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有力的打鐵聲,一聲一聲傳的很遠,覺出一種歲月流逝卻流連忘返的痕跡。汗滴‘滴’的一聲,融進火光裏,發出‘茲’的響聲。汗水浴火,化作沉重而有力的打鐵聲,俗說著一位少年對生活的執著。

    他汗如雨下,揮舞的雙臂沉穩有力,雙袖也隨著手臂的動作輕輕舞動,不緊不慢,不纏不休。這樣執著的熱情與鏗鏘的聲音,這樣英俊的麵龐與炙熱的心跳,刺激得紅蘿小心肝兒一陣一陣突突的跳。

    爐子裏的火燃得很旺,紅蘿倚在門口望著他忙碌的身影,看得清晰,感受亦真切。這是眾人人眼中的好男人,她的哥哥。屋子裏溫度很高,可以把多餘的汗水蒸發掉,她的哥哥,風雨不曾侵蝕過他的麵龐,隻怕多餘的汗水蒸壞了他呀。

    紅蘿每來一次伊文的鐵鋪,對他便多一分認知,多一份心疼。嘴上時時說著他的不好,心尖上卻是時時念著他的好。像他這樣劍舞得極好的男人,卻不當劍客,偏要挑個最累最笨的活兒,他是有力氣用不完,還是有怨氣沒地方發泄啊!

    這是紅蘿氣憤時候的想法,其實她最是了解他。如今世道還算安穩,當劍客的日子一定不好混,打鐵雖然累了點,卻很穩定很實在。湖州雖叫湖州,卻沒有湖,隻有一處處小暗澤。依山而建的小城,自然要依山而活。這是在顧國最南邊的小鎮,日子雖然清寒,但是百姓安居樂業。

    人們開山種地,植樹造林,自然離不開鐵器,這樣打鐵行業在湖州就很有市場,鐮刀斧頭這樣的農具,一向不可或缺。但因許多鐵鋪的鐵匠嫌麻煩,經常偷工減料,所以打出的鐵器質量並不好。

    伊文這小子雖然脾氣不好,卻是個實心眼,做事一絲不苟,他打造的鐵器,一向質量有保證。伊文這小子是劍術最好的鐵匠以及脾氣最不好的哥哥,但是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姑娘們喜歡他是應該的。

    伊文這小子其實是個挺有想法的人,但是什麽都悶在心裏不會說。就像他其實很疼她,隻是疼她的方式有些特別。

    紅蘿在門外站了許久,看著他不曾停歇的身影,心裏湧起淡淡的心酸。他結實的手臂和堅實的背,是她永遠依靠的岸,無論她走多遠,總會有哥哥帶她迴家。就像今次,明明很忙,卻因為擔心她,才會出去找她。

    “哥哥,吃飯了。”每當這個時候,紅蘿就想多這麽親切地叫他幾聲。每次她這麽叫他,他都默不做聲,雖然他什麽都不說,但是她知道,他是喜歡她這麽叫他的。

    伊文

    這小子的確不挑食,實在難吃的話,他也隻是微微皺皺眉,繼續吃下去。紅蘿很小的時候不懂事,隻要哥哥兇她,她就故意將菜做的很難吃,但是他從來也沒說過什麽。長大後,這種無聲的隱忍,讓人有種麻木的心疼,每每想到此處,紅蘿就有些想哭。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哥哥這麽艱難地撐起這個家,她怎麽可以什麽都不做呢?所以她努力學習做飯,雖然每日都是那幾個菜,清清淡淡的,她也嚐試著多做些花樣給他吃,她要好好照顧他。

    “小嘍囉,你是不是沒放鹽?吃著一點味道也沒有。”伊文邊吃飯邊瞟她。

    紅蘿聽他這麽一說,迴過神來略略迴想了一下,好像是沒放鹽,她一邊炒菜一邊想著心事,也不記得自己放沒放,伊文這小子,鹹了又不喜歡吃,她又不喜歡吃紅蘿卜,也就沒嚐。

    爹爹的菜園子裏,種了一園子的紅蘿卜,所以他們家經常吃的是紅蘿卜,若不是鄰居家的青梅姐姐種個小白菜什麽的,她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活不下去。

    紅蘿收拾好心情,替他倒了一杯水,閑閑地道:“沒有,我放了鹽的,可能稍微放的少了些。”

    混蛋,你可以不吃啊,不吃餓死你,誰讓你先前對我那麽兇來著。其實就算他兇她,她也不會真的怪他。若真的餓了他,她心裏是舍不得的,好歹他是一家之主麽。他餓瘦了沒力氣幹活,誰來養她呢?如果哪天她嫁了人,真的要為他找個好媳婦照顧他,青梅姐姐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紅蘿湊近他一些,遞上一塊方巾。“擦擦吧。”伊文這小子,隻顧著吃飯,屋子裏這麽熱,他這麽些年,都是怎麽熬過來的啊。其實很辛苦吧,更需要一個好嫂子來疼他。

    紅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撐著腮幫子打量他。伊文這小子相貌長得頗好,不是薄薄的唇,卻是性感的模樣。劍眉微微上挑,斜看著又有些不羈。墨發輕輕垂著,隻用發帶輕輕束了,又有些隨意。他打鐵的時候,愛穿青衫,不忙的時候,愛穿白衫,其實他穿什麽都好看。

    見他不接,紅蘿又心疼地湊過去,為他拭去額頭的汗。手撫過他額際,帶起一陣微微戰栗,伊文手下動作一頓,望了她半響,又繼續埋頭吃飯。

    紅蘿輕輕一笑,他還害羞了,耳根子都紅了。伊文這小子,明明就很羞澀,還裝什麽冷酷。她也不拆穿他,自顧自站起身,替他看著火。火光霹靂,火花裏是他炙熱的側臉,堅硬的臉龐微微有些倔強,其實哥哥和她是一樣的人。

    烈火噬舔著爐壁,茲茲地燃燒,就像血液在沸騰,熊熊大火中,她看到了生的希望。這是伊文帶給她的,一輩子的希望。

    待他吃好了,紅蘿收拾好杯盤,又替他擦了擦嘴角,心底酸酸的,又甜甜一笑:“哥哥,今晚早些迴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伊文默不做聲,但眼角微微泛出的柔光,已經泄露了他的情緒。他鮮少言語,紅蘿沒有看到他微微伸出的手臂,待她走遠,卻又無奈一笑。

    紅蘿提著食籃走出門去,午時陽光正好,直直地投射在鐵鋪子前麵的幾棵杜仲樹上。斜開的花葉已經長得很茂密,這是五年前她與伊文一起種的,不知不覺長這麽大了。她眯了眯眼,沒有多做停留,想著他這麽辛苦,晚上一定要買些酒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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