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身邊,所有人都離他而去了,他竟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連最後那輪明月也不知去了哪兒,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 每天按部就班地上朝,散朝,批奏折,每天除了歇在宮裏就是歇在太子府,日複一日,他真怕哪天醒來看到鏡子中滿是皺紋的臉和發白的頭發,而身邊卻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他一直未放棄過尋找,懸賞的賞金也越來越高,範圍越來越大,要不是知道殷旭對鄰國沒興趣,他甚至會派人深入其他國家尋找。 四個月的時間,足夠天下人將大梁翻個遍了,滕譽對於尋找已經不報多少希望了,隻能等著殷旭自己出現。 黎明第一縷陽光照在院子中,滕譽睜開眼睛後便完全清醒了,今日休朝,他不用急著趕去皇宮,不過墮落隻要一夜就夠了,站起身後,他依然是那個沉穩大度的太子殿下。 打開院子的門,發現韓森也在外站了一整夜,一張老臉凍的發紫。 “迴去休息吧,本殿迴宮了。” 韓森跺了下腳,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殿下,您要保重身體,天下雖大,但您即將貴為一國之君,肯定能找到霍七少的。” “貴為一國之君又如何,他要是不想迴來,誰也找不到他。”沒人比他更了解殷旭的本事,他隻要換一張臉,或者躲在那個無人煙的地方,根本沒人能找到他。 滕譽有時候甚至會夢到他躲在哪座深山裏修煉,然後羽化登仙,至此離開凡塵,與他再無瓜葛。 每次夢到這種場景,他都會被嚇醒,然後一整夜睡不著。 韓森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了,該說的這些日子他都說過了,他摸了下袖子,從裏頭掏出一封信,“這是昨夜霍元帥讓人送來的信函,送信的人說,霍元帥己經啟程迴京了。” 滕譽接過信,拆開掃了一眼,沒有他想要的消息,眉目沉了沉,便將信收了起來。 霍正權在年前還打了一仗,已經剿滅了海上第五支人數較多的海匪隊伍,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這支海匪剿滅後,水軍便可以暫時休整一段時間,之後三年內,隻要他們不上岸作亂,水軍的主要目標都放在整頓和擴軍上。 他經常與霍正權通信,主要是帶著一點希望,希望他能知道一點殷旭的消息。 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的,殷旭和霍家的關係並不親近,連去了幾封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滕譽還特意派了幾名暗衛去盯著汪仁他們幾個和殷旭走的近的人,殷旭在他眼中就是個生活白癡,不可能獨自一人生活太久的,如果他要找人伺候肯定也會找熟悉的人。 滕譽不知道,上輩子殷旭一直是一個人,他其實是最能吃苦的那類人,隻要有個目標,能把自己困幾百年。 “讓韓青將咱們那批人送進京都,暫時編入京畿營,之後本殿要抽調人手去東北。” 韓森點頭答應,他們當年也秘密培養了一批幾千人的隊伍,武器全是徽州打造的,設備精良,經費足夠,也是相當不錯的一批人。 雲家敗了後,東北軍死傷很大,剩餘的一部分遣散迴家,一部分打散了插入各地府軍,而東北那邊則由祈鑫帶著他在京畿營的人守著。 這麽一來,兩邊人手都缺,滕譽正好將那批人由暗轉明,放到東北曆練一番。 滕譽離開太子府後在街上逛了會兒,隻是他如今身份不一樣了,街上的百姓又很多認識他,每到一處都是跪拜叩首的聲音,滕譽沒了心情,便早早迴宮去了。 第二日正常上朝,朝會上定下了太子登基的日子,就在一個月後。 禮部在忙亂中還不忘提醒滕譽,這皇後的位置是否該準備起來了?這皇後的宮殿也該開始修葺了,否則等要立後再開始動工就太匆忙了。 滕譽心道:皇後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準備什麽?就算殷旭迴來了,他肯定是要和自己住一起的,皇後的宮殿不要也罷。 他一枚厲眼掃過去,那禮部的官員便知道答案了,膽戰心驚地退迴來。 對於殷旭失蹤的事情,大家私底下有各種猜測,有人說他是不想被皇宮束縛,所以偷偷跑了。 有人說他是因為殿下想納妾,所以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隻是這一走就不迴來了,大概已經死心了吧? 有人說是太子殿下不滿他的專製,兩人大吵一架,一言不合還動起手來,霍七少失手刺傷了太子殿下,怕被問責,便偷偷逃走了。 眾說紛紜,沒人知道殷旭還會不會迴來,隻是他們這段時間都看出了太子殿下對殷旭的感情有多深。 自從那位離開了,太子殿下便沒有再露出個一個笑臉,哪怕是他即將登基為帝,眾人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開心。 但大臣們不可能永遠看著後位空蕩蕩的,更不能接受皇帝連子嗣都沒有,所以關於立後納妃這件事情,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內會成為大臣們的心病。 “以前霍七在的時候,殿下執著不納妾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霍七都不知道去哪了,殿下還要執著到什麽時候?難道咱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殿下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這事兒先放一放,霍元帥很快就要歸朝了,到時候咱們集體去說,讓霍元帥去勸殿下,殿下那般看重霍元帥,肯定會聽他的。” “但願如此,其實按照祖訓,霍家是不得與皇室結親的,當時殿下還是三皇子,咱們以為他放棄了皇位,那位也生不出兒子,才勉強不算違規,可現在殿下就要登基了,之前的賜婚聖旨應該不作數才對。” “這話有本事你親口和殿下提,反正我是不敢,你又不是看不出來,他對那位的感情有多深。” “要我說,咱們先別管這事了,殿下隻要是個正常男人,還能長期忍受沒人伺候嗎?到時候不用咱們提,他自己就會納妃的。” 大家都是男人,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於是滿懷期待地等著太子殿下自己醒悟。 第298章 會不會是他? 正月過後,太子登基,改國號旭陽,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全大梁都洋溢著一股歡騰的喜慶。 而與這喜慶相比,皇宮卻如同一座冷宮,絲毫感受不到新帝登基的喜悅。 霍正權一身戎裝騎馬進宮,馬背上還坐著一個麵容俊秀的男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清澈明亮。 沿途的侍衛們都詫異萬分,沒想到竟然有人敢與霍元帥同乘一騎,這得是多大的殊榮? “宣……霍元帥……覲見……” 霍正權勒住韁繩,後麵的男孩先一步跳下馬背,姿勢熟練輕巧,看得出是慣常騎馬的孩子。 那男孩朝前跑了幾步,想起之前管家教過的禮儀才停下來轉身等霍正權。 霍正權走到他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進去吧。” 男孩點點頭,落後一步跟著霍正權走進禦書房,然後便一眼見到了已經成了皇帝的滕譽。 他大大方方地行了禮,然後站在一旁盯著滕譽瞧,憋著滿肚子話想問他。 滕譽先和霍正權說了正事,然後朝男孩招手:“汪仁,過來。” 汪仁迅速挪到滕譽身邊,眸光流轉,喊了聲:“師母……” “……”滕譽愣了下,然後竟然笑了,留在書房內侍候的渠總管大唿奇跡,已經好幾個月不曾露出笑容的人竟然因為一個稱唿笑了。 “一定是你師父讓你這麽喊的吧?” “嗯,師父說,私下要喊您師母,不過不能當著您的麵喊。” 滕譽腦子裏浮現出某人教唆徒弟喊他師母的模樣,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 “長高了,也長大了。”滕譽拍了拍汪仁硬實了的肩膀,聽說最後一戰時,這小子還上了戰場,斬殺海匪五人,也算立了功了。 “我想師父了。”汪仁說。 滕譽露出個苦笑,他也想啊,日日夜夜地想,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霍正權看著情緒低落的兩人,想起失蹤的兒子,問:“之前不是聽說他有個世外高人的師父嗎?會不會是去找他師父了?” 滕譽是最了解殷旭的人,自然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這號人物,於是搖搖頭,“他曾經說過,他師父過世了。”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他派出大量人手也沒找到這位世外高人的蹤跡。 “汪仁就留在宮裏吧,朕親自教導,你師父總是那麽不盡責,朕就替他盡幾分力吧。” 一旁的渠總管想說這不合規矩,不過想想,規矩都是皇上定的,他還是別開這個口的好。 而且這孩子是霍七少的徒弟,還能令皇上笑,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霍正權沒有反對,隻是說:“那就讓他每隔三日出宮去霍府,臣要考校的。”他兒子把徒弟丟給他管,本來他是不願意的,可是如今兒子失蹤了,他總要看好他的徒弟。 滕譽打發渠總管帶汪仁出去走走,熟悉下皇宮,然後問霍正權:“那左少棠和肖鋒如何?元帥可還滿意?” “皇上真打算安排他們接手水軍?” “如果他們有這個能力,並無不可。” “肖副將有勇,左副將有謀,這二人若是共同執掌水軍,定是相得益彰,隻不過……” 滕譽疑惑地看向他,“不過什麽?” 霍正權眉頭皺了皺,顯露出兩分怒氣,“臣發現這二人有利用職權之便謀取私利。” “哦?此話怎講?” “去年底,有幾艘商船在海上遇上了海匪,這二人未曾上報就私自帶人去救援,事後臣才知曉,那是天禦閣的商船,而這二人在天禦閣還有著管事的身份。” 原來是這事,滕譽不僅不覺得他們有錯,還很支持他們的做法,“元帥可知道這天禦閣是誰的?” 天禦閣的名氣雖大,但霍正權從來不關注商事,或者說,他向來不怎麽關注戰事以外的事。 但這並不難猜,想想他們二人以前的身份就行了,“是他們那魔教的產業?” 滕譽點頭,“對,是霍天的產業,而這天禦閣所有盈利都進了朕的私庫。” 霍正權嘴唇抿成一條線,有些惱怒,他兒子的產業他這個老爹一個銅板都沒享受過,竟然全給了別人。 是他這個父親做的太失敗還是這個兒子太不孝? 滕譽卻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和殷旭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分彼此,就算對方要這天下他都舍得給,自然不在乎一點金銀財物。 “就算是,他們也違反了軍規,如今他們隻是副將尚且如此,若是將來他們執掌一方軍隊,臣擔心他們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來。” “元帥多慮了,隻要是對大梁有益的事,就不算是錯事,不管他們救的是哪家的商船,都應該功過相抵。” “皇上要借臣的名義提拔他們二人,可有想過,群臣會自以為是的將他們歸入霍家的陣營,這對他們將來的發展不利。” “這你不用擔心,如果真有誰能超越他們,那朕也會徇私,如果沒有,那就讓他們閉嘴!” 霍正權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勸解了,雖然覺得皇帝此舉有點過於感情用事,但他的感情是用在自己兒子身上,他沒道理反對。 霍正權正打算告退,臨走前還是多問了一句:“皇上可否將霍天離開前的事情告知臣?” 滕譽眉頭一挑,“元帥可是聽說了什麽?” “無論如何,他都是臣的兒子。”他有權知道兒子的一切。 滕譽三言兩語說了殷旭離開前的異狀,包括他刺傷自己的事,明明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卻覺得恍如昨日。 “他刺傷了皇上?為什麽?”霍正權本以為這兩人是鬧別扭了,這才使兒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這也是大部分相信的答案,因為除了這,大家實在想不明白殷旭為什麽離開。 滕譽當著霍正權的麵解開衣領,露出胸口的那道疤,那個位置的疤痕,看著就尤為恐怖。 霍正權覺得事情越發詭異了,這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殷旭做出這種事來? “皇上若是要怪罪,就怪臣教導無方。” 滕譽穿好龍袍,淡淡地瞅了他一眼,“這是我們二人之間的事,與別人無關,元帥無需自責。”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在等那個少年什麽時候會迴來,他們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 春去秋來,當寒冬來臨時,皇宮上下以及大臣們己經習慣了宮內的清冷,也漸漸忘了那個曾經叱吒一時的霍家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