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常遇春走到跟前,一言未完,便是冷不丁的一個黑虎掏心,拳頭上的毫毛根根如刺,蕩起一陣勁風,如猛虎下山。悟虛還是第一次和別人如此近身相搏,坐在那裏,來不及起身,直接把曼陀羅界的白蓮祭在頭頂。那白蓮一經祭出,便緩緩旋轉變大,似乎有無窮無盡葉子從中綻放而出,將口誦佛號的悟虛護住。常遇春的拳頭,在那裏再也不能進入半寸,拳頭激射而出的虎影,也如泥牛如海,被悟虛身外白蓮寶塔虛影化解得無影無蹤。


    悟虛見此情景,心中大定,管你什麽常遇春,什麽黑虎掏心,修為不夠,我隻安然宴坐。悟許也不反擊,隻是手持碧海珠,口誦阿彌陀佛,神態安詳地望著眼前這個貌似憨厚暗中偷襲自己的常遇春。


    忽然,一股磅礴的法力,平穩地遊走到常遇春和悟虛之間,然後輕輕迴卷,將常遇春從驚退兩難的境地拉了迴去。悟虛知道是那個站在不遠處的劉莊主出手,也不多言,靜觀其變。


    那被眾人名喚劉莊主的中年男子,伸手將常遇春召迴,仔細看了看悟虛和他頭頂的那朵白蓮,上前一步,抱抱手,“在下欒城劉福通,未曾請教大師尊號?”原來此人便是劉福通,悟虛當即明白此人為何對自己出聲恭問。說起緣由,這還要從曆史上的白蓮教說起。白蓮教起源於隋唐,當一些佛門修士融合明教、道教教義和儀軌,聚集信眾,參與世俗興衰之爭。時淨土宗有白蓮宗,其部分長老及內門弟子,也參與到了此種行為中來,於世俗結社組團,廣納信徒,廣收香火,與天鬥,與官鬥,與人鬥。而花蓮妙法宗,即是白蓮社另外一部分不願入世沾染因果之一脈。悟虛在花蓮妙法宗的時候,常常聽那些長老每每講起,都是成見很深,不屑一顧。而這欒城劉福通,便應是那出世一脈。


    悟虛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和裝束,微微搖頭,不想多加接觸,便站起身來,朝著這三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僧乃是八思巴座下弟子,法號慧明。”說完,又坐了下來,繼續喝酒吃肉。


    劉福通聽得悟虛自稱八思巴座下,又看到悟虛不願多言的樣子,也不再問,帶著常遇春等,自找了一個雅間進去。樓內眾人見悟虛坐在那裏寶相莊嚴,劉福通三人又止住了打鬥,便各自散開落座,重新又一邊喝酒行拳,一邊高談闊論。


    雅間內,劉福通三人坐定,那常遇春三杯酒之後,見劉福通隻是默然飲酒,終是忍不住,捏著拳頭啪啪響,嗡聲說道,“嘿嘿,想不到那個小喇嘛修為不俗,居然能擋住俺的拳頭。”劉福通,聽了常遇春之言,又看看一旁雙眼閃爍一臉不服的女兒劉蝶蘭,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輕拍打著桌子,微閉上雙目,緩緩說道“元朝無道,我漢人日夜受其苦。此次南下,我們一是和廬山白蓮宗社續些香火情,二是招攬一下能人誌士,以圖大事。這個喇嘛,我看其修行法門,似乎也是我白蓮一脈,行事雖然乖張,卻也沒有明顯惡意,還是先放一放,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此刻是元至順4年,元朝當庭,腐朽不堪,上下蛇鼠一端,肆意欺壓百姓,加上天災不斷,天下已是隱隱有烽煙起。而韓山童、劉福通等人早年逃難,入江西之時,加入了白蓮宗外圍組織,待修行略有所成,迴到欒城,開壇請香,創建白蓮教,伺機而動。恰好,元朝重新啟用丞相脫脫,在脫脫的強力主持下,大肆征戶,欲以十數萬民夫修理黃河決口。韓山童、劉福通二人便定下計來了,在黃河決口工地,挑動十數萬民夫倒戈相向,起義造反。韓山童在河北保定真定等各路,秘密主持籌劃;劉福通則帶著女兒和白蓮教教中高手常遇春南下,尋求白蓮宗的支持,順便聯絡南方豪傑。哪知,到了廬山地界,才知今時不同往日,白蓮宗以南方佛教大宗身份,高調行事,已經引起了元庭注意,屬於重點打擊防範的對象。白蓮宗宗門已是明麵上順服了元庭,宗門許多高手紛紛離開,暫避鋒芒,隻餘下若幹僧人留守。幸好,白蓮宗留守在東林寺的乃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彭玉瑩和尚。彭玉瑩乃真人境高手,一心想著推翻元朝統治,便引劉福通至東林寺內舍,以三顆佛門舍利,施展灌頂法門,助其隔空受持,將其修為從原先的凡塵五層後期提升到凡塵八層後期,並賜下信物白蓮令一枚。


    劉福通出了廬山地界,按照彭玉瑩的指點,一路尋訪能人義士,一路鞏固修為、煉化白蓮令。一月左右,來到了這穎湖城,聽聞城後向西三十裏的鄱陽湖中有一水寨,便打算招攬一番,暫住了下來。恰好,一日路遇幾個龍虎山弟子在此揚武揚威,並當眾出手懲訓了一番,是以在城內闖出了名氣,很多人都已認識他們。


    酒肆二樓外堂時,劉福通見悟虛頭頂白色蓮花,口誦的又是阿彌陀佛,直覺碰到了白蓮宗流落在外的高手,但是悟虛自稱八思巴座下,又一副不搭理的樣子。劉福通雖然是一個鬥強要狠的人,但是自己修為沒有鞏固,一時由看不清悟虛的真實來路,所以心裏也隻能暗暗隱忍,否則便不是剛才和女兒劉蝶蘭、常遇春二人這般說辭了,早就一刀劈了過去。劉福通心中藏有怒氣,說完方才那番話,頓了頓,陰沉地問道“那鄱陽湖四水寨還是那般不好商量麽?”旁邊劉蝶蘭見老爹,轉眼之間臉色陰霾,小心斟酌了下言辭,接口道,“那邊大寨主方雷子上午迴信說,他們水寨隻是打魚為生,隻圖個溫飽,不曉得外麵紅花白蓮。”


    哼!劉福通,手掌一拍桌子,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塊應聲落在地上,桌上的酒菜卻是紋絲不動。劉福通帶著二人,先前至鄱陽湖中四水寨,與那方雷子等人有所會麵,以江湖切口,道明己方白蓮教身份,不料對方隻是客客氣氣,好酒好肉一番招待,至於說到正事,則是避而不談。劉福通悻悻而返,又言辭懇切修書一封,本指望有所成效,哪知對方還是軟硬不吃。


    “方雷子這四人,在這鄱陽湖占島築寨,壟斷銀尾魚的捕殖,強索漁民錢財,居然好意思說什麽打魚為生!為父邀其一同抗元,替天行道,本是想給其一場造化,一番富貴,卻不料此等賊人終是難明事理。彌勒佛祖在上,如今我,修為鞏固,又煉化了這白蓮令,定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常遇春和劉蝶蘭聽得此言,大喜,紛紛一臉興奮地看著劉福通。劉福通剛剛鞏固修為煉化白蓮令,心中本是高興得很,見二人眼巴巴的,也不說話,當即手指一彈,口中念念有詞,隻見一枚非金非鐵的小銅牌,緩緩自劉福通掌心升至空中,逐漸變大,散發出*人的氣息,由九顆高僧舍利子煉成的白蓮令三個篆體字,宛如活物,有七彩神光在字上麵流轉,雅間內頓時湧動著一股莊嚴慈悲的氣息,若是凡人在此,感受到此氣息,怕是早已磕頭直唿阿彌陀佛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此白蓮令,是一個攻防兼備的法器,且對於真人境界以下的人有佛法加持的作用,用在凡人身上更是有一種化解怨氣、凝神開智的功效。用來作為白蓮教傳教護法的信物,卻是在合適不過了。


    悟虛在二樓外堂靠窗散座處,感覺到從劉福通三人所在的雅間,隱隱有一股宗門法器的波動傳來,頓時明白自己方才的猜測不誤,此間的劉福通和常遇春,便是自己前世的曆史書中提到的劉福通和常遇春,再無重名的可能。心裏正計較著,突然看到三個道士,慢騰騰走了上來。中間一人,五十開外,腳者白色雲履,身披青褐道袍,手持浮塵,微眯雙眼,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旁邊二人身著黃色道袍,手持利劍,殺氣騰騰的四下張望。二樓頓時鴉雀無聲。


    那中間道士雖然站在那裏,似乎一動不動,安然養神,不關心外界的樣子,但是強橫的靈識卻是在二樓慢慢搜尋,壓得重人喘不過氣來。那靈識經過悟虛之時,稍微頓了頓,突然急速望劉福通三人所在掃去。隻見,那劉福通在雅間內一聲怒哼,“來者何人!”


    站在左側的年輕道士,一聽聲音,馬上指著那件雅間,對著中間老道恭敬地說道,“師叔,正是此間三人,前日打傷我等,還毀了程虎師弟的寶劍。”


    這老道,名叫趙茗業,道號寒霜子,乃是龍虎山正一教當代三代弟子,凡塵九層修為。龍虎山正一教,自從第39代天師張嗣成在元朝泰定年間被封為“翊元崇德正一教主“,並被授權常管全國道教事務之後,權勢極大。特別是江南諸地,龍虎山正一教在道界的權柄無一。這寒霜子趙茗業,正是附近幾個地區的管事,統領該區道教事務。此番聽聞弟子稟報,有人在轄區內穎湖城中打傷教中弟子,毀壞弟子寶劍,便親自趕過來處理。


    劉福通方感受到寒霜子那道強橫的靈識,便聽到外麵指認之聲,心中一沉,沒料到人來的這麽快,收了白蓮令,帶著常遇春和劉蝶蘭,緩緩地從雅間走出,一眼便看到寒霜子手持浮塵,踱著步子,領著身邊兩個年輕道士,向己方三人大刺刺的走過來。


    二樓其他普通酒客,見此情景,紛紛下樓,唯恐走得慢了,被一個不小心稀裏糊塗地給殺了,做了糊塗鬼。


    正所謂白蓮朵朵各不同,一出世間染因果。


    替天行道非易事,道士來了休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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