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幾條肆虐的火龍已然不見蹤影,隻是獵獵的大火灼燒了城牆外的一小片區域。


    屍體焚燒的腳臭混雜著莫名的油脂味道,伴隨著嫋嫋黑煙不斷朝著天空升騰。


    浮於空中的那艘大周朝廷的天舟,此刻已然遠遠駛離,飄在了遠處。


    騎乘著那匹瑩白如雪的白馬的梁道臣,亦落了在城頭,望著身側城頭不遠站立的幾人。


    道門、儒生、教門三方人,唇槍舌劍地指責一通,似乎於這些人而言,爭個口舌,遠比除去城外避開火光後,依舊嘶吼不停的屍群和救濟城內的流民百姓,更加重要。


    “且住了!”


    不知何時,忽然一個聲音在城頭響起。


    “當務之急是除了著城外屍群,救濟城中百姓,諸位吵嚷不停,又能得個什麽結果?”


    尹一元麵容上滿是精氣消耗過度的異常蒼白之色,隻是配合著其人俊朗的麵容,哪怕此刻頗為狼狽,但依舊自有一番大義凜然。


    說著,又朝身後指了指,朝著和人喊道:“諸位且看看城中,凡俗百姓已經在開始救濟,就連一個普通小娘……”


    不遠處,城內下方的一大片燒灼焦黑的建築物當中。


    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姑娘,正帶著數十個衣甲破裂的常備軍,翻倒塌的建築,救助踩傷、跌傷、壓傷、燒傷的諸多流民和百姓。


    依舊還有火焰燃燒的粗大柱子,被那小姑娘單人抬起,扔到一邊,一個又一個哀嚎痛哭的流民百姓,被這些人齊心合力地抬了出來。


    偶爾遇到被火焰燒灼成了黑炭一般的怪異和屍鬼動彈兩下,那小姑娘便衝上前去,一陣拳打腳踢,讓其徹底不能傷人方才作罷。


    “哈哈哈……”


    梁道臣騎乘著白馬在城頭輕輕打了個旋,瞥了一眼城頭的情形,放聲大笑,“我已經將城頭孽障燒了個幹淨,功莫大焉。”


    那儒生麵色淡然,同樣瞥了一眼城內,雖未曾如梁道臣那般開口,但眼神之中的那股漠然,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此次離開玉京,進入司州雍州之地,本就是奉命而來,雖有幾分憐憫之心,但於他而言,其實別有要務在身。


    尤其是此刻,道門和教門之人在側,他心中雖是不懼,可也難免起了提防之心。


    儒家神通術法,需借助龍虎氣施為,若在玉京或是大周龍虎氣旺盛之所,他的術法神通自是能夠威力倍增。


    可司州如今道德崩壞,龍虎氣溢散,他所攜之龍虎氣,用一分少一分,即便能有些借助手段,可也並非用之不竭。


    而一旦龍虎氣耗盡,再麵對道門和儒門,他便隻能處處受製。


    “那可不是普通小娘。”


    這時,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站在方秋子身後的師寄柔粲然一笑,朝眾人道:“那位小娘可是與裴道友一路隨行的。”


    方秋子和樊餘奇、吳共等人,聽到師寄柔的話,同時望去,對方雖衣著和頭發都有火熏火燎的痕跡,但幾人何等目力,自也認出了陳素。


    “莫非裴道友也在此處?”貌似粗豪的樊餘奇驚訝出聲。


    他們當日在大江之畔,與裴楚合力滅殺了郭來,之後裴楚離開,約莫是知道他前往司州北地,可不想會在此處遇見。


    “裴道友當不在這裏。”


    方秋子微微搖頭,以當日裴楚展現的雷法,若裴楚真在鳳唐縣,這城外的屍群雖多,恐怕也不會造成這種圍城的局麵。


    畢竟,這些屍魔,哪怕是其中強大的怪異和屍鬼,也無法阻攔火燒,更遑論雷法。


    “也是。”樊餘奇點點頭。


    裴楚所展現出的道術,已然讓他有些駭然,想來,若在此處,這城內城外怕不會是這樣的景象。


    “諸位,尹某隻是希望莫要再做哪些無謂的口舌之爭,不論道門、儒門還是教門,此時,當務之急,不當是將城外這些屍魔除去,讓城內之人得到救助麽?這城內外疫氣肆虐,若再晚下去,恐怕城內之中也無幾人能活得下來。”


    尹一元聽著幾人的話,越發齒冷,這些人裏或有那麽幾分悲憫情懷,麵對常人時,亦能擺出和善麵孔。


    可在心中或早已自認不是凡俗一員,高高在上,俯瞰凡夫俗子。


    城外的屍群不去理會,城內的眾人亦不救助,再這般下去,若是疫氣爆發,城內感染起來,恐怕也無多少人能夠活得下來。


    一旁的孫敬齋亦是神色變幻,似乎第一次看清這些人的麵孔一般。


    其實,他自辟穀之術有成,自認也是“仙家之人”,可不論如何也不會如這些人一般,隻為了一點似乎不痛不癢的東西,起了爭執,而枉顧了這城外的危險和城內百姓的性命。


    在城頭騎乘著白馬的梁道臣,一幅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做派。聽到尹一元的話,撇嘴輕笑一聲,拿起手中的水火葫蘆晃了晃,“我這葫蘆裏的火龍方才已經用盡,這時候當看你們道門和儒門之人的手段。”


    那儒生冷眼瞟了一下梁道臣,目光又落在間隔當中的道門幾人,卻未曾再次動手。


    前番的幾度出手,龍虎氣消耗不小,這個時候有敵在旁,卻不好再次出手。


    方秋子見狀,自是明白這兩家是要看他們的手段。


    先前教門和儒門都已施展了手段,如今該當他道門出手了。


    一展黃袍,方秋子昂然立在城頭,望著城牆另一側即便不少被烈火燒成焦炭飛灰,依舊不肯離去的屍群,忽然抬手拔出了桃木法劍。


    立在方秋子身後的幾人,亦是準備動用自家手段。


    他們幾人也知,在場之人裏,道門算起來人數最多,可真正實力,比起今日來到城頭的儒教兩門,都要遜色不少。


    而今之爭,是為自家道門爭光。


    這點外人或無從理會,可其中牽扯到大周鼎立,道儒分庭抗禮,之後浮羅教從道門反出,自立一教,其中種種糾葛,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


    轟隆——


    正當方秋子幾人準備施展手段,對付城外的屍群時,忽然,一聲雷鳴炸響。


    轟隆隆——


    一聲接著一聲的雷鳴不斷響起。


    方才還不見太多雲翳的天空,忽然烏雲滾滾,有一道道電光交錯閃爍。


    城內。


    忙著救治百姓的陳素,幾乎在雷聲響起時,就一下頓住,下意識抬頭,望著那遠處高天上閃爍的電光,喃喃低語:“哥哥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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