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陽眼見軍陣裏人叢晃動刀槍如浪，遠處龍旗招展簇著頂黃金羽葆，想是那皇太孫朱允炆親已到此號令督戰。這時官軍往複調度未畢，柳少陽身著明軍裝束混入其間往前趕去，眾軍隻當他奉命傳令公辦，倒也沒人從中察覺。
驀而眾軍嘶喊喧嘩處，有騾馬引出幾十輛囚車壓往後軍。柳少陽不禁納罕眺眼望去，不禁心頭怒起。原來囚車裏被五花大綁壓作俘虜的，瞧衣著分明便是原本在莊前嶺下梯田裏的數百佃農。他眼見官軍連及無辜雖感忿然，但苦於勢單力孤無法相救也隻得作罷。
不多時柳少陽穿過眾軍挨到前陣，眼瞅明軍已將武剛車首尾相連塞住山路，緊結作數道車陣屏障。盾牌手弓弩手在上整甲待命，齊齊紮住陣腳。而一旁有數百軍校健卒赤膊光膀，正在搬運柴草石漆等物，竟顯然有放火燒山之意。
他此際心中駭怒之餘，卻仍多少還存了些許僥幸，衝身旁一名值守的持戟校卒詢問。那校卒打量了他幾眼，麵有得色道：“你這廝好生憊懶耍滑，適才頒下的號令你沒有聽麽？皇太孫殿下愛惜將士們的性命，說山上的莊子由反賊經營多年，修有機關暗壘恁地兇險。因此要把這幫冥頑不靈的逆匪鎖死在山上，將這上麵的巢穴先燒成白地灰燼，再讓兄弟們上山收屍領功！”
柳少陽聽罷心中再無疑慮，雙拳緊握鋼牙暗咬，霎時間氣貫全身超前奔出數丈。有如飛鵬騰然躍起，隻一個起落便躍過了前麵武剛車所結的戰陣。
左近的一眾明軍不防竟有人往山上衝去，還未迴過神來已瞅著有道虛影連晃，登時就沒了蹤影。
柳少陽遁沿山道往上登攀，眼覷著昔日裏的巡哨之處俱是空空無人。如此一路之上渾無阻攔，半晌功夫便已到了山莊之外。
他不知方天祿等人是否已然脫險，心中不安忐忑焦躁，顧不得走正門入內，當即徑從丈許高的院牆遊躍而上。
不想身在半空還未落地，兩肋生風已有金刃襲來。柳少陽不及去瞧耳聽兵器來勢，翻身疾扭縱出丈許，那左右搠來的刀槍盡都堪堪使空。與此同時有人高叫一聲：“自家兄弟，莫要動手！”柳少陽立足站定抬眼瞧去，原來說話的是祿壽山莊的管家陸伯淵。而其餘有十多名漢子，都是莊裏的丁卒幫眾。
這些人見來的是柳少陽，盡皆抱拳行禮告罪。柳少陽擺了擺手，憂心問道：“陸管家，山下的官軍已然將這裏圍得層層疊疊，馬上就要放火燒山了。如今情勢萬分危急，師尊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陸伯淵神情一整，說道“方尊主自打當日從總舵迴來，便料到了會有今日之禍。他將弟兄們的家眷和莊中老弱，幾天前便都送到了山下別處。莊裏那些眼見禍事臨頭不願留下的兄弟，尊主也隨了他們各自徑去。隻是他老人家半生心血建下這祿壽山莊，如今就此東流想是心中難過，此刻仍在道藏閣的暗室裏不肯離開！”
柳少陽聞言不由暗驚，也顧不得再說什麽急忙往道藏閣奔去。他七拐八轉來到那道藏閣外，隻見青瓦樓台閣門虛掩，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坐在階前正自沮喪。倏而聞聲抬首，瞅見柳少陽麵上一喜，起身叫道：“少陽哥，眼瞧外麵的官軍越聚越多，師尊隻讓我們從密道退入洪澤湖中避禍，自己卻說什麽也不肯走。如今你來得正好可算趕巧，務必要勸他老人家離卻此地！”
這少年正是昔日裏方天祿身邊的道童玄青，如今年紀稍長做了清修道士，已然不複童子打扮。
柳少陽聽他這麽一說心底更沉，當下與玄青一道衝入閣中扳動機括，從開啟的暗道遁階直入地廳之中。但見廳內油燈高燭之下，師尊方天祿癱坐椅上正是茫然出神。柳少陽隻覺老人多日不見龍鍾蒼顏更顯，竟隱然有垂垂將歿之態。
他瞧了心中莫名一痛，走上前去澀聲道：“師父，外麵的明軍來勢洶洶，轉眼就要放火焚山。眼下迫切事不宜遲，您得隨徒兒趕緊離開！”
方天祿從怔然之中迴過神來，眼見竟是柳少陽前來，不禁微有詫異道：“陽兒，你不在總舵之中隨大夥一處，到這裏冒死犯險來做什麽？莫不是……莫不是總舵疏戒少備，已被官軍攻破了不成？”
柳少陽目中蘊淚，痛聲道：“孟紹良那廝勞心狗肺，將咱們的底細盡數泄給了明廷。那皇太孫朱允炆夥同長興侯耿炳文，昨夜帶領大隊兵馬圍攻總舵。可憐聚起的近千兄弟一通亂戰，連侄兒在內隻剩下十幾人脫圍而出。叔父他老人家也慘遭不幸，死在了蔣瓛那惡賊的手下！”
方天祿聞言怔然半晌，倏而神情黯然，苦笑道“該來的劫數縱然早已料到，終究還是盡都來了。你叔父與我同僚相識多年，想不到會是如此下場。哎，眼下強敵在外你自個兒快快走吧！老夫幾十年在這兒呆得慣啦，哪裏也不會去的！”這幾句話緩緩道來，滿是蒼涼之意。
柳少陽知道方天祿眼瞧數十載苦心經營一朝盡喪，如今複國無望宏圖難展，心下已抱了一死百了的念頭。
他大急之下正要出言再勸，忽聽得腳步急響管家陸伯淵匆匆奔進廳來，語有惶然道：“明軍將無數柴草澆了火油點燃，以發石機將之拋到山梁嶺上。眼下外麵火勢昌熾如潮，修林茂竹成片盡燃，隻怕馬上就要燒到莊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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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而眾軍嘶喊喧嘩處，有騾馬引出幾十輛囚車壓往後軍。柳少陽不禁納罕眺眼望去，不禁心頭怒起。原來囚車裏被五花大綁壓作俘虜的，瞧衣著分明便是原本在莊前嶺下梯田裏的數百佃農。他眼見官軍連及無辜雖感忿然，但苦於勢單力孤無法相救也隻得作罷。
不多時柳少陽穿過眾軍挨到前陣，眼瞅明軍已將武剛車首尾相連塞住山路，緊結作數道車陣屏障。盾牌手弓弩手在上整甲待命，齊齊紮住陣腳。而一旁有數百軍校健卒赤膊光膀，正在搬運柴草石漆等物，竟顯然有放火燒山之意。
他此際心中駭怒之餘，卻仍多少還存了些許僥幸，衝身旁一名值守的持戟校卒詢問。那校卒打量了他幾眼，麵有得色道：“你這廝好生憊懶耍滑，適才頒下的號令你沒有聽麽？皇太孫殿下愛惜將士們的性命，說山上的莊子由反賊經營多年，修有機關暗壘恁地兇險。因此要把這幫冥頑不靈的逆匪鎖死在山上，將這上麵的巢穴先燒成白地灰燼，再讓兄弟們上山收屍領功！”
柳少陽聽罷心中再無疑慮，雙拳緊握鋼牙暗咬，霎時間氣貫全身超前奔出數丈。有如飛鵬騰然躍起，隻一個起落便躍過了前麵武剛車所結的戰陣。
左近的一眾明軍不防竟有人往山上衝去，還未迴過神來已瞅著有道虛影連晃，登時就沒了蹤影。
柳少陽遁沿山道往上登攀，眼覷著昔日裏的巡哨之處俱是空空無人。如此一路之上渾無阻攔，半晌功夫便已到了山莊之外。
他不知方天祿等人是否已然脫險，心中不安忐忑焦躁，顧不得走正門入內，當即徑從丈許高的院牆遊躍而上。
不想身在半空還未落地，兩肋生風已有金刃襲來。柳少陽不及去瞧耳聽兵器來勢，翻身疾扭縱出丈許，那左右搠來的刀槍盡都堪堪使空。與此同時有人高叫一聲：“自家兄弟，莫要動手！”柳少陽立足站定抬眼瞧去，原來說話的是祿壽山莊的管家陸伯淵。而其餘有十多名漢子，都是莊裏的丁卒幫眾。
這些人見來的是柳少陽，盡皆抱拳行禮告罪。柳少陽擺了擺手，憂心問道：“陸管家，山下的官軍已然將這裏圍得層層疊疊，馬上就要放火燒山了。如今情勢萬分危急，師尊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陸伯淵神情一整，說道“方尊主自打當日從總舵迴來，便料到了會有今日之禍。他將弟兄們的家眷和莊中老弱，幾天前便都送到了山下別處。莊裏那些眼見禍事臨頭不願留下的兄弟，尊主也隨了他們各自徑去。隻是他老人家半生心血建下這祿壽山莊，如今就此東流想是心中難過，此刻仍在道藏閣的暗室裏不肯離開！”
柳少陽聞言不由暗驚，也顧不得再說什麽急忙往道藏閣奔去。他七拐八轉來到那道藏閣外，隻見青瓦樓台閣門虛掩，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坐在階前正自沮喪。倏而聞聲抬首，瞅見柳少陽麵上一喜，起身叫道：“少陽哥，眼瞧外麵的官軍越聚越多，師尊隻讓我們從密道退入洪澤湖中避禍，自己卻說什麽也不肯走。如今你來得正好可算趕巧，務必要勸他老人家離卻此地！”
這少年正是昔日裏方天祿身邊的道童玄青，如今年紀稍長做了清修道士，已然不複童子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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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了心中莫名一痛，走上前去澀聲道：“師父，外麵的明軍來勢洶洶，轉眼就要放火焚山。眼下迫切事不宜遲，您得隨徒兒趕緊離開！”
方天祿從怔然之中迴過神來，眼見竟是柳少陽前來，不禁微有詫異道：“陽兒，你不在總舵之中隨大夥一處，到這裏冒死犯險來做什麽？莫不是……莫不是總舵疏戒少備，已被官軍攻破了不成？”
柳少陽目中蘊淚，痛聲道：“孟紹良那廝勞心狗肺，將咱們的底細盡數泄給了明廷。那皇太孫朱允炆夥同長興侯耿炳文，昨夜帶領大隊兵馬圍攻總舵。可憐聚起的近千兄弟一通亂戰，連侄兒在內隻剩下十幾人脫圍而出。叔父他老人家也慘遭不幸，死在了蔣瓛那惡賊的手下！”
方天祿聞言怔然半晌，倏而神情黯然，苦笑道“該來的劫數縱然早已料到，終究還是盡都來了。你叔父與我同僚相識多年，想不到會是如此下場。哎，眼下強敵在外你自個兒快快走吧！老夫幾十年在這兒呆得慣啦，哪裏也不會去的！”這幾句話緩緩道來，滿是蒼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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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急之下正要出言再勸，忽聽得腳步急響管家陸伯淵匆匆奔進廳來，語有惶然道：“明軍將無數柴草澆了火油點燃，以發石機將之拋到山梁嶺上。眼下外麵火勢昌熾如潮，修林茂竹成片盡燃，隻怕馬上就要燒到莊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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