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跪伏在地,在其身後,禦南城內最寬的主幹道上,無數整裝待發的三家甲士跪地。


    方家和蕭家怎麽也沒想到,楊天陵竟然這麽快就迴來了。


    二人因此心神一亂。


    相比較於此二人,潘家家主潘雲,在看到楊天陵身旁的潘虎之後,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勾。


    “如此看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果不其然,在楊天陵來到禦南城下之時,第一句話便是:“潘家主你先起來。”


    潘雲聞言,心中一喜,連忙站起。


    “本帥被困於獅子嶺半月有餘,彈盡糧絕,三家之中,唯有潘家主派援兵前來支援,本帥心中有數。”


    “楊元帥言重了,楊家軍乃南策軍的主力部隊,如果楊家軍出現什麽問題,禦南城也將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唇亡齒寒的道理,潘雲還是懂的。”


    聞言,楊天陵點了點頭。


    而這時,他的目光落在方家家主和蕭家家主的身上,一時間冷意彌漫。


    “先進城吧,你二人,立刻到元帥府等著。”


    方家主和蕭家主聞言,連忙點頭稱是,旋即立刻帶兵迴到城內,而後朝著元帥府走去。


    大軍入城,楊天陵帶著秦命等人,朝著元帥府走去。


    元帥府前,早已有一眾人翹首以盼,皆是女子,身著白色喪服,而在這些女子最前麵,是一身穿棕褐色衣裳的老婦人。


    老婦人一頭銀白,在眾人的攙扶下,朝著主幹道的方向看去,望穿秋水。


    “他們怎麽還不迴來啊!”


    老婦人一臉急切,竟忍不住跺腳。


    “娘,別急,老爺就迴來了。”


    身旁女子安慰道。


    但老婦人的目光,仍然是充滿急迫。


    而就在眾人著急的等待下,一眾身影,忽然從主幹道上緩緩駛來。


    隻見楊天陵在前,身旁有秦命、潘雲潘虎等人,而在其身後,楊大郎、楊三郎、楊七郎等人都是各自扛著一副棺材,朝著元帥府緩緩走來。


    主幹道旁,無數禦南城民眾自發的站在路旁,迎接著楊家英靈的迴歸。


    四下安靜,肅穆的氣氛籠罩了整個禦南城。


    砰!四副棺材,緩緩落地。


    楊大郎一步上前,跪在老婦人的麵前,神色悲痛道:“娘!孩兒沒能實現對你的承諾,老二、老四、老五老六,都……都戰死了!”


    這一刻,元帥府前,痛哭聲驟然響起,悲傷的氣氛迅速在整個元帥府上空彌漫。


    有四位婦人,更是直接來到棺材旁,悲痛欲絕。


    老婦人聞言,緩緩閉上眼,她雖一句話沒說,但兩行渾濁的淚,仍然是止不住的流下。


    但這老婦人很快擦拭淚水,一把將楊大郎扶起,道:“沒關係。


    沒關係啊,戰死沙場,他們是為國而死,死得其所。


    戰爭,就一定有傷亡,二郎他們,是為國捐軀,好!好啊!”


    老婦人開口,緩緩踱步,來到楊天陵的麵前。


    楊天陵看向老婦人,二人目光交匯。


    老婦人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放在楊天陵的臉上,顫聲道:“好,迴來了就好啊。”


    她的手,緩緩摩挲著後者的臉龐。


    楊天陵眼神顫抖,良久後,終是歎了口氣。


    他將老婦人攬在懷中,突然,一直壓抑的情緒忽然爆發,他大聲的痛哭道:“老婆子,我,我沒把二郎他們活著帶迴來啊!”


    這位一生戎馬的七旬老帥,戰遍沙場,浴血而生,從未流過半滴眼淚。


    他是所有人眼中的鏗鏘老者,於眾人心中,他是南疆的柱石,有他在,南疆無論多麽風雨飄搖,上下軍心都可安定。


    但這一刻,老元帥終於還是在眾人麵前流露出他脆弱的一麵。


    楊家七子,各個真龍,可惜現在,七子去,三子迴!禦南城的民眾在這個時候忽然發現,楊元帥,真的老了。


    他們對於楊天陵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十年前,那時的楊天陵,正值壯年,坐鎮南境,守衛南部軍區數十年安寧,西梁不敢有侵擾。


    但什麽時候,元帥已經有七旬年紀了呢?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恐怕是對這位南疆老帥最好的評價。


    “老頭子,你哭什麽。


    平日裏不都是你說的,楊家子弟,以戰死為榮,今日輪到自己家孩子,便不能接受了?”


    老婦人開口寬慰道。


    這個時候的她,竟然表現的比楊天陵還要堅定,但誰又能知道她心中的悲痛呢?


    她伸出袖子,替楊天陵把臉擦了擦,隨後擠出一抹笑容道:“你迴來了,大郎三郎還有七郎也都活著,這就足夠了,足夠了。”


    楊天陵聞言,點了點頭。


    “先進府吧,將二郎他們抬到靈堂。”


    老婦人吩咐道。


    很快,從府中走出數位家丁,將四副棺材朝著府中搬去。


    “老頭子,跟我介紹一下吧,看到幾幅新麵孔。”


    老婦人緩緩道,繼而目光落在了秦命的身上。


    楊天陵聞言,然後將頭看向秦命,笑道:“秦國士,見笑了。”


    秦命見狀,連忙抬手,道:“心中悲痛,人之常情,還請節哀。”


    “老婆子,這位是秦命,秦國士。”


    楊天陵介紹道。


    “秦國士?”


    老婦人聞言,渾濁的目光陡然清明,然後上下打量了一番,“莫不是北境的那一位?”


    楊天陵點頭。


    老婦人連忙道:“老婦林素娥,見過秦國士!”


    按照國禮,除皇室以及公族外,王朝上下見國士必尊。


    秦命連忙上前將其托住,道:“前輩請起,區區虛名,不足以稱道。”


    “這次多虧秦國士,不然我這條老命,早就搭在獅子嶺了。”


    老婦聞言,一臉的感激不盡。


    “還請國士入府!”


    老婦抬手,看得出,這老婦人年輕時候,也是叱吒風雲的一位奇女子,雖年邁,但仍有俠氣留存。


    “老婆子,府中一切照舊,我與秦國士等人,還有要事處理。”


    老婦聞言,點了點頭。


    楊天陵這便將秦命等人請入府中。


    等到所有人都進府了,老婦人這才忍不住心中悲痛,痛哭起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一般人如何能承受這種喪子之痛!……元帥府議事大堂,方家家主和蕭家家主站在那裏,站立不安。


    “這狗娘養的潘雲,竟然給我兩家都下了套!”


    方家家主怒道。


    蕭家家主聞言,臉色也是有些難看。


    “一會兒元帥問起來,怎麽說?”


    “隻能說正麵戰場兵力吃緊,調不出人手。”


    “為今之計,也隻能先糊弄過去了,楊天陵即便心裏清楚你我二人是故意不發兵也無可奈何,這禦南城,你我兩家根深蒂固,他也不敢拿我們開刀,隻不過恐怕要付出不少代價啊。”


    這二人往日間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今日恐怕,要出不少血。


    就在二人惴惴不安間,楊天陵帶著秦命等人,來到了議事大堂。


    氣氛,忽然凝重起來。


    楊天陵坐在主座之上,秦命坐次座。


    “方家主和蕭家主,難道就沒有什麽要和本帥說嘛?”


    楊天陵看著他們二人,眼神有些赤紅。


    二人見狀,連忙跪伏在地。


    “啟稟元帥,前線戰事吃緊,我兩家雖然得到您被困獅子嶺的消息,但奈何正麵戰場,實在是抽調不出兵力啊!”


    “沒錯,得知元帥您被困消息,我二人也是心急如焚,但正麵戰場戰事焦灼,貿然調兵,我擔心西梁會借機大舉進犯!”


    二人一人一句,倒是顯得頗為為難。


    楊天陵聞言,表麵上風平浪靜,然而心中,卻是不知何等暴怒。


    但他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仍然問道:“那為何潘家主能夠抽出兵力,前往獅子嶺呢?”


    到這,二人無言。


    他們總不能說潘雲故意擺了他們一道吧?


    如此一來,那是玉石俱焚,不妥!見二人不開口,楊天陵驟然怒道:“我看你二人,是故意拖延時間,你們隻怕是希望本帥戰死在獅子嶺,如此一來,禦南城便是你兩家獨大?”


    “不敢!萬萬不敢!”


    二人連忙說道。


    楊天陵發怒之後,大堂緩緩寂靜下來,沒有人敢大口出氣。


    楊天陵看著二人,心中殺意橫生,如果可以,他現在就要將這兩家直接斬殺,順便連根拔起!但他不能這樣做。


    兩家在禦南城根深蒂固,勢力龐雜,和本土六族,都是牽連深重。


    如果處理不當,兩家聯合本土家族暴亂,禦南城局勢岌岌可危不說,南部戰事,也會因此而受到重創!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心中即便有天大的殺意,卻也無法殺了此二人。


    “正麵戰場的玉門關,從即刻起,由你們兩家鎮守。”


    楊天陵最終開口。


    二人聞言,心中一震。


    玉門關,南部最前線,麵對的是西梁主帥劉勞之真正的北府兵精銳。


    如果由他們兩家鎮守,一著不慎,幾十年的家底,恐怕會一朝葬送。


    “怎麽?


    你們不願意?”


    楊天陵輕哼一聲,喝道。


    “願意,自然願意!”


    這個時候,二人隻能接受這個條件,不然把楊天陵逼急了,真的有可能將他們當場擊殺!畢竟楊天陵,可是剛死了四個兒子,這份債,他們豈能脫得了幹係?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先告退,前往玉門關部署。”


    說著,二人便要離開。


    但就在二人以為此事結束的時候,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等一下,我還有事要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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