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輕輕的音樂,緩慢流入耳朵裏,似乎是經過音響的高倍擴音,轟轟隆隆的響,震得耳膜生疼。我雙手依舊緊攥玻璃水杯,指甲嵌進肉裏,細細的紅血珠溢出。我又想到她,那個可憐的姐姐。

    她雙手緊緊捂在一起,大叫我的名字,“快點過來,我捉到了,這個給你。”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姐姐,被河水無情的卷走。含初在水裏奮力的撲騰著,手心裏依舊捂住那隻螢火蟲。

    我幻想著,自己隻是一株綠色植物,沒有思想,沒有感情。每天隻會在陽光下,健康成長。當我以四十五度的角度斜視天空時,已經看不到陽光,而是一片陰霾。我們再次分手了,隻不過這次並非是簡單的玩笑。當我很正經嚴肅的告訴湛,我們徹底結束吧。他眼底是難隱的黯痛,但是他亦如同我一般,沉默無語。也許他早已料到結局,所以才會無話可說。

    正是那個時候,我結識了林澈。我認得他,那個男生有著一張妖嬈迷人的臉。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大一時,某天晴朗的上午,陽光明媚燦爛,他就站在馬路上的那一大片光照裏。男生膚質晶瑩如雪,眼若晨星,櫻花般的嘴唇自然噏動。那一刻,他的四周仿佛有千萬朵白色蒲公英,安靜飄散,飛向蔚藍的天空。而他如同幻城裏逃出的王子,完美無缺。那天我癡癡地看著他,竟忘了上課的時間。

    林澈是個很安靜的男生,總喜歡坐在鋼琴架旁邊,抽根煙,望著天花板發呆。我心裏默默想,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當一個人喜歡獨處,喜歡靜靜發呆時,那是因為他的心裏裝了太多的事。就像現在的我,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沒完沒了的發呆,不想說話,不想笑。也許因為同病相憐,我們坐在一起的時候,即使一句話不說,也會有種默契感。

    我聽說過林澈的故事,很美也很傷感。他以前的女朋友夏天,曾是夏川學院有名的天才鋼琴少女,她為學校得過許多次鋼琴比賽的大獎。他們的戀情也曾轟動全校,兩人手挽手出現時,到處都是羨慕的眼神。隻是他們太過於招搖的愛情,連老天都嫉妒了。全國鋼琴總決賽時,夏天在途中出了車禍,不幸撒手人寰。

    一天,林澈突然扭過頭,對我說,“你要不要聽首曲子,《愛情的蒲公英》?”

    “嗯,好啊。”

    林澈修長的手指,跳躍在黑白鍵上,他的栗發也隨著音樂有節奏的跳動。我頭支在手心裏,閉眼聆聽,不由地沉淪在那首動聽的曲子裏。天空蔚藍成詩,白色的蒲公英,輕飄飄地飛舞在空中,一朵,兩朵,千萬朵……

    大一時,我在大禮堂裏聽過這首曲子,隻不過那次才是原版的。當時,星光閃耀般的夏天,站在舞台中央,大聲向台下歡唿的觀眾宣布:“下麵我要為大家演奏一曲《愛情的蒲公英》,這是我親自創作的,送給我最愛的人,他就是林澈。”

    我看到男生的一滴眼淚,啪嗒一聲落在黑鍵上,可以感受到他徹骨的傷心。我走過去,俯身抱住那個可憐的人。窗外忽然有動靜,我隨即鬆開了雙手,迴頭向外麵望去時,隻瞥見一個模糊的背影。會是尚無湛嗎?

    不過我見到他本人,是在之後幾天的事。中午,我和林澈一同出去吃飯。那天剛好林澈拿到了獎學金,我便笑著和他開玩笑,“學長,獎學金應該不少吧,今天有你請客。”

    林澈也笑了,笑容如同春風沐浴般爽淨。他輕揉我的發,“就知道你鬼丫頭會打獎學金的主意。”

    我正衝他做鬼臉時,卻看到前麵緩步踱過來的尚無湛。他又變迴了曾經的那個冷王子,臉上不帶一絲笑容,被他的目光觸及時,似乎也要跟著結成冰雕。我低垂眼瞼,就當他是路邊過往的陌生人。本以為他也會當做什麽事沒發生,從我身旁離去。隻是很快就證明我錯了,尚無湛堵住了我們的去路。他言語冰冷,還夾雜著諷刺的意味,“陶如初,今天把話說清楚。是不是因為他,你才要和我說分手?”

    他似乎不太清楚我已知道真相,嫉妒讓他發了狂,不顧一切地衝我們叫囂。我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是,又怎樣?我告訴你,我是受夠你了,尚大少爺。我不是你的奴仆,我有我的尊嚴,有我的驕傲。和你在一起,我永遠隻是個可悲的傻瓜,所以以後我要學著愛自己。”

    路上學生都圍了過來,這可比電視上的劇情精彩多了。尚無湛不解地輕笑,“這是些什麽奇怪的話?你怎麽是可悲的傻瓜?”

    我冷笑一聲,拉起林澈繼續走我們的路。尚無湛,到現在,你還在演戲嗎?還真不愧是當家小生,演技的確不是一般高超。尚無湛追了過來,他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他扯住我的手腕,表情僵硬,燒火的眼眸裏是驕傲的堅定,“你離開這小子,我們之間好商量,迴到我的身邊。”

    “不可能,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尚無湛嘴唇嚅動,最終氣勢敗下陣來,他柔柔地向我妥協,“好啦,如初。我知道自己平日裏太霸道,又常害你擔心,但是我以後會改變的,相信我。”

    我搖搖頭,“我們不會有以後了。”

    他終於無語,臉色蒼白,削薄的嘴唇竟忍不住顫抖。中午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萬丈光芒把他嚴實包裹,仿佛他本來就和我們不是一世界的。我突然想起以前,那次教室裏的他,也是完全沐浴在陽光裏。他過來擁住我的時候,我是多麽迷戀他的懷抱。那些往事的確刻骨銘心,並非很容易就被冰凍,總是在無意間冒出。

    我們一直這樣僵持著,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移動腳步,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是五味翻攪。最後,林澈擁住我的肩,從他身旁繞過去。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去,但還是有很多女生心疼地陪著她們的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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