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北的聲音清朗,咬字清晰,抑揚頓挫,這一道立後的聖旨,愣是讓他念出一番情書的味道來。  蘇青澤呆呆地跪在那,隻覺得心裏又酸又甜。雖然早就知道會有嫁給趙禦的那一天,可從未想過趙禦會以聖旨的方式對自己展示真心。  四周靜默無聲,都被這別具一格的立後聖旨震住了。趙禦自登基以來,手段鐵血,常做前人之不敢做,眾人對其的評價是性冷酷有偉略敢做為,未曾想這位也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麵,居然在聖旨上吐露愛意!  沈硯北收攏聖旨,對蘇青澤笑道:“接旨吧,皇後娘娘。”  這聲皇後娘娘讓眾人迴過神來,立馬對蘇青澤行禮:“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青澤忙起身接過聖旨,讓眾人免禮起身。  魏夫人雙目含淚,心中懸掛多年的大石頭終於落地。蘇敬恆也長出一口氣,心想總算下了旨,不必每日忍受他夫人在耳邊嘮叨。  揮揮手,沈硯北讓身後的侍衛把箱子抬過來:“這是皇上命我送來的吉服和賞賜等物,請皇後娘娘驗收。另禮部已定下大婚的日子,屆時由鎮國公前來迎親,請皇後娘娘做好出嫁準備。”  蘇青澤握緊手中的聖旨:“多謝沈大人。”  冠禮已成,蘇家又出了這天大的喜事,眾賓客紛紛恭賀蘇青澤,蘇敬恆笑嗬嗬地招唿男賓喝茶,魏夫人則請女眷去花廳小坐,不設宴,隻備糕點招待客人。  婢女奉茶上來,沈硯北喝了口茶,長出一口氣,意味不明地道:“你和皇上早日修成正果,我和長封也放心不少。你都不知道皇上每日怎麽磋磨我!派我東跑西跑就是不讓我迴家!我家裏媳婦孩子都在等著我呢!”  蘇青澤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在顧長封生了雙胞胎之後趙禦曾來信給他說明心中不滿,明明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比沈硯北兩人早這麽多年,怎麽沈硯北都兒女雙全了,他卻還是孤身一人,甚至都沒和心愛之人有過親密的舉動。  想到這裏,蘇青澤忍不住翻開手中的聖旨。  認識趙禦那一年他十四歲,如今他二十而冠。  六年了,可六年前他還是個胖得連路都走不遠的小胖子,趙禦是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思的?第113章 番外  建元五年五月初八, 帝後大婚, 普天同慶。  是日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喜鵲鳴柳梢。  腰間係了紅色綢帶的侍衛從皇宮大門一直排列到祭天的圜丘, 另有禦林軍在街上戒嚴, 肅清道路以便帝後禦駕通過。道路兩旁無數百姓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天顏, 可惜透過明黃的輕紗隻能隱約看到兩個穿著大紅吉服腰杆挺得筆直的青年端坐在其中。  車輿由遠而近, 圍觀的百姓紛紛跪下,所過之處,排山倒海的跪拜聲響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車上的皇後娘娘潔白的下顎微揚,目光平靜地看著那跪了一地的黑壓壓的百姓, 一派端莊, 那矜貴自持的模樣, 國母風範盡顯。可過了鬧市,脫離了眾人的視線後, 皇後娘娘忽然身子一軟, 像枯萎了的花兒般, 有氣無力地聳拉著肩膀。  見狀,坐他身旁不怒而威的趙禦眼中多了絲笑意, 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讓他挨著自己。蘇青澤立馬僵直了身子,臉色微微泛紅。他抬頭看過去,趙禦狹長的黑眸目光柔和地和他對視。  “再忍忍就好。”趙禦伸手輕撫他眉間豔紅欲滴的孕痣,清冷的嗓音裏帶著哄人的意味。  帝後大婚本來就極其繁瑣, 他還特意以勞民傷財為由精簡了不少沒必要的環節,可青年從前三日開始就沐浴焚香準備大婚事宜,今早雞啼時分又被叫起來梳妝打扮,按大婚步驟一步步走下來,還得全程端著,身心皆疲。  “嗯。”蘇青澤輕輕應了聲,軟下身子挨著他。大婚的禮服奢華繁重,還有一身華貴的配飾壓在身上,幸好他不是女子,不用像那些命婦一樣佩戴得滿頭珠翠,否則他真的要後悔了!  被他挨著的男人坐姿端正,一派從容,想想自己才這麽端著一天就感覺累得不行,可對方日日如此,蘇青澤不由問:“不累嗎?”  明白他什麽意思,趙禦淡然一笑:“習慣了。”習慣了,日日如此也就沒什麽累不累。  從他作為皇七子,名字被正式記載在玉牒上時,就有專門的老師教導他儀容,而他又極其自律,這麽多年過去,這些刻板的規矩已經深入靈魂,然後在他身上展示出來的是完美的皇子風範,如今已變成了迫人的帝王威儀。  蘇青澤一愣,直起身子,抿抿唇道:“你是皇帝,沒人敢管你,你不用那麽辛苦的。”  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習慣在別人麵前那樣散漫,那隻在我麵前就好了,我也可以給你靠著的。”從前他年少時,兩人在一起趙禦總是很隨意,就是他要上樹掏鳥窩趙禦也陪著他,就算把衣衫弄髒把臉弄花,趙禦雖然沒有笑,但看起來心情挺好的。  “好。”趙禦薄唇揚了揚,輕輕捏捏他不再肉乎乎的臉頰。他軟綿綿白嫩嫩的小少年已經長成一株柔韌挺拔的青竹,能給他肩膀依靠了。  蘇青澤用手戳了戳他嘴角:“你好像很高興?”他這幾天被一群人折騰個沒完沒了,笑都笑不出來。可趙禦從在宮裏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嘴邊就微彎著,現在尤其明顯。  抓住他手指,趙禦挑了挑眉,低聲問:“你說呢?”  蘇青澤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尤其趙禦的眼神十分危險,便立馬住嘴了。  看他不說話,趙禦把那指尖圓潤瑩白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啃咬,蘇青澤嚇得瞪大眼,急忙把手抽迴來。可趙禦緊抓著不放,還直勾勾地盯著他問:“為什麽不像以前那般喚我?”  兩人一年多沒見麵,一見麵青年沒像之前第一次來京城時看見他激動得想撲過去,隻站在那遠遠對著他微微笑,他道是青年長大學穩重了,哪裏會想到青年會和他生分?  不願意叫他名字就算了,和宮人提起他的時候也有了別的代稱。他是大齊的皇帝,朝廷文武百官的皇上,卻唯獨不想成為他口中的別人。  蘇青澤垂眼,慢吞吞地道:“我娘說進了宮不能這麽沒大沒小。”  趙禦用力咬了下他手指,蘇青澤吃痛,嘶了聲。  男人眸色沉沉,蘇青澤頂著他灼人的目光,悶悶地哼了句:“不知道叫什麽。”叫皇上他不喜歡,叫阿珩又被人告誡不許這麽叫。  “叫阿珩就很好。”  蘇青澤搖搖頭:“我那時候年少不懂事你哄我叫就算了,現在哪能這麽隨便?”他第一日進宮的時候,他問宮女‘阿珩下朝了嗎?’,那宮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誰。後來有嬤嬤過來教導他大婚的禮儀、為後之道還有侍君之道。他雖然不耐煩但也都耐著性子做到了讓嬤嬤滿意。  嬤嬤說趙禦先是君王,其次才是你的丈夫,你得先敬他再愛他,情愛在家國大義麵前什麽都不是,讓他不要拿出小女兒家的做派來,整日黏黏糊糊的。此外,叮囑他需時時謹記自己代表著皇上的臉麵,凡事得以皇上為重,多多為皇上著想。還說皇上年紀不小了,讓他寬容大度些,盡快為皇家開枝散葉……  聞言,趙禦眉峰微皺,正色道:“我迎你進宮不是為了讓你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理會別人。”  蘇青澤笑了笑:“嗯,我沒打算聽她們的,隻是……”隻是對方是你的母親派過來的人,代表著你母親的意思,初來乍到,我不好拂了她的麵子。  趙禦眉頭皺得更緊:“是不是太後讓人說了什麽?”  因為沒有依照太後的意思迎娶她喜歡的女子進宮,太後氣得大病一場。後來以侍疾為由,招了許多大臣家適婚的女子和雙兒進宮,致使他每日都會遇到一些不擇手段想引起他注意的人。他一怒之下,以雷霆手段處罰了好些心思重的,更是放出消息,借著自己大婚普天同慶之際,若是有看對眼的男女或雙兒可向他討要賜婚的聖旨。雙管齊下,各家都動了心思,那些女子雙兒也就不敢再來招惹他。  青年進宮,太後沒有召見過一次,而今日他大婚,太後也沒有任何表示。  可沒有表示就是最大的表示,她借此告訴所有人,她並不喜歡皇後。  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那是他的皇後!  “無需理會她,也不用在意她說什麽。”趙禦眼神有些冷,“你是我的皇後,沒有誰能管你。”小的時候,不管他是被人欺辱受傷了還是挨餓受凍了,她都沒管過他,也沒關心過他,隻每日哀戚先帝沒有來看她,又嫉恨位份高的妃嬪如何風光,整日對鏡自憐抽抽噎噎。後來他背水一戰奪得地位,她才想來管他,現在居然還想連他的皇後也管。  想到太後手指顫抖地指著自己大罵不孝的樣子,趙禦眸底的陰鬱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  她罵他,他忍了,可他的皇後又沒做錯什麽,不需要受她的氣……  伸手揉開他緊皺的眉,蘇青澤道:“知道了,我不理會他們就是,你不要生氣。”  趙禦湊過去在他臉上輕輕吻了吻:“不知道叫什麽就叫趙禦吧,叫我的名字。”  “隻有你能叫。”  皇帝的名諱是禁忌,直唿的話乃大不敬,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名字起來不就是給人叫的嗎?如果他的皇後都不能叫,那誰有資格?  蘇青澤眼睛一亮:“可以嗎?”  “我是皇帝,我說可以就可以。”  蘇青澤直直看著他:“趙禦?”  “嗯。”  “趙禦?”  “嗯。”  “趙禦趙禦趙禦……”  趙禦不厭其煩地迴應他,看他還要叫,幹脆把他的嘴堵住。  青年眼裏閃亮亮地泛著興奮的光,那裏麵倒映著自己小心的身影。趙禦心裏喟歎一聲,狠狠把人抱住。  從今往後,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了,隨時隨地都可以看得見摸得著,不需要再從信紙上的隻言片語中想像他微笑的眉眼,模擬他心信中歡快的語氣……  蘇青澤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他這聲趙禦叫出口,估計又有人說他恃寵而驕了。但那又如何?如果他都不能恃寵而驕,誰有資格恃寵而驕?  行至圜丘,趙禦先下了車,而後轉身把手遞給躬身而出的蘇青澤。在朝廷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蘇青澤對趙禦微微一笑,把手搭上去。  紅毯蜿蜒直上,鋪就一條通道直通圜丘祭壇。祭壇共有九十九層台階,趙禦緊緊牽著蘇青澤的手和他一同往上走。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大齊皇帝成親需攜皇後登上圜丘祭壇祭天,以昭告上天皇帝成家將延續皇家血脈,希望上天保佑一切順利和國運昌隆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等等。  鼓樂聲在耳邊繚繞,蘇青澤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趙禦去爬山。  那時候他還是個身材滾圓的胖子,走兩步路就得喘一下,可趙禦沒有嫌棄他走得慢,而是牢牢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走累了趙禦便停下來等他歇好了再走,原本小半個時辰的路,他硬是走了大半個時辰。  這個男人一直都在等著他,遷就他……  “祭了天就不能再反悔了。”  耳邊忽然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蘇青澤一抬頭就落入一雙幽深如潭的眼眸中。  “我不會像沈卿那樣說甜言蜜語,也不會像他那樣會哄人,更不會像他那樣願為君洗手作羹湯……”  蘇青澤怔了怔,想要笑,可又覺得心裏酸酸漲漲的。是不是他總是用羨慕的語氣描述摯友兩夫夫的互動讓趙禦誤會了什麽,才會讓他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和自己提這些?  “我隻有這一顆心和這萬裏山河給你。”男人的黑眸裏滿是認真。  蘇青澤嘴角微微揚起,緩緩說道:“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他第一次來京的途中,在船上和威廉先生學過一段時間的外語,後來他在給趙禦的信中寫了一行外文:iloveyou。  ……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上香、祈福、叩拜,待禮成便有禮官大聲傳誦,祭壇下所有人對帝後二人行三跪九叩之禮,跪拜聲響徹天地。  祭壇上趙禦和蘇青澤並肩而立,一個英武不凡氣勢雍容,一個眉目如畫清朗明媚,兩人大紅喜服上龍鳳呈祥的圖案在陽光的映照下耀眼奪目、翩然欲飛,十指相扣的兩人,相視間情意脈脈,宛若一對璧人。  帝後起駕迴宮,皇帝大婚的流程進行得差不多了,蘇青澤迴宮後接受眾命婦的朝拜,趙禦則去宴請群臣。  蘇青澤不認識京中的命婦,是以所有人都是按等級一一上前和他見禮。  蘇青澤的出身在京中一應貴胄中並不顯赫,而且太後也不喜歡他,便有些自持身份貴重的命婦在給他見禮時略敷衍。蘇青澤麵不改色,直接讓人賜座。  這時候有下人通傳道:“鎮國公到——”  一身寶藍長衫無比威武颯爽的顧長封大步而來,蘇青澤還未來得及讓他不必多禮,顧長封直接跪了下去:“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青澤急忙迎上去扶他起來:“顧……國公快起身!”  “謝娘娘!”顧長封抬眼看他,見青年眼裏盛滿歡喜,冷厲的眉眼不禁柔和許多。  讓顧長封坐在自己下首,蘇青澤不再理會他人,轉頭和顧長封說話。  被晾在一旁的命婦你看我我看你,敢怒不敢言。  鎮國公雖是雙兒,卻不算在命婦之列,而他的身份又比在場的所有命婦都高,沒有人敢對此不滿。  鎮國公平日極少和她們這些圈子裏的夫人們往來,是個超脫後宅女子雙兒的存在,即便有人不喜歡他也不敢不尊敬他。此刻這個寡言少語的鎮國公和皇後相談甚歡,兩人神態自然親近,似是舊識。  “顧大哥,我今天一大早就被叫起來梳妝打扮,穿著厚重的禮服來迴奔波,我好累啊,當大人物都這麽累的嗎?”蘇青澤小聲道。  顧長封忍俊不禁:“其他人還好。但皇上日理萬機,尤其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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