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長安的時候還是夏末,一轉眼便是深秋,自寒冰山莊一路遊覽迴來,正好取了臨走時托付給江家綢緞莊的冬衣,便是立冬了。

    細來一想,這一趟門真的出了很久,迴來的時候,也不似往常一般輕鬆熱鬧,而是隻有我和月痕兩人,如同最初來到這裏一般,拂去櫃台上的輕塵,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小小的孤獨感,人畢竟是不滿足的動物,一旦擁有過,便不忍隨便鬆手。

    “冷嗎?”月痕悄無聲息地來到我的身邊,捧起我拿著抹布的涼手,眉頭一皺,忙握緊它們嗬了口氣,才問道。

    終究展眉一笑,我滿足地看著月痕,搖了搖頭:“不冷,等抹完櫃台,這裏便算打掃完了,我們出去吃飯好不?”

    淺笑地戳了戳我的額頭,月痕低下頭俯視著我,唿出的氣息暖暖地灑在我的臉頰上,一片柔軟又酥癢的感覺蔓延開來:“好不容易迴來,你怎麽想到外麵吃。”

    我沒有後退,反而前進了半步,也用指尖抵住了月痕的額頭,刻意點在那紅月的印記上:“就是因為出去好久,家裏都沒有吃的了,不出去吃怎麽辦?”

    “這樣的嗎?”似乎訝異與我的大膽,但月痕的表情比起驚異更接近於開心,他收迴纖指撓了撓臉頰,“這個,也是個問題啊。”

    滿意地聽著他的答案,我插腰點頭,活活成了一個茶壺:“沒錯沒錯,還有就是,因為快至新年,五湖樓推出了全雞宴哦。”

    果不其然,打出這張王牌,月痕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我們還不快點走。”死狐狸,跑的那麽快幹什麽,我又沒踩住你的尾巴。

    “等一下啦,我還沒打掃幹淨,你給我站住。”費勁地拉住月痕,用僅剩的幾盤點心將他安置在座椅上,我才舒了口氣地繼續工作。

    這冤家似乎吃定了我,時不時地往這邊看一眼,眼中秋波流轉,白霧氤氳,那晶瑩的珠兒似是隨時都可溢出,兩隻精美無雙的玉手,更是似將那桌布當成了絲巾,反複地揉搓繾綣,若不是嫌它髒,怕是早含入口中用貝齒撕扯呢。

    無奈地擦到額頭上一片片的汗珠,我任命地甩掉手中的抹布,走至他的身旁,給他鞠了個大大的躬:“主人大人,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

    等我再抬起頭,他的臉上早掛起奸詐的笑容:“哼哼,知道就好,走吧。”

    早已習慣他那腹黑麵孔的我,任命地跟隨著他準備出門,卻不小心撞在了他瘦削卻溫暖的後背上,皺眉捂著額頭:“月痕你幹什麽啊?”

    站在門旁的月痕突地迴頭,那被他擋住的光驀然射了進來,我的眼睛一時有些無法適應,終於,模糊漸漸褪去,再看去,那漫天的素白照亮了我的眸。

    “你看,下雪了。”月痕伸出手去,小心地接住一朵五瓣的雪花,送到我的麵前,嘴角勾起的是興奮的笑容。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唯恐一不小心會觸痛那天賜的精靈,它卻終究在我的指上融化,化為一滴晶瑩的淚,滾滑開來。

    小心地捧起雪珠,月痕伸出粉色的舌尖輕輕一舔,片刻嘴角掛起滿足的笑容:“好吃。”

    我呆呆地看著他,漫天飛散的雪花,白衣若雪的月痕,以及他指尖那一抹素白,光影照耀在他的側臉上,或明或暗地描繪出那絕美的輪廓,滿頭的烏絲飄散極地,光影在其上淘氣地畫出一段段影痕,極白,白至透明,極黑,黑至幽深,這兩種色彩,既不融洽,卻又水乳交融,完美地融匯在月痕的身上,這一副飛雪玉人圖,便深深地鏤刻在我的心上,任我日後刀山火海,痛不欲生,也無可自拔。

    “在想些什麽?”月痕剛巧舔幹指尖的雪水,便用那指點了點我的頭,眼角滿是曖昧的壞笑,“該不會是看我看呆了想非禮,在拚命壓抑吧。”

    怨憤地看著美圖被破壞,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少自戀了,我是在看雪,看雪明白嗎?”

    “哦?”月痕挑挑眉,給了我一個“我早就看透你了”的眼神,自戀的甩了甩頭發,拉著我走出門外,“無論如何,飯還是要吃的,邊走邊看吧。”

    縮迴被月痕拉著的手,我把門小心地鎖起,瞥瞥他臭臭的臉色,我不由笑起,再握住他的手,裝作嚴肅地對他說教:“看到沒有?要養成出門關門的好習慣。”

    “切。”月痕冷哼一聲,沉吟半晌,不知道想出了什麽來打擊我。

    所謂的緣分啊,就是正確的時間正確的人物正確的相遇。無論是我晚一步出門,還是月痕拒絕了出門吃飯的建議,可能都不會有這次相遇。雖然可能有別的相遇方式,但是,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改變了一點,就會改變全部,甚至是感情和生命。我曾經說過,我對每一次相遇心存感激,那麽我現在還可以說,我對每一次相遇引起的人與人之間那叫做緣分和羈絆的絲線,也心存感激,雖然,也心存恐懼。

    就在我和月痕互握調笑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我們的門口,那高而有力的馬嘶聲打斷了我們最平常的吵鬧,將我們引致另一場奇遇。

    還沒看到來人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江祁風迴來了,但在看到馬車的那一瞬,我知道,我錯了。這馬車主人的品味和愛好和江小弟相差地可以說是十萬八千裏,不是孰好孰壞的問題,而是本質上的不同。

    江祁風雖愛奢華,但卻不失華而不實之輩,他的馬是萬裏挑一的雲南寶馬,馬車也是用上好的楠木所製,結實耐用,雕花隨時繁瑣,但卻暗合了裏麵內閣的構造,精巧實際。而眼前的馬車並不豪華,卻洋溢著一種貴氣,那馬也似源自北方,骨骼極大,精神抖擻,鼻中冒著粗氣,似能將這車拉至天上去。車上也沒有繁複的設計,輕巧便捷,若是比起功能,也許江祁風能勝,但若比起速度,江家的馬車則輸了一籌。

    “請問這裏便是天雪香鋪嗎?”一個聲音自車上傳來,我不由向聲源看去,車上馬夫的座位上,那人取下了頭上的鬥笠和身上的蓑衣,正向我看來。

    我不由呆愣當地,頓時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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