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距離服滿隻差數月,明秋他就能照常參加解試了。兄長的笑容,亦如父親當年。韓遐隻覺淚意上湧,重重點了點頭。他在學院整日苦讀,從不玩樂,正是為了報答父兄,取一個功名!深知自家小弟的性情,韓邈也不多言,帶人迴到了府裏,拜見祖母。韓老夫人也是一年沒見到這小孫兒了,總覺得人瘦了,在外又吃了苦,心疼的嗚嗚直哭。還是韓邈勸住了老祖母,一家三口才坐下來,好好吃了個接風宴。用完了飯,韓老夫人又拉著小孫兒的手,問起了這一年來的經曆。韓遐雖然沒有兄長那舌燦蓮花的本事,卻也知道孝順祖母,不能讓她憂心。因而把那些苦讀求學的經曆都掩蓋了,隻說些書院的趣聞,倒是讓韓老夫人鬆了口氣。聽孫兒說完,韓老夫人才算放下心來,直說神佛保佑,又提起了家裏養了個仙童,不但救了她,除了妖道,還庇佑了門庭。韓遐第一次聽聞此事,頗有些驚訝:“太婆的恩人,孫兒也當拜見才是。”韓老夫人認同的點了點頭:“是該見見!邈兒,今歲除夕,也要請道長一起用個飯才是。”這吩咐,韓邈全無意見。甄瓊如今也算是無父無母的人了,除夕守歲,總不好還讓他一個人在丹房待著。笑著頷首,他到沒有命人去請甄瓊,而是帶著弟弟,親自到了西院丹房。韓遐哪能想到這丹房如此偏僻,不由訝然:“甄道長不是咱家的恩人嗎?怎麽住在此處?”韓邈笑道:“他喜好煉丹,專門選了個清幽的地方。平日也不怎麽見人。”這幾天出門尤其少了,安平還說他不好好吃飯睡覺,也不知怎樣了?韓遐頓時了然,也在心中豎了個得道高人的形象。因而當甄瓊頂著一頭亂發,兩個黑眼圈出現時,他也毫不介意,立刻拜倒在地,行了個大禮:“小子韓遐,見過道長。多謝道長救了家祖母。”甄瓊剛剛守了一夜的丹爐,這時眼都是花的,哪想到韓邈帶來的小家夥會直接跪地行禮,差點沒嚇得蹦起來。一直等人站起了身,他才恍然醒過神來,從袖裏摸出了個東西,遞了過去:“我也沒帶啥東西,這個就算作見麵禮吧。”韓遐:“……”這是怎麽迴事?謝恩還有收禮的?這道長看起來比他還年輕點啊,怎麽一副長輩的模樣?韓邈勉強壓住了上翹的唇角,正色對猶在發愣的弟弟道:“既然是甄道長所贈,便收下吧。”兄長的話,總不能不聽,韓遐一臉呆滯的接過了那東西,收入袖中。甄瓊這才鬆了口氣,韓大官人的弟弟,怎麽說也是晚輩嘛。受了人家的大禮,不給點見麵禮物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好在這兩天燒爐的時候,他揣了個小玩意解悶,不然還不知送啥好呢。見場麵一時有些尷尬,韓邈微笑著扯開了話題:“賢弟最近在忙些什麽?”“也就是燒煉明礬。這東西裏肯定有金屬,但我想了十七八個法子,都沒見顯著成效。這兩天正在做比較試驗呢,似乎可以換一味酸……對了,那套天平當真不錯,度量神準,太有用處了!”說到自己的課題,甄瓊立刻來了精神,劈裏啪啦就是一通介紹。這才是他真正的研究方向啊!當年純陽子在白銅中煉出了惡銅,扶搖子在黃金中尋得了白金,這種發現新物,利用自然的本事,才是他們“金石派”的大道所在!隻是這課題實在太複雜,隻憑他一人之力,還不知要弄到什麽時候。韓遐:“……”明明聽那小道長說了一通,他怎麽半個字都聽不懂呢?韓遐無比尷尬的看向兄長,卻見韓邈臉上笑容不變,隻道:“煉丹重要,也不能輕忽身體。安平,去燒些熱水,服侍甄道長沐浴。”說著,他扭頭對甄瓊道:“今日早些洗洗睡下,明日再煉不遲。”這根本不是勸說,而是命令。然而又餓又困,對著那春風般的笑容,甄瓊頭暈眼花,根本不知該怎麽拒絕。反正丹爐剛剛熄火,也許明天再搞也行?他呆呆的點了點頭,就被安平送去休息了。韓遐在一旁看著,心底不由生出了些古怪。這哪是對恩人的態度?怎麽比對自己這個親弟弟還關切幾分?他這兄長雖然整日帶笑,但能讓他真心以待的人,卻少得很。這位小道長,到底是什麽來頭?一直目送甄瓊那歪歪斜斜的背影消失,韓邈歎了口氣,哪想到隻半個月,這小道就能折騰成這幅模樣,看來以後要盯著他按時吃飯睡覺。原本還以為甄瓊製玻璃時就夠廢寢忘食了,沒想到他一鑽研起丹道,竟然能跟著魔了一樣。扭過頭,韓邈對上弟弟那雙充滿了疑惑的眼,一切心思立刻斂在了心底。微微一笑,他問道:“甄道長送你了什麽?”作者有話要說:  甄道長:都帶人來給自己磕頭了,怎麽能不給個見麵禮呢。韓邈:……(微笑)韓遐:……(呆滯)惡銅就是鎳,白金自然是鉑了。嘿嘿,小道長要提純的就先保密啦=w=第30章 韓遐一愣, 摸出了剛剛塞進袖裏的東西。那是個紙筒, 模樣跟大號的爆竹有點像, 搖一搖,裏麵似乎裝了東西,叮當作響。又仔細看了看兩端, 韓遐突然咦道:“這上麵竟然裝了琉璃。”那紙筒的下方,果真都有琉璃,外麵還附了層薄紙, 看不出成色, 顯得有些古怪。為何要在如此粗糙的紙筒上裝琉璃?這紙筒又有何用?韓邈眉頭微皺,突然道:“不如看看裏麵裝了什麽?”這一下點醒了韓遐, 他晃了晃那紙筒,發現倒不出東西, 便轉到了有小小孔洞的那麵,湊在眼前看了起來。隻是一眼, 韓遐就呆在了原地,喃喃道:“怎會如此?咦,動了!”麵露訝色, 他旋轉起了那紙筒, 越是轉動,越是嘖嘖稱奇。過了片刻,想起兄長還在身邊,韓遐趕忙遞出了那紙筒,興奮道:“阿兄你看看, 這物事還真有些古怪。豔麗異常啊!”古怪不出奇,甄瓊拿出的東西,就沒有不古怪的。但是“豔麗”?看了看那灰不溜秋的紙筒,韓邈接了過來,也湊在眼前。這一看,確實讓他心頭一跳。隻見小小紙筒內,光華璀璨,猶若一簇晶石開出了花兒。所有線條和顏色都精密對稱,比最精巧的匠人勾勒的錦畫還要天衣無縫,美輪美奐。手上一顫,那花兒又變換了形狀,他忍不住也旋轉起了紙筒,花朵開合,色線流動,竟然無一重複。好在也是見慣了世麵的人,韓邈隻看了片刻,就停了下來,把那紙筒還給了弟弟。“阿兄,這等貴重寶物,我豈能收下?”韓遐卻不接過。就算是見麵禮,這也太重了。韓邈淡淡一笑:“既然甄道長能隨手給出,就不是什麽貴重的物事,安心收下便好。”韓邈可比旁人更了解甄瓊。那小道雖沒什麽貪欲,但是對錢還是頗為看重的。要真是值錢的東西,他根本不會送人吧?就如那白糖,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勺黃泥水的事兒,而且多半還不花自己的錢,屬於借花獻佛,才會如此大方。韓遐卻不明白其中曲折,又不好違背兄長,隻能忐忑接下。遲疑片刻,忍不住又道:“阿兄待這甄道長,實在有些不同。怕不隻是因他對祖母有恩吧?”他不了解甄道長,卻了解自家兄長。如此親近這小道,真不像純粹的報恩。但說他是圖謀什麽,又說不上,實在讓他好奇。韓邈笑了笑:“的確不止因恩情。我視他如兄弟,你也當他是兄長便好。”他這弟弟,跟他有些不同,頗有些君子風範。若隻說白糖、花露、玻璃能換來的錢財,反倒會讓其心生芥蒂。如今韓邈確實把甄瓊當做了家中的一份子,也有心供他潛心修道。至於時不時冒出的新奇玩意,他好好收攏,留出分潤便可。如今韓邈倒也有了幾分自信,能把這小道照顧妥帖。不會讓他有了錢,就生出離開的念頭。而要留住人,家人對甄瓊的態度,也尤為重要。韓遐一時有些無語。這小道看起來比他還臉嫩,怎麽就平白又多了個長輩?然而長兄如父,韓邈說出的話,他不會不聽。垂眸又看了眼手中的寶物,韓遐點了點頭:“小弟記下了。”韓邈笑了笑,帶著他出了小院,邊走邊問這一年來在書院的見聞。韓遐立刻振奮精神,說了起來。嶽麓書院確實和其他書院不大相同,不但重視經學,更重格物致知,先代山長還是個有教無類,一心育才的大儒。對於西韓這種捐官出身的商賈人家,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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