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韓邈一到東京,可就請他去了樊樓。光看門麵,這任店就大大不如樊樓!安平簡直哭笑不得。這大中午的,店裏的伎子們還睡著呢,沒了那抹麗色,任店當然看來不如樊樓了。他隻能陪笑道:“樊樓可是七十二正店之首,自然要勝任店一籌。樊樓距此也不遠,道長要不換個地方?”任店和樊樓就差兩個路口,還當真離得不遠。甄瓊卻搖了搖頭:“不必!就在這裏吃!”說不定這裏飯菜更好吃呢?還是要試過才行!安平還能說什麽,隻能帶著甄瓊進了酒樓。並未在下麵大堂尋座,安平乖覺的選了個雅閣。這裏的花銷自然要比樓下多些,萬一甄道長覺得貴,他就可以提議把賬掛在阿郎的賬上。雖然不知道甄道長在氣什麽,但顯然跟阿郎有些關係。甄道長又是個愛財的,不用付錢就吃這麽一頓。萬一念起了阿郎的好,消了氣,不就好了?安平的機靈心思,甄瓊是全沒察覺。坐在雅間裏,店小二劈裏啪啦報了一大串菜名,甄瓊聽得頭的都大了,直接道:“你店裏的招牌菜,來五樣!”隻一位,五盤怎能吃得完?那夥計愣了下,卻見一旁安平對他使了個眼色,也不敢多言,陪笑道:“小的這就去傳菜。道長可有什麽忌口的?要喝些什麽?”“沒有!不必!”甄瓊斷然拒絕。那夥計見屋裏氣氛有些不對,立刻退了下去。不過多時,一盤盤精美菜肴就送了上來。甄瓊看著滿桌的金盤,才發現自己點的多了,於是對安平道:“你也坐下吃!”“啊?”安平愣住了,什麽時候他能跟主家的貴客同桌了?“快吃!不可浪費了!”他有錢,自然能請別人吃飯!甄瓊憤憤想到。見甄道長如此果決,安平也不敢再推辭,虛虛坐到了側麵。甄瓊也不管安平,舉筷就吃了起來。這羊肉不如朱雀門外的煎羊腸好吃。這蒸魚比不過州橋東起第四家的滴酥水晶鱠。這是啥玩意?還沒有鹿家的肚肺有嚼頭呢!點心也是王家的攢盒更香甜……一盤盤花團錦簇的珍饈,嚼在嘴裏卻跟嚼蠟一樣。甄瓊也想不起當初樊樓的飯菜到底是什麽滋味了,隻有那一道道同韓邈吃過的夜宵,牢牢記在心間。他突然停了筷:“這幾道菜,要多少錢?”安平也趕忙停筷,瞅了眼,小心翼翼道:“沒有點酒,這一桌應當不超過五千錢……”他正想說,不必擔心,可以掛在阿郎賬上。誰料甄瓊卻哼了一聲:“果真是來吃金盤的!”他跟韓邈從街頭吃到街尾,也花不了五百錢。這麽難吃的菜還敢賣這麽貴,真是黑店!這到底是嫌貴還是挑刺啊?安平都要撓頭了,實在忍不住,問了句:“道長可是有什麽煩心事?”煩心事?甄瓊突然愣住了。對啊,他現在有什麽好煩心的?幾十萬錢的丹爐說換就換,炸了也不怕,幾千錢的材料折騰完了,還有人送貨上門。平時吃穿都不用操心,隨便動動手,就能拿一百貫的月俸,更別提那百分之十的分潤和存折上的利息了。他都這麽有錢了,丹房也不愁,吃飯也不愁,還有什麽可煩心的?若是連契書都不用簽,豈不是更好?“我有什麽可煩心的?!吃飯!”甄瓊立刻運筷如風,往嘴裏塞了起來。安平簡直目瞪口呆,這就好了?可是光看道長的吃相,似乎真的煩惱盡去了。那這一通,到底是為什麽啊?百思不得其解,他隻能顫巍巍跟著吃了起來。一頓飯吃完,安平都沒來得及說掛賬的事情,甄道長竟然大大方方付了錢。幾千錢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反正他是管不了了,還是交給阿郎處置吧。歎了一聲,安平盡職盡責的道:“道長可要迴去了?”“我隨便走走。”甄瓊哼唧了一聲。剛才吃得太猛了,都撐到嗓子眼了,再坐車怕不是要吐。怎麽說也是貴達四千八百錢的飯,他憋也要憋迴去。艱難的邁著腳步,甄瓊還不忘給自己打氣。都是被錢迷了眼啊,當初下山時還惦記著開宗立派呢,怎麽現在就光記得簽不簽那契書了?還是要專心煉丹,明礬那測試已經進行了二百三九十組了,就算再怎麽艱難,也該有盼頭了吧?等他提純出新的金屬,就是能青史留名的“真人”了,要取個特別有格調的道號才行!什麽契書不契書的,誰在乎啊?然而不斷這麽跟自己說,甄瓊卻還是覺得胸口悶悶的,跟堵了塊石頭一樣。別是剛才吃太猛,吃出問題了吧?他揉了揉胸,這些天心口總覺得不太對,要不要找個醫生看看?正想的出神,身邊突然傳來了喧鬧聲。甄瓊偏頭一看,就見一家金銀鋪前,有人吵了起來。“你這金鐲成色不對啊!我讓人瞧過了,定然不是純金!這可是做陪嫁的,怎能不給個說法……”一個貨郎模樣的男子堵在鋪子門口,滿麵焦色,大聲嚷嚷著。守著店門的夥計也叉著腰,怒斥道:“你都買迴去十日了,現在才找來,還張口就誣蔑我店的名頭!快滾快滾!”“這鐲子沒有半點損壞,還有你店裏的銘文,豈能不認?”那貨郎更急了,舉著手裏的鐲子叫道。“沒有損壞你怎知是假的?是不是專門弄了個假貨上門行騙?”那夥計分毫不讓,張口就道。“還不是你們說損壞就不給退換了!我就是貪圖你家首飾便宜,才上了當啊!這鐲子成色當真不對的……”那貨郎似乎都要哭出來了。“成色!成色!你懂什麽成色?!”那夥計聽到金鐲沒有損傷,反倒更來勁了,“光憑看的就能把真金說成假的,你倒好來壞我家名頭……”兩人爭執不休,一旁圍觀的人群中,已經有人叫了出來。“真金不怕火煉啊,燒燒看不就知道了!”“金質軟,能咬出牙印。咬咬看啊……”“不成不成,有些金裏摻了鉛、錫,也能咬動的。還是當燒一燒……”“你沒聽人家店家說了,損壞不換啊。這要是燒了咬了,豈不更沒人理了?”“那要怎麽分辨?不還得看成色?”“又不是上等紫金,哪能分辨的清楚。難怪這店家有恃無恐……”一群人都想不出個法子,正待此時,有人出聲道:“不損金鐲,又能測出成色的法子,在下倒是知道一個。”此話一出,場中不由一靜。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隻見站出來的,是個三旬有餘,頷下蓄須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有些文弱,身上穿著的道衣也有簡樸的很,若不是氣度不差,簡直像個東京城裏隨處可見的書生。那持鐲的貨郎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立刻露出了喜色:“還請先生指教!這可是小人全家積蓄換來的。若是假貨,實難交待啊!”如今嫁女,嫁妝須得豐厚。傾盡家財給女兒打個金鐲防身,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