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豈是能心急的?若是走火入魔, 可是要出大事的!聞言,韓邈二話不說,直奔寶應觀。※“恩師,這法子不成啊……”看著又一爐白灰,明月一臉惶然。“不可能不成的!這不就是濕法煉金嗎?既然能煉,就該是金才對!”甄瓊兩眼都冒出了血絲,瞪著爐中的東西,隻覺胸口憋的難受。把明礬磨細製成漿液,過堿加熱浸泡,就會得出不溶於堿的赤色殘渣,和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堿水。再把這新的堿水過濾,長時間攪拌,又能析出一種白色粉末。這種粉末十分古怪,既能同酸反應,也能同堿反應,那若是將之熬煉,是不是就能得出另一種金屬了?甄瓊就卡在了這一步上。不論他怎麽加熱、分解、洗滌、煆燒,最後得出的都是另一種白色粉末。無臭無味,能融酸堿難溶於水,比起金屬,怎麽看都更像是一種“土”。可是把明礬煉成礬土,又有什麽用處呢?然而濕法也用過了,置換也出現的,更得出了這麽一種非金非石的東西,就像千裏跋涉行了九百九十九步,最後一步卻無論如何也踏不出,怎能不讓甄瓊氣惱?“不對,說不定是裏麵混入了元氣。可是要怎麽除元呢……”甄瓊怔怔看了丹爐許久,也不管徒弟,掉頭又迴到了書桌前,提筆刷刷寫了起來。屋裏幾個徒弟見恩師這幅模樣,全都心中叫苦。這可怎麽辦?他們還能輪換頂著,恩師卻隻有一個人啊。若是再不休息,眼瞅著身體就要垮了!這明礬裏究竟有沒有金屬,能不能煉出金屬,當真那麽重要嗎?歇上兩天再煉也無妨吧?然而該說的話都說了,師伯也請過了,沒一個人能勸住師父。難不成真要聽段師兄的,把人打昏了再說?可是這等事,他們這些當弟子的,也做不來啊!眾人正焦急著,丹房的大門猛地被人推開,就見一人疾步闖了進來。這可是寶應觀最要緊的丹房重地,閑雜人等豈能擅入?然而看清楚人,明月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欣喜叫道:“師爹!”韓邈也不理對方,徑直走到了甄瓊桌前,一伸手按住了對方持筆的手:“瓊兒,該歇歇了!”甄瓊根本就沒看到韓邈進門,也沒聽到徒弟們的喊聲,然而那隻手就按在他手上,手背上隱隱起了青筋,但是壓著他的力度卻不是很大,隻是堅定的讓人無法忽視。於是,甄瓊抬起了頭,看了過去。“邈哥……”這一眼,看的韓邈心頭都是一痛。再怎麽俊美的容顏,也扛不住幾日的煙熏火燎。此刻這小道發髻淩亂,眼底青黑,唇上的顏色比他的臉還要白,簡直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壓住心底悶痛,韓邈放緩了聲音問道:“為何突然如此著急?這明礬,你不是已經煉製了三年了嗎?”韓邈一直是知道的,自從甄瓊到了韓府之後,就在琢磨“新金”的事情,而最常研究的,正是明礬。可是兩三年都過去了,他一路煉了護心丹、火藥、各類金屬乃至大氣,似乎已經把這事拋在了腦後,怎麽突然又像著了魔一樣,不眠不休的研究起這個?聽到這話,甄瓊才像是迴過了神,有些急切的道:“我本以為尋到了關竅,隻需再努把力,就能煉出新金,誰想到還是差了些。邈哥,你再等等,等我研製出了,就把這新金給你,由你來取名!”這話聽得韓邈都是一怔:“我來取名?”“是啊!若是能研究出新金,必然會青史留名。這新金的命名者,也會流芳百世。我想讓你的名字,跟我的列在一起。”甄瓊扔下了筆,反握住了韓邈的手,“如此一來,你就不用擔心千百年後,無人記得你的名姓了!”那日見到韓遐的孩子時,韓邈麵上的可不全是歡喜,甄瓊也是過後才想明白了這事。真正的“效大將軍事”,多是方外隱士,普通人肯定還是希望留下血脈的,若非如此,千百年後誰還能記得自己的姓名,又有誰為自己供奉香火?可是奕大將軍說過,他的香火將在大趙的太廟供奉,他的血肉將融在萬裏山河之中,而青史則會記下他的生平和情誼。有這些,何須子嗣存續?甄瓊很喜歡這話,而且毫無疑問,已經達成了這目標。隻要這大宋不覆滅,他的寶應觀就能延續,他傳承的造化一派,亦會隨著自己的徒弟,乃至《造化論》傳遍天下。但是邈哥不行啊,他隻是個商人,就算家業再大,也未必能延續千載。讓他“效大將軍事”,心中豈能沒有芥蒂?就算邈哥不說,肯定也還是難過的,甄瓊又怎舍得讓他因此傷心呢?若是自己能研究出一樣新金,讓邈哥為其命名。那千百年後提起這金屬,世人必定也會想起邈哥,不就皆大歡喜了?這可是甄瓊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恰逢明礬煉製有了得以驗證的新思路,他自然要廢寢忘食的研究,最好能在滿月宴前趕出,給韓邈一個驚喜。可是沒想到又一頭撞在了南牆上,雖說研製出了新東西,但是這東西卻不是真正的“金屬”,甄瓊哪能不心急不著惱呢?這一番話,甄瓊說的很快,卻透著十足的赤誠。韓邈的眼一下就熱了,當日他還以為甄瓊並沒有懂,也無法理解這心情。可是他錯了,連心心惦記了幾年,為成就“真人”準備的“新金”都能交給自己,隻盼讓他心安,還有什麽更貴重的呢?韓邈緩緩蹲了下來,目視著甄瓊布滿血絲的雙眼,柔聲道:“瓊兒有心了,為夫也沒想過,還能有這般榮幸。隻是如今你不過弱冠,我也未到而立之年,尚有一生可以慢慢來,何必急於一時?”“可是遐弟都已經有子嗣了……”甄瓊忍不住想要辯駁,韓邈卻輕輕止住了他,笑道:“你我的孩兒必會讓世人震驚,多等些日子,亦是值得的。”這笑容並無分毫陰霾,亦是真心誠意的。甄瓊隻覺心底似化了一處,忍不住伸出手,攬住了韓邈的脖頸,用那張髒兮兮的臉蛋在對方頸上蹭了蹭:“邈哥說的是!那可是能號‘真人’的成果,花上多少年都是無妨的!”多少真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發現了一樣新金。而他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備選,豈不比旁人更穩妥許多?他的孩兒又何止是一個,一定要煉出一堆,全都交給邈哥才好!許是放鬆了心神,又有堅實溫暖的胸膛可以依靠,連日不眠不休的疲憊,眨眼就席卷而來。甄瓊隻嘟囔了兩句胡話,就攬著人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當輕柔的鼻息在耳邊響起,韓邈笑了出來,伸手把人抱在了懷中。“清風,師爹能勸住恩師嗎?這次可是關乎新金,若是兩人吵起來呢?”門外,明月還有些憂心忡忡。恩師這次太入魔了,萬一連師爹也勸不住,他們該如何是好呢?清風卻搖了搖頭:“能勸住的。”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韓邈自屋中走了出來,懷裏還抱著悶頭大睡的,不是他們的恩師又是誰?明月開心的叫了出來:“師爹……”韓邈卻沒讓他開口,隻比了個噤聲的口型,就抱著人向後麵的廂房走去。看著那兩人的背影,清風長籲了一口氣,也笑了出來。※一場小小波折,轉眼煙消雲散。待到韓遐的兒子滿月宴這天,果真高朋滿座,親友不絕。就連孫龐民這小子,也自延州趕了過來。“未曾想二郎都有孩子了,時光催人老啊。”如今還四處浪蕩,尚未成婚的孫龐民,少不得也要感慨兩句。“你整日花天酒地,也會在乎這個?”韓邈笑著跟他碰了一杯,不以為意的調侃道。“誰跟你這般,早早就吊死在一棵樹上了。”孫龐民哼了一聲,突然壓低了些聲音,“不過你當真下定了決心,不準備要個子嗣了?不行買個妾……”“韓家可沒這規矩。”韓邈未等他說完,就打斷了話頭,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麽,狀似漫不經心的笑道,“再說了,瓊兒說這事交給他了,必讓我今後香火不斷,青史留名。”“啊?”孫龐民頓時怔住了,甄瓊不是個小道嗎,怎麽給韓邈留香火?青史留名又是個什麽意思?這話聲音大了些,倒是讓一旁的甄瓊聽到了,立刻也興衝衝挺起了胸:“正是!香火還不簡單嘛,我也能生能造的!”孫龐民:“???”這是啥密語嗎?他怎麽就聽不懂呢?一唱一和的兩人卻沒有解釋的打算,又開開心心挽起了手,挨在一處。作者有話要說: 甄瓊煉出的其實是氧化鋁,但是氧化鋁變成鋁就難了,前置條件還未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