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殺的目光深深,被微風拂過,輕輕緩緩落在了洛依依的身上,是多少數不盡的落花溫柔之意。


    他將洛依依輕輕放在了房門口,替她拂去了耳旁的一縷碎發,淡淡一笑。


    洛依依從不知他的心思,但今日的他卻讓她覺得十分溫暖。


    “為……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洛依依有些局促地貼著門的邊緣,低眉略帶著嬌羞地問道。


    “那你覺得,一個男人無緣無故地對一個女人好,是為了什麽呢?”


    六殺低頭笑著看向了洛依依,明顯地暗示著洛依依問道。


    “我哪裏知道是為了什麽……我,我先進去了。”


    洛依依臉一紅,推開門便快速地躲了進去,然後倚靠著房門捂著劇烈跳動的心髒莫名地覺得心動不已。


    “我這是怎麽了……怎麽心跳得這麽厲害……”


    洛依依迴頭看了一眼門外六殺的身影,他還未離開。


    月影之下他的麵龐側著映襯在窗棱之上,見她迴頭,似乎勾勒出了一抹淡笑之意。


    她看呆在了原地,莫名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男人,這般看來,還不錯嘛……


    正觀之內,天機道長正給棄如煙針灸拔毒著。


    寧驚塵在一旁看到,銀針之上不斷有黑色的毒素朝上蔓延,估摸著快要到道長的指尖之時,天機道長便迅速將銀針旋轉而出,然後將其浸泡在了一旁的藥水之中。


    如此往複,天機道長不知刺入了棄如煙身上多少處穴道,亦不知道換了多少根銀針之後才將最後一根銀針從棄如煙身上拔出。


    他長籲一聲,緩緩將目光投向了寧驚塵,緩聲說道:“寧閣主,如煙姑娘已無大礙,相信兩個時辰之內必然會醒過來。”


    “多謝道長!可否告知晚輩這毒到底是什麽毒?對道長可有什麽損害?”


    寧驚塵一直在旁邊看著,有些擔心地問道。


    天機道長微微一笑,略帶疲憊地說道:“此物的毒,乃是來自五洲的無歡洲齊明山北山之上的一株叫誅心草的植物之上。雖說此物會連帶治療之人損其肝髒,但如煙姑娘體質特殊,本就是多年服用藥草之人,故而已經自行消化掉了一些毒素。”


    “至於老朽,稍作調息,亦無大礙。”


    寧驚塵聽罷,心中一塊石頭才落了地,連忙一禮謝過說道:“多謝道長!道長有勞了,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那這裏就交給寧閣主了。”


    天機道長轉身剛想要走,似乎想到了什麽,遲疑了片刻轉過了身,朝著寧驚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寧驚塵看到天機道長這般表情,心知天機道長有事要說,便恭敬一禮,緩緩說道:“道長有什麽想說的,不妨直說。”


    “寧閣主,若是你和如煙姑娘真的想找到若燦雪姑娘,我想你們還是要走一趟五洲。但是,此行兇險非常。就我夜觀星象而言,燦雪姑娘並無大礙。所以……”


    天機道長欲言又止,給了寧驚塵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所以,您不是很建議我們走這一趟?”


    寧驚塵一下子便猜到了天機道長的用意,他沉了沉心緒,這般問道。


    “是。”


    天機道長極為嚴肅地點了點頭,緩緩說道。


    “但是,即便是道長勸住了我,也勸不住如煙。她與燦雪情同姐妹,生死與共過,她不可能明知燦雪有事坐視不理。所以,即便這裏麵是個圈套,她也一定是去定了。”


    寧驚塵微微一笑,十分抱歉地對著天機道長一禮,深深說道:“寧驚塵謝過天機道長了。道長的好意,晚輩心領了。”


    “唉……天意啊……也罷。”


    天機道長長歎一聲,然後笑了笑說道:“你們年輕人終究是血氣方剛的,不像我們,終究還是老了。這天下,遲早還是要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罷了,貧道先迴去了。”


    “道長一路慢走。”


    寧驚塵見天機道長最後長歎後的那個眼神似乎煥發了年輕的色彩,他心知天機道長已經釋然,便也不再多言,隻是目送著天機道長離開。


    門被打開,一瀉月光鋪瀉而入,門口站著劉叔。


    劉叔見天機道長蹣跚而出,遲疑了片刻,還是緊緊握住了天機道長的手,滿眼都是內疚和感動地說道:“師哥,辛苦了……”


    “無礙。”


    天機道長擺了擺手,微笑著看了劉叔一眼,輕聲說道:“今晚月色甚好,師弟若是不介意,便陪師哥走一走吧……”


    劉叔猶豫著看了一眼屋內的棄如煙,麵露為難之色。


    天機道長見他擔憂棄如煙,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你的小女兒,我已經將她的毒素全拔了。她身旁有寧閣主照顧著,想必是沒事的。隻不過你我失散十六年,這番重逢,我有太多的話要對你講……”


    “好。師哥,我攙你。”


    劉叔聽得天機道長這般說心裏的石頭便放下了一些。


    劉叔扶過了天機道長,帶著他一步一步拾級而下。


    石階有點長,漫長得像這十六年的時光,每每往下一步,都似耗費盡了天機道長的心力。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而踉蹌,一點都不像十六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他,不像那個一念之間可以毀了千軍萬馬的他,亦不像那個不苟一絲言笑的他。


    甚至,劉叔覺得他若是不被攙扶著,隨時會垮下去。


    在那一瞬間,劉叔的心裏莫名地湧過濃烈的悲傷。


    ——終究,小時候一直和他作對,長大後一直跟他一爭高下,在他心裏那個高不可攀,頂天立地的人,還是老去了。


    “師哥,你慢點。不急。”


    劉叔微微哽咽著,提醒著天機道長腳下的台階有些陡。


    “不礙事。隻是想不到,我這走了半輩子的台階,如今竟要人攙扶著我走……竟也覺得,這般也挺幸福挺安寧……”


    天機道長微微一笑,白發蒼蒼。


    “人啊,這一生,終究還是塵歸塵土歸土。癲癡啊,其實師哥無比羨慕你……”


    天機道長迴頭朝著劉叔微微一笑,眉目慈祥地說道。


    “羨慕我什麽?羨慕我一事無成嗎?”


    劉叔搖搖頭,笑了笑說道。


    “不。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活成自己所想活成之人。”


    天機道長停下了腳步,目光神往地望向了遠方,似乎在空氣的盡頭處,有另外一個自己在那般自由地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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