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半十分,秦軍大營發生的重大變故讓許多將士寒心不已,許多平日裏與韓非來往甚密的將士,深知韓非為人,斷然不會相信韓非會通敵賣國,此番多半是中了奸人的毒計,可又迫於人微言輕,弄不好自己也腦袋不保,所以不得不忍氣吞聲,不敢多言。而與之相反的王翦等人,卻是不甚得意,而此時正與一名不素之客對飲甚歡。


    “哈哈哈,此番多虧了蓐收俠士及時伸以援手,才使得我等能夠輕易將韓非、桓齮一幹人等通通拿下。”王翦得了這麽大一個便宜,自是十分高興地舉杯對著那不素之客多番言謝道。


    “王大將軍言重了,在下隻是聽命於我師兄钜子皞得吩咐,特來此地暗中助王大將軍一臂之力而已。”那不素之客卻是一番怒眉圓目,談吐之間便也是十分死板教條,看上去當屬不甚好說話之流。


    “誒,蓐收俠士如此便是見外了,你既然是奉了你家钜子師兄的令來助我,便是我王翦的同道朋友,今日必要飲了這番酒,方顯得你我兄弟同心同德。”王翦繼續厚待那蓐收道。


    “既如此,那在下便飲了這杯酒,也不負王大將軍的一番盛情難卻。”那蓐收見推卻不掉,便隻得說著一口飲下那杯中之酒。


    王翦見蓐收如此豪爽,便向左右使了個眼色為那蓐收繼續斟酒,便又試探性地問道:“蓐收將軍好酒量,隻是不知將軍為何如此神機妙算,得知那韓非有謀反之心?”


    “此事說來亦非我一人之功,其中還需多謝李丞相神算,”蓐收此時自是不敢居功,在加上他亦是心直口快之輩,所以便一五一十將此事和盤說於那王翦聽來,“當日,我收到我钜子皞師兄的密令,說是李丞相有命,需日夜盯緊韓非、桓齮等人,稱不日便有此二人謀逆的變故。我便喬裝成一名兵丁,日夜守在軍營之內,果然暗中得知韓非等人想要用詐降之計引那項燕上鉤,隻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日,在下便截獲了他寫於項燕的密信,一麵並假傳了書信於他,一麵立刻通稟李丞相,並約定三日之期以拖延韓非的計劃。而後,王大將軍手中便有了李丞相的手諭,今日自然便可一舉將韓非、桓齮等亂黨一網打盡。”


    “什麽?你說這手諭乃李丞相所書,並非王上親詔?”王翦起先還聽著很是讚許地點著頭,忽而聽到那最後一句之時,頓時心中不禁打了個冷顫,立刻反問起蓐收來。


    “不錯,當初丞相密函中隻關照在下見機行事,再加上此乃機密之事,本不允讓王將軍知曉,不過如今一切順風順水,所以才將此事原委告知於王將軍。”蓐收低聲細語道。


    “這…”王翦一聽事情原委卻是這般,心中不免開始擔心了起來,“韓非雖有通敵之實,然則按照他的官位品級,我等隻可將其扣押,並不能將其鏟除,桓齮雖有幫兇之嫌,然則卻無真憑實據,隨意罷黜他的大將軍之職,卻也不甚妥當,萬一王上要追究起來,恐怕我等都難逃一劫啊。”


    “嗬嗬,王大將軍久諳世事之人,難不成區區這等小事會難倒大將軍您?”蓐收隻是嗬嗬笑道,卻故意賣了個關子。


    王翦雖說是深諳世事的老手,可是欺君罔上之事卻從未做過,別說是做,即便是多想也不敢有此念頭,因為他深知嬴政其人,天性本就多疑,而且心狠手辣,自己當年手握秦國兵權,已是惹得他多番猜疑,若是要稍許被他抓了些把柄,隻怕項上這顆人頭早已落在了端頭上之上。如今蓐收即便如此慫恿於他,他亦不敢有多心之念,於是十分誠懇道:“王某不才,還請蓐俠士賜教一二。”


    “哈哈,”蓐收聽罷,哈哈大笑道,“我看並非王大將軍不才,而是不敢而已。將在外,君令難受,便可便宜行事,迫不得已先斬後奏,並無不可。”


    “蓐俠士的意思是—”王翦不敢脫口明言,隻得輕輕揮起手掌,做了個砍頭的手勢,而後又擔憂道,“隻怕證據不足,難以為之啊。”


    “要想這樣鏟除桓齮,當然不易,然則若是想要鏟除韓非,便是輕而易舉之事。”


    “韓非身為監軍司過,按理當由朝廷發落,即便我等擅自將其先斬後奏,隻恐也要落下個越俎代庖的罪責啊。”


    “倘若他的罪責坐實了,即便他人有非議之心,卻也無可奈何。”


    “他如今有桓齮為其說情,眾人之中本就有擁護他的人,如何能將他的罪責坐實?”


    “倘若桓齮也一口咬定韓非通敵之事屬實呢?”


    “這如何可能?”王翦一聽,極為詫異道,“韓非乃桓齮親信,且其為桓齮盡心盡責,乃桓齮的左膀右臂,桓齮如何肯親手斬去自己的臂膀?”


    “丟車保帥乃棋弈之中常用的招數,桓齮本就是個輕信棄義的小人,如今他自己身受泥潭之際,隻要能救迴自己,即便是自己的臂膀,也照樣能夠舍棄。一旦桓齮沒了韓非,他便如猛虎沒了鋒利的爪子,屆時也便隻能任人宰割了。”


    “這…”王翦聽罷,頓時心中也有了幾分寬慰,於是便抱著些許期望道,“事到如今,也隻有如此一試,但願一切如蓐俠士所言。”


    “王大將軍放心吧,隻要我等答應桓齮一切罪責推在韓非身上,他必然欣然應允。韓非一除,我等再奏請王上,彈劾桓齮丟失虎符如此重要的信物,且放任自己下屬投敵賣國,如此失職失察之罪,王上必然震怒,屆時必然重責於他,以後他桓齮即便再想翻身,隻怕是再無時日了。”


    “哈哈哈,蓐俠士妙計,讓本將不得不心悅誠服,來,本將且敬俠士一杯,聊表敬意!”王翦聽罷,立刻欣然大悅,隨手便舉起案頭的酒杯,敬了敬蓐收。蓐收便客隨主便,隻是略微以示敬意,迴了下禮,便微笑著緩緩將杯中之酒飲去。因為對於他而言,王翦對他的敬意並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所欣喜的是,某人交代自己的任務,他如今已經毫不費力地圓滿告捷了。


    而此時在鹹陽城外的深幽墨居之內,卻又上演了一場可怕的惡毒陰謀。深幽墨居原本是墨家相夫氏之首孟無形秘密建造的幽暗之地。此地曾糾集並訓練出了大批的相夫氏的殺手刺客,其中最為兇狠毒辣的便是蓐收、太皞、祝融、玄冥四人。這四人的封號原本出自上古四大神獸白虎、青龍、朱雀、玄武,可是由於之後公輸家祖師爺公輸班依照天方星宿造出了依據四大神獸為雛形的機關魔獸,之後各路諸侯爭霸的戰場上便頻頻出現了這荼毒生靈的絞肉機,至此之後,四大神獸便從此華為令人毛骨悚然的四大魔獸。盡管之後四大魔獸遭到墨家師祖墨翟的破解而被封禁,然則四大魔獸給江湖之人深灼下的創傷卻是久久揮之不去的。而孟無形便就據此將令人噤若寒蟬的四大魔號封於自己秘密培養的四大刺客,並分別委派潛伏在各個要害之地,以便有朝一日能夠一統墨門。


    自孟無形與钜子腹在墨客山莊一並歸去之後,如今的深幽墨居也是深遭重創,眾多相夫氏的弟子和長老雖然表麵上迫於钜子皞的狠毒而服從他,而暗地裏則是多有不服太皞自封自己為钜子的獨斷專行,真正唯命是從於太皞的莫過於蓐收、玄冥、祝融幾人。正是因為如此,太皞不得不依靠李斯的權位,樹立他相裏氏一門的威信,不過這終究隻不過是利益使然,因為按照他深不見底的野心,斷然不會願意屈居於李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之下的。


    “太皞師兄,今日為何如此神采奕奕,莫不是得了什麽喜事?”玄冥得見太皞容光煥發之態,頓時有意迎奉拍馬,對著那太皞笑問道。


    “嗯?”太皞一聽玄冥對於自己的稱謂,頓時便極為不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斜視了那玄冥道。


    玄冥得見太皞如此反應,得知自然是自己方才說錯話了,迴頭一想方才反應過來如今的太皞已經不簡簡單單是自己的師兄了,於是便立刻連連致歉道:“哎呀,師弟該死,都怪師父在世時叫的習慣了些,方才竟一時忘了尊卑之分,還望钜子師兄見諒。”


    “師弟你也無需太過自責,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後注意著便是,”太皞一邊深沉著臉一邊低沉著聲音而道,“你我本為同門師兄弟,按照道理也不必過於拘於禮數,不過墨家的規矩你是知道的,訓教不嚴則無以立足。”


    “這個玄冥自是明白。”玄冥滿臉驚慌之色,連連點頭道。


    太皞見自己要的結果已然達到,便不再有所深究,對於方才自己有意無意的言語,他自然是心中默默得意,這墨家钜子之位所帶來的虛榮感讓他越來越有了享受的感覺。不過眼下正是自己用人之際,所以他深知尚不能過多遷怒於像玄冥這樣的得力下屬,所以他又故意裝作不以為然道:“明白就好,不過你方才詢我之事,卻也被你猜中了幾分。”


    “哦?那令師兄…哦不,是钜子師兄所喜之事卻是何事?”玄冥差點又說錯了言語,不過這次還好轉的快,急忙改口道。


    太皞這次並未多加追究玄冥的錯詞,隻是一番得意之色道:“你蓐收師兄剛剛飛鴿傳書過來的捷報,上書‘韓非已可除,桓齮即失勢’。”太皞一邊說著,一邊從手中遞過去一張密函帛書。


    玄冥小心翼翼地接過密函,有點不敢相信道:“卻有如此之快?”


    “我早知桓齮不過是膽小畏事的小人,韓非雖有曠世之才,隻可惜錯逢這等主子,便隻能算他命途不濟了。”


    “如此那李丞相豈不是又少了一個勁敵?看來不久他便可權傾秦國朝野啊。”玄冥不禁有所感歎道。


    “哼哼,李斯這招借刀殺人的毒計確實為他鋪平了獨攬朝政的道路,韓非一死,桓齮失勢,剩下的便隻有孤掌難鳴的王翦了,要想除掉王翦,以李斯的心計,便也是早晚之事。”太皞冷冷道。


    “那實在太好了,一旦李丞相掌勢之後,必然重用钜子師兄,屆時我墨家相夫氏便可重歸百家之首了。”


    “師弟你想得過於簡單了,李斯其人,雖有創世之才,卻是陰險狡詐之輩,如今我相夫氏勢不得已才與之相謀,隻怕日後他一人獨大,便有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念頭,屆時他想鏟除我們,便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啊?這應該不會吧,我相夫氏今日為其如此盡心盡力,他日後卻要過河拆橋?”玄冥一聽,隨即感到十分驚恐,滿心惶惶道。


    “過河拆橋?哈哈哈,他李斯日後即便得勢,也休想過河拆橋!”太皞一陣大笑,隨即咬著一字一句冷冷道,“今日他雖能除去韓非和桓齮,卻是使的矯詔私刑,此事若是被秦王知道了,他必然死無葬生之地。我已命蓐收將此事暗地裏透露給了王翦,隻要王翦有了這個把柄在手,李斯想要動他卻也並非易事,屆時兩虎相爭必是互有損傷,而我便隻需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哦—”玄冥聽了太皞的言語,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師兄雄才不亞於師父,有師兄如此妙計,何愁墨家相夫氏不名震天下!”


    “不然何以由我太皞來坐墨家钜子這把交椅,而不是師弟你呢?哈哈哈……”聽到玄冥的誇讚和奉承,太皞不由得更加得意起來,卻已按捺不住內心的得意之情,隻一陣忘我的暗諷起玄冥來。


    玄冥卻也不多言語,隻跟著一陣尷尬的笑容,心中卻是極為不快,但卻也無可奈何。


    “方才師兄有失言之處,還望師弟莫要見怪。”太皞見玄冥麵色極為難堪,自知自己方才言語有失,於是便又立刻安撫道。


    “師兄聖才,非玄冥所能及,自是不敢有所見怪,而況師兄方才亦是玩笑之言,玄冥又豈能橫生芥締?”玄冥雖心中不快,然則對於太皞忽陰忽晴的態度卻也隻能就此作言。


    “如此便好,玄冥師弟你亦莫要妄自菲薄,當前李斯又有詔令於我,但在這密令之內,你且一切依計劃行事,此計若行的周全,為兄定會重賞於你。”太皞邊有意以言語安撫,便同時順手拿出一到布帛詔令呈於玄冥。


    “謝師兄重用之恩,玄冥定當竭力而為。”玄冥接過太皞的密令,口上雖如此答應,心中早有了其他盤算。


    待那太皞見的玄冥接過李斯的密令之後,眼見事已安排妥當,便隨即一陣大笑,而眼中忽然又放出一道冷冷的目光來,不禁自言自語道:“韓非已經命不久矣,李斯接下來想要的便是斬草除根了。”他隻說罷,便將手中的信鴿緩緩放飛了出去,玄冥自然知道信鴿之上必然又是太皞的一道密令,縱然他不知其中因果,從他那寒冷的目光之中便大致可猜到,那隻信鴿所帶去的,卻又將是一場血腥而又殘酷的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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