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軒突然想到了他的父親,那位傳奇獵人。


    爺爺拒絕了,有了周恆之後他早不認為周軒是他的孩子了。


    周軒的承諾卻吸引了他。


    周軒答應老父若肯幫他這一次,他就為周恆的母親修一座墳並負荊請罪到墳前懺悔己過。


    爺爺猶豫半晌,答應了。


    於是,周恆第一次見到了來自山外的大領導,他們就六個人,三個人大腹便便,一個身材壯實,其餘兩個女人穿的像仙女一樣,又是露得多的衣服,周恆隻看了一眼便覺得有些耳熱。


    山村極小,也極原始,看慣了城市風景的領導們卻感覺到了新鮮,無論是一片片的農田,還是連綿的山峰都能引起他們的驚歎,尤其是農民們的土菜,吃的從大城市來的領導們讚不絕口,紅光滿麵。


    第二天,準備出發狩獵的前夕,周恆看到了城裏人們帶來的武器,一把新式的獵槍,據說威力能打穿鋼板。


    爺爺也有獵槍,老舊的獵槍在周恆的記憶裏實在不好用,廢物的還不如放在腰上的匕首。


    直到,新式的獵槍在大腿粗的樹木打出不小的洞之後周恆才感覺到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強悍的武器,如果有了它,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值得自己恐懼的?


    年幼的周恆在那一刻感覺到了熱血的存在。


    男人,天生就對槍械有著別樣的情愫,周恆亦然。


    城裏人對於槍械的威力不甚感冒,反而對於周恆爺爺一手的飛刀絕技感到驚為天人。周恆的爺爺一手飛刀近乎出神入化,周恆不止一次看到爺爺把飛刀扔進獵物的眼睛和嘴裏,哪怕是跑的飛快的兔子,還是正要起飛的大鳥,隻要爺爺想要,他都可以射下來。


    第一天結束,獵物非常可觀,三隻野兔子,兩隻野雞,幾個鳥蛋和不知名的野菜加蘑菇,兔子燒烤,野雞燉湯。


    眾人都吃的非常開心,直讚山野之處野味豐胰,妙不可言。


    晚上,爺爺和周恆輪流留下來守夜。


    時值半夜,周恆出來準備替換爺爺。


    爺爺麵色陰鬱,看著周恆說道:“你動心了吧。”


    周恆一愣,不明白爺爺在說什麽。


    “看見了他們的槍械,你有什麽感覺?”爺爺撥了撥火,臉色被火光照著,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


    “很厲害,我也想有這樣的東西,如果有了這樣的武器,那麽……”周恆興奮的說著,連語氣都有了一絲絲的顫抖。


    “那麽什麽?”不知為何,周恆竟然從爺爺的語氣當中聽到了無奈的意味。


    “整座山,還有什麽野獸是我獵殺不到的。”不論是鹿,雁,還是平日需要仰望的熊,虎,野豬,周恆相信,隻要一槍在手,所有野獸都將在他手下臣服。


    爺爺搖著頭,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煙草,用紙卷了點上火慢慢的吸了起來。


    煙霧繚繞,爺爺的眼神也有些茫然。


    “知道嗎?獵人不好做,和我同輩的獵人有十幾個,可是能活到我這個歲數的隻有我一個。”


    “所以爺爺才是傳奇啊。”周恆幼小的心靈當中,爺爺就是活生生的傳奇,即便是山神爺爺,也沒有爺爺厲害。


    “不,我隻是知道一個道理。”


    爺爺仰頭看天,頭上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一顆顆明亮的星辰閃亮著,爺爺迷離越甚,似在迴憶,似在迷惘。


    “永遠不要對過於強大的力量產生信心。”


    “哈?”周恆張著嘴,有些不明白爺爺的意思。


    “我那一代的獵人,就我一個活著,是因為我天賦異稟?還是因為我受得山神喜愛,甚至就像是那比我年輕幾輩的獵人們說的,你爺爺我是白虎星君下凡,能震懾萬獸。都不是的,在我那一代,比我厲害的獵人多得是。”


    爺爺迴憶著,在他那一代單論打獵技巧,有槍械嫻熟的能用精準度極差的土槍打中十米外的蒼蠅的,有體格強悍能與老牛角力的,還有幾個天賦異稟的能從環境的變化,野獸的足跡當中感受到野獸的心情與想法的。


    那一代不少人都是傳奇,可到了現在,就隻有爺爺一人活了下來。


    就隻有爺爺一人。


    “我從來不相信槍械,也不輕信武器,所有的狩獵我能靠自己一人完成就絕不會動用外物,知道為什麽嗎?”


    周恆搖頭。


    “對於一個獵人,當他對於他的獵物失去恐懼感的時候,他就已經走向了不歸路。”


    “我不懂?”周恆還小,真的不明白爺爺在說什麽。


    爺爺也不多言,便讓最疼愛的孫兒去睡了。


    早上一起來,周恆打著哈欠帶著城裏人走山路,早在城裏人過來之前爺爺便製定好了旅行路線,路線經過密集的森林,大卻緩的河流,之後登上山峰,觀看落日與晨輝,再從一條獵人小道迴到山村,為期半個月,期間能閱盡山河風光,看盡城市看不到的恢弘場麵。


    和料想的一樣,城裏人剛邁入最大的一座山,看到了白霧翻騰,點點翠綠點綴在半透明的乳白色當中之時就不斷的發出驚歎。


    山的場麵是普通的,白色隻是白色,翠綠也隻是極淡的綠色,把山的任何一部分分割開來看起來都不足為奇,可深山夠大,大的雄壯,大的綿延百裏,高聳入雲,山的大,山的雄,山的奇,猶若世上最高明畫家的筆,執筆者不需要多麽高貴的畫紙,也不需要多麽顏色豔麗顯著的顏料,在他手上哪怕是最廉價的炭筆,隻要輕輕幾個勾勒,神韻與內蘊便是具足。


    周恆和爺爺花了一天走過了山,當下山找到獵人狩獵時住著的小屋時已是星幕倒懸,城裏人指指點點的指著漫天繁星。璀璨的星河與山的雄偉一般,它的大,它的廣便是風格,便是基礎。在此之上,任何的點綴也隻是點綴。


    接下來幾天都是平安無事,爺爺和周恆順利的帶著城裏人在日落之前到達了最大一座山的峰頂。


    夕陽在眾人麵前慢慢沉下,噴薄的金光沾染了大地,與正午的陽光不同,它不熱,也不紮眼,連直視都沒關係,可就是這樣的懸於頭頂的懸掛之物卻更令人的感到它的遙不可及,可就是這般龐大,這般有著無比熱量與威嚴的夕陽,它要下墜了,再過不久,它即將被黑暗包圍。


    無論生前多麽熾熱顯眼,最終,還是需要沉入黑暗。無數無奈,無數喜樂,都將遠去,日月的輪迴,和人是何等的相似。


    在場諸人心裏都充斥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有心傷心,有些難耐,更多的是對於人生,對於世界的虛幻感,在如此令人歎為觀止的壯觀夕陽之下,如螻蟻一般的人類到底算是什麽?


    匆匆度過了一生,這一輩子意義何在嗎?


    夕陽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才是真實?


    人與夕陽,或者人與自然,更深遠一點便是人與道到底存在著何等的關聯.


    人可以在這些關聯當中做出些什麽?


    能改變些什麽?


    那是一種禪意,或者近乎於道的感悟,人,隻有真正感覺到世界的廣大之後才會開始思考自身的渺小。


    “好好看著吧,我看這顆太陽看了一輩子了,也不知道能看多久了。”爺爺閉上了眼蹲了下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夕陽最終還是沉下了,夜幕將光輝遮蔽,無窮盡的黑暗播撒,各種夜行動物開始頻繁的走動。


    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下,村裏僅次於爺爺的獵人李大壯找到了爺爺,他走了兩天,每天睡不到四小時,找到爺爺時雙目血紅,壯實的身子喘息著,他和爺爺說了會話。


    之後,爺爺陪著李大壯離開了。臨走前囑咐周恆照顧好城裏人。


    周恆已經當了三年的獵人,獵人經驗已經將將及格,況且爺爺挑選的路線絕對安全,隻要不迷路或是不走錯路是絕不會出危險的。


    就這麽點困難爺爺相信周恆能完成的。


    周恆也是這樣認為的。


    到了第二天,周恆一個個叫醒了睡懶覺的城裏人,帶他們看了不亞於夕陽美景的晨輝。


    比起夕陽的沉穩厚重,晨輝卻是滿懷激情,如同初生嬰兒的啼哭,蘊含著豐富的,充滿活力的嚎叫。晨輝剛出來便燃亮了半個天際,極光亮的幕布如燎原野火一般輕易將黑暗驅逐,鬱鬱蒼蒼的濃密森林開始嶄露頭角。


    這簡直就像是混沌結束,整個天地在極快的衍生,而觀賞的眾人,就是創造天地的創世神,那種掌控天地,萬物生長隨我心的快感一波一波的撲麵而來。


    “太美了,太美了,我感覺我整個都被洗滌了一般。”最年輕,也是最漂亮的妹子大聲驚唿,她似乎是興奮極了,居然把套在外麵的衣服脫了去,就剩下半透明的內衣到處亂跑,周恆哪見過這個,整張臉都紅了。


    “哈哈哈,沒想到平時最文靜的小吳居然這麽瘋狂。”三個大肚子中年人當中氣場最強的中年人嗬嗬笑了,和以往威嚴的笑不同,他現在的笑是單純的溫和,似乎很欣賞小吳露骨卻真心的表現。


    周恆認識這個中年人,平時所有城裏人都叫他張行長,隻有爺爺敢叫他的全名—張勳。


    “小夥子,接下來你有什麽計劃,我們幾個可都全仰仗你了啊。”張勳抬手抱拳,絲毫沒有因為周恆年紀小而看輕周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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