時已經承受不住,嚎啕大哭,幾乎崩潰。

    韓拓十分無奈,他之前說她年紀小,不過是給兩人共騎找個適合的借口,眼下看來她確實還是個沒長大的女娃娃,愛哭鼻子,又完全不會照顧自己。

    他揉揉額角,扯過榆木衣架上的白棉布長巾,邁開步子走過去把她裹住橫抱起來。

    顧嬋掙紮,可惜力氣不如人,全都白費,最後被他放坐在方桌上,兩條光.裸的腿從桌沿垂下。

    一瞬間,在鳳儀宮那些夜晚的記憶全部洶湧地噴薄而出,搖曳的紅燭,晃動的人影,還有吱呀作響的……

    對於顧嬋來說,這些並不愉快。

    大婚之初,韓拓有一段時間幾乎沒一夜肯放過她,後來不能再行事,那也是因為她的身體支撐不了。

    顧嬋曾惡意揣測,大概他覺得用元帕刺激得姨母中風並不足夠,還想令自己有孕好氣得她一命嗚唿,因此才這般辛勤耕耘……

    她對韓拓的了解其實很少,僅有的那麽一丁點兒還都是基於敵對的心態,自然很容易就想到最壞的地方去。

    韓拓傾下.身,神仙似的的麵孔漸漸靠近過來。

    驚嚇會令人哭泣,太過驚嚇則會令人欲哭無淚。

    顧嬋恐懼地瞪大雙眼,抽噎地看他,前世今生的界限混淆起來,隻剩下不住地扭動踢打。

    “別亂動。”韓拓按住她膝上一寸的位置,觸手一片柔膩,另一隻手伸在她身後,從隨身的包袱裏抽出一套白綾中單,“去把它換了。”

    顧嬋曉得自己又誤會了,扁著嘴低下頭不敢看他。

    韓拓目光落在她腳上,肌膚細白如脂,腳趾圓潤可愛,指甲是花瓣一樣的淡淡粉色。他再撇一眼不遠處屏風旁浸泡在水裏的青緞粉底小朝靴,暗自歎一口氣,手伸過她腿窩,又將人抱起來。

    顧嬋這會兒乖順得像隻小貓,任由他把自己抱到床上放好。

    “把衣服換了,好好睡一覺,我會安排送你迴家的。”

    韓拓一壁說,一壁揉了揉她頭頂,如同安撫一個幼童。

    她靠在床頭,他坐在床沿,麵對著麵,輕聲細語,這樣的情景顧嬋很熟悉,前世裏最後那段時日,他探她病時,都是這般。

    顧嬋向來很怕他,第一麵就見到他揮刀砍下人頭,血濺當場,因而總覺得他是個暴戾的人,稍不順意就會要打要殺。

    如今隔了一段時光再迴想,似乎又不完全是那樣。他對她其實並不算差,甚至可以說得上好,為她請來神醫治病,一心盼著她康複,最後不治時的憤怒失望也不似假裝。

    這樣一想,添了些許溫情,人也就顯得不那麽可怕,反而親近起來,於是大著膽子說:“王爺,我不想迴家。”

    韓拓不解,皺眉問:“為何?”

    顧嬋將前因後果仔仔細細講述一遍,除了重生之事,其餘皆如實沒有半點隱瞞,“可否請王爺幫我找到潼林?”

    “你是否想過,也許他找不到你,現在已經迴家求援了。”他陳述一樁可能。

    “想過的,”顧嬋點頭,“可我還是希望能找到蕭神醫……”

    她細聲細氣,說到半途沒了聲音,逃家之事可一不可再,不管是她還是潼林,迴到家中就別想再出來,禁足受罰她不怕,隻是娘的病要怎麽辦?

    韓拓不錯眼地盯著她胸前紅繩上垂掛的羊脂白玉觀音墜,沉默一息,道:“我會幫你打探他行蹤,若是他沒有迴家,便將他帶來與你會合。還有,不管是否能找到他,本王都會陪你上路,一直到將蕭鶴年請迴幽州為止。”

    顧嬋喜出望外,即使她見識不廣,也清楚韓拓的能耐比潼林大得多,他肯相助,定必事半功倍。先前還有些擔憂,萬一潼林已經迴家去,她自己上路,不知還能不能順利找到蕭鶴年。如今是一律不需發愁了。

    高興還高興,她並未忘形:“王爺這般盛情相助,小女不勝感激,他日若有機會,我定全力迴報。”

    韓拓勾起唇角,爽快道:“他日之事,他日再算。眼下我有一事

    待辦,且需你助我一臂之力,待此事妥當,我們即刻啟程前往任丘。”

    顧嬋有些猶豫,畢竟時間不等人,娘的病拖不得太久:“不知王爺的事情需辦多久?”

    “少則一兩日,多不過三五日便能解決。”

    她計算時日,想來沒有問題,便笑著答應了。

    事情說定,心安穩下來,便生出好奇,不由打探起道:“王爺要做何事?我可以幫你什麽?”

    韓拓隻道:“你無需知道太多,隻管聽我安排便是。”

    又囑她換下濕衣,好好睡覺,繼而起身,放下帳幔。

    顧嬋撇嘴,同樣意思的話她才從潼林那裏聽過沒多久,他那時也說得口響,結果呢……

    折騰了整夜,到底困倦,雖則思緒滿腔,卻很快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香甜。

    顧嬋醒來,支著手臂伸過懶腰,從帳幔裏探出腦袋望一望,韓拓不在,室內靜悄悄的。

    窗外紅日高照,看光景已過了晌午。

    抹胸和褻褲昨夜被她丟在床腳,此刻已經陰幹了,她拽過來換好,這才掀開帳幔,跳下床去。

    炭爐裏的火早熄了,榆木衣架被挪到爐前,上麵掛著顧嬋昨日穿的那套男裝。

    她赤著腳連蹦帶跳地過去,衣服是烤幹的,摸上去還能感受到暖烘烘的溫度,又見靴子也在一旁,取過一並換上。

    客棧房間簡陋,連妝台也沒有安置,幸好盆架上的臉盆裏有水,她以水為鏡,簡簡單單梳了個男子發式。

    梳洗打扮妥當,韓拓依然不見蹤影。

    顧嬋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晃蕩著雙腳,邊等韓拓迴來,邊興致勃勃地猜測,不知他究竟會需要自己為他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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