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鬆舉刀大喊:“弟兄們,隨我衝!” 朱元璋跟上:“新仇舊恨,今日一並清算了!” 誰都看得出來對麵正處於劣勢,正該一鼓作氣攻下來,鹽民和百姓們此時也已經被激到了極致,都跟打了雞血一樣跟著他們衝上前去。 興化畢竟是個小城,沒什麽武裝力量,說是千餘人,其實真正能有五百人就不錯了。 這場戰役,隻能是單方麵的吊打。 一切平息下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路上還起了霧。 林淵叫人直接在路邊生火煮粥,雜糧粥,裏麵放著豆子和野菜,還有一些陳米,煮出來更像是糊糊,但是沒人挑這個,許多人都餓肚子的時節,有的吃就已經很好了。 “一鼓作氣。”林淵說,“直接把泰州拿下。” 泰州的兵力本來就不多,趁這個機會打下來,自然更方便。 陳柏鬆也是這麽想的:“正午列隊,召集人手,發放武器。” 朱元璋也說:“若是休息了,就怕他們懈怠。” 人們一邊領著糊糊,一邊小聲談論著。 “果然是南菩薩,剛剛我隻見火光一閃,沒想到那麽大的動靜。” “都炸開了!” “我現在心裏可算是有底了。” “南菩薩還叫人煮粥,這得花多少糧食啊,這麽多人。” “所以我說了,跟著南菩薩,肯定比跟著狗朝廷好!” “現在有糊糊吃,說不定再過幾年,我們就有肉吃了!” 他們展望著美好的未來,雖然這個美好的未來或許隻是能吃飽肚子,過上幾年能吃上肉。 討論之後,林淵留在興化城內,安撫民心,楊子安他們則帶人直接攻向泰州行省衙門。 “你們凡事小心。”林淵叮囑道,“若是不敵,也不要硬拚。” 楊子安笑道:“這是自然。” 興化如今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孩子和女眷,他們都是在事情平息以後走上的街頭,聽到能分到糊糊,自家都帶上了碗,走到分糊糊的地方得了一碗,便坐到一旁喝起來。 富戶們大多不敢出門,隻敢在家裏待著,但也有聰明的富戶自己出來,把糧食也拉了出來。 糧食相當於富戶的買命錢。 一個富戶出來,後頭十幾戶都出來了。 但也有不想動彈的,這種就比較倒黴了,林淵派了人守在富戶門口,也不說什麽,就是守著,直到對方交出糧食。 林淵也知道,在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能對這些富戶視而不見的,曆史記載中,張士誠當時是帶著人衝進富戶家,殺人放火,搶走錢糧。 可想而知,鹽民們對富戶有多憎恨,現在他隻叫富戶交糧,一是平息鹽民的怒火,二也是保這些富戶一命。 興化現在進不來出不去,富戶們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現在是該低頭的時候。 不僅有送糧的,還有送人的,把家裏的仆人都給林淵送來了。 其中有一戶趙姓人家,尤其有膽色,幾乎把自己的全副家當都弄來了。 趙子容站在林淵對麵,他剛剛把家裏的糧食,值錢的物什,以及仆人全部交給了林淵,終於換來了和林淵說話的機會。 “不曾想南菩薩竟是個少年人。”趙子容麵帶笑容,十分溫雅。 林淵也笑:“趙公子高義,。” 趙子容又說:“趙某不才,也有幾個知交好友,南菩薩想要什麽,隻管開口,能拿到的,自然都給您送來。” 這是識時務的人,知道在什麽時候抱緊誰的大腿。 林淵點頭道:“必不會跟趙公子客氣。” 糧食,錢,這些當然是必需品。 這些人要送,林淵自然來者不拒。 不送的……他有那個不送的本事? 興化的富戶這迴家家都大出血了,林淵的人就在門口,他們時刻膽戰心驚,但是很快他們發現,好像隻要給錢給糧的,都沒出什麽事,門口的人也走了。 他們自然也開始送。 不過也有人隻送一點的。 外頭的人也收,但收了繼續在門口站著。 沒辦法,隻能繼續送,直到被掏空為止。 看著富戶們送出來的糧食,林淵大開眼界。 這些糧食加在一起,夠四五千人吃半年的了。 富戶們早就開始屯糧了,這些糧食有粗糧有細糧,新糧陳糧都有。 這還隻是興化一處的富戶。 如果是整個泰州的富戶呢? 林淵覺得接下來需要的糧食,現在已經有苗頭了。 他不仇富,也不覺得富人就應該承受別人不用承受的責任。 但他現在不是隻管自己一個人,還有那麽多人要吃飯,地裏的莊稼也不是一天就能長成。 搜刮富戶養自己人,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 他能做的,就是保這些富戶一命。 他現在站著的可是鹽民的立場,可不是富戶的立場。 鹽民們信他,願意擁護他,是因為他能給鹽民提供好處。 如果他不能…… 林淵這一整天都在安撫民心。 二兩都派出去跟百姓們打交道了。 “南菩薩來了,以後肯定不用吃苦了,你們也不用著急,這是老天爺的意思。” “是啊,若是不反,以後還不是要過苦日子,吃不飽飯,穿不暖衣,上頭的官老爺一句話,命都沒有了。” 女眷們還是有些擔心的,她們坐在一起,等待著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父親迴來。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也別擔心。” “就是,你們肯定沒見剛剛的陣勢,朝廷的狗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車軲轆話來迴的說,人們的精神也慢慢放鬆下來。 到了晚上,林淵他們住進了趙子容的家,這位趙公子家大業大,為人進退有度,宅子之大,林淵也還是頭一迴見。 雕梁畫棟說的就是這樣的房子了。 果然不管在什麽時代,什麽世道,有錢人過的還是好日子。 日常享受,普通人想都想不到是什麽樣的。 他不知道那邊要打多久,戰爭說起來簡單,不過就是兩撥人打來打去,誰厲害誰就贏。 但仔細說下來,輸贏都得付出人命的代價,永遠是殘酷的。 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每一個朝代從開始到結束,都是無數人命填出來的。 —— 楊二是個普通鹽民,他父母也是鹽民,從出生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從十多歲開始,他就一直劃船運鹽,靠微薄的工錢維生,鹽督克扣他的工錢,他也隻能忍,動輒就是打罵,跟兄弟一起私下販鹽給城中大戶,大戶們拿了鹽,卻不願意給錢,說要跟朝廷檢舉他監守自盜,他若是不依,便是連打帶罵。 常年吃不飽肚子,有時候還得靠兄弟們救濟。 剛剛得知南菩薩的時候,楊二還不信。 這世上若真有神佛,為何他們受苦這麽多年,神佛卻視而不見,從不聆聽信徒的心聲? 但是周圍的人慢慢都信了。 他問他們:“若是真有南菩薩,他為何此刻不出現在我們眼前,不來幫幫我們?” 那些人說:“天下受苦之人如此之多,便是南菩薩,也有力有不及的時候,他如今想起了我們,來救我們,你竟還要怪罪他來得太晚了嗎?” 他問著問著,也覺得對方說的有理,他也開始心存希翼,等著五月到來。 楊二就一直這麽等著,卻聽到有人說,黃河挖出了一尊單眼石人,這是老天要他們去反元。 單眼石人!楊二想起了傳言。 挑動黃河天下反! 這是老天爺叫他們反啊! 反了,他們就不用再聽狗朝廷的了,不用再掙紮求生,不用被人欺辱。 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但是楊二不敢說出去,隻敢在心裏想想。 畢竟造反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是此時,楊二站在人群中,手裏拿著斧子,心裏卻很安定。 原先設想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明天鍋裏有沒有糧食,明年的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衝啊!”前方有人在喊。 楊二衝了出去。 他揮舞著斧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砍中人。 他的耳邊是哀嚎聲,不知道是對麵的人發出來的,還是自己人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