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最左邊的屏風打量到最右邊的書架,連窗外的美景也一並收入眼底。 一股清風拂過,慢慢的花香飄進來,殷旭鼻尖動了動,眉頭微蹙,若有所思起來。 這股香味乍一聞就是尋常的花香,可是殷旭卻在這股香氣中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甜膩味道。 如果讓滕譽來鑒別,恐怕更容易發現其中的問題。 他往窗台走過去,眺望著窗外的院子,各種名貴的花卉競相開放,花香參雜在一起,確實不容易分辨出剛才那股奇怪的味道。 他私下掃視著,最終目光停在屋裏的香爐上,問一旁靜候的太監,“這屋裏點的是什麽香?怪好聞的。” 那太監低眉順眼地站著,恭敬地迴答:“迴霍指揮使,陛下寢宮內一直點著龍誕香,別處是沒有的。” “是麽?本少爺在三皇子府天天燒的就是這個。”殷旭聳聳肩,渾然不在意外人聽到這話會想到什麽。 那太監將腦袋垂得更低了,小聲說:“皇上確實時常會賞些香給三皇子。” 殷旭聽到這話並不覺得有什麽,直到那個跑進去通報的小太監出來喊他,他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皇帝這邊的香是有問題的,那他送給滕譽的香是否也有同樣的問題? 如果有,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或者…他是想借著幕後之人的手來一招借刀殺人? 殷旭邊走邊想,見到皇帝後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上次見到皇帝還是在宮裏,沒想到短短的一兩個月,對方竟然憔悴至此,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歲,精神也不如上次見麵了。 殷旭不確定他身體的異狀和那香爐有沒有關係,但敢肯定他不可能為了借刀殺人而在自己身上做手腳。 “皇上宣微臣來有何要事?”殷旭幹巴巴地問了一句,連行禮都省略了。 皇帝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仿佛也忘了這迴事,隻是看得格外認真,要不是知道他後宮中沒有一個男寵,殷旭都要懷疑他看上自己了。 皇帝看了他半響,才開口慢吞吞地說:“左丞相家的孫女朕見過,長相出眾,端莊賢淑,難的是文采也不錯,雖然比你大了兩歲,但年紀大的人才懂得疼人,配你不算高攀了。” 殷旭嗬嗬了兩聲沒有接話。 皇帝也沒有正眼看他,繼續說:“你年紀還小,本來朕也不急著給你賜婚,但事到如今,朕得為譽兒犯的錯負責,得給霍家一個交代,給你一個交代。” 殷旭嘴角撇了一下,很不客氣地反駁:“大可不必,我覺得這樣挺好的,那左丞相的孫女我沒有見過,也不知是圓是扁。” “你還小,很多事情隻憑著喜好,殊不知這天下無奈之事太多,世事無常,很多事情都是會變的,與其等將來後悔,不如朕現在做個壞人,相信你父親也是這種想法。” 殷旭不太願意和他交談,以皇帝的立場,自然是不想看到兒子和男人搞在一起,他們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能維持表麵的平和已經很難得了。 “譽兒年紀不小了,毅兒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長子都已經出生了,一個沒有後嗣的皇子,就算朕想將這天下交給他,臣民們也不會答應的。” 殷旭腹誹:這皇帝確實工於心計,擅長揣摩人心,說的話聽起來懇懇切切,很是打動人。 可惜他對麵站著的是活了上千年的老魔頭,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可能會被他三言兩語打動。 何況他是知道內幕的人,皇帝要是會想把天下交給滕譽,又怎麽會從小慣著他,寵著他,縱容著他?把他往歪路上帶? 就拿這件事來說,他和滕譽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皇帝也不是剛知道,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是在滕譽賑災迴來後,裏麵的道道不用滕譽給他分析他也能揣測一二。 他抬起頭正視著皇帝,學著汪仁的樣子眨著眼睛,無辜地說:“三皇子也說過,他很喜歡小孩子,而且將來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皇上怎麽會以為他沒有後嗣?” “那你呢?譽兒可以納妾,可以和別的女人生育後代,你卻不行,你這輩子隻能看著他和別的女人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你願意嗎?” 殷旭繼續眨眼睛,“生那麽多孩子幹嘛?有個繼承人就夠了,生多了還得擔心家產不夠分。” 皇帝想到自己那三個兒子,他才三個兒子而已,算是少的了,可是隨著孩子一個個長大成年,他的壓力也越大,一方麵要培養他們的能力,一方麵又要壓製他們的能力。 沒有一個皇帝會希望有一個超越自己的兒子,那隨時都有被取代的危險。 皇帝歎了口氣,“你還年輕,想法太天真了,你可能覺得自己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流言,可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你願意每天出門都被人指指點點嗎?你願意每個人見到你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嗎?” 殷旭摸著下巴想了想,很認真地迴答:“雖然不太願意,但我早習慣了,從小到大大家都是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也沒怎麽樣嘛!” 皇帝一噎,突然想起這位以往的“豐功偉績”,要活在人前確實需要勇氣。 “原來如此,是朕疏忽了。”皇帝望著殷旭一如既往平靜的麵孔,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咳,朕還是希望你好好考慮,別被一時的情迷蒙住了眼睛,你的人生剛剛開始,平步青雲指日可待,何必屈於人下?讓自己的才能埋葬在後院之中?” 殷旭聽出他這話裏的意思,隻要自己和滕譽在一起,別說升官了,連現在的位置都保不住,隻能在後院呆著。 前者他不在乎,後者他不信,隻要他不願意,誰能關得住他? 他淡淡一笑,朝皇帝做了個揖,“皇上真是善解人意,可惜微臣暫時轉不過彎來,也許將來會後悔,但那是將來的事,微臣向來隻注重眼前!” “你…”皇帝狠狠地提了口氣,胸口悶得發慌,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一隻手用力握著才勉強控製住想發怒的衝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現在特別容易暴怒,往往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不對勁的,也不是他該有的,所以他才會每天下朝後隻呆在寢宮,哪也不去。 “皇上身體不適嗎?可要請太醫?剛才何大人在外頭暈倒了,想必太醫還沒離開。”殷旭一副關心地問。 那老頭大概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殷旭當時那兩巴掌可不是拍拍而已。 德昌帝擺擺手,示意他退下,至於太醫,都是一群沽名釣譽的,竟然這麽久了也沒查出來他哪裏出了問題,他甚至覺得整個太醫院都被人收買了。 他本性多疑,現在出了這樣的狀況更是疑神疑鬼,除了他身邊的人,其餘人一概不信。 隻是他不知道,越是可信的人往往越是最危險的人。 第168章 閑人勿擾 殷旭走出皇帝寢宮,見外頭跪著的人已經走了,挑了下眉,暗忖:這些個老頭子,就是吃飽了撐著,見不得別人好。 一轉彎,迎麵撞上了走來的大皇子,殷旭正打算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卻見對方伸長胳膊將他攔下來。 “有事?”殷旭麵無表情地問,說起來他和滕毅沒什麽深仇大恨,隻是單純的不待見他而已。 大皇子的目光在他臉上逗留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說:“你還真是巴著老三不放了?他有什麽好?你是看中他什麽了?” 殷旭一頭霧水的聽著他這些酸話,冷笑一聲:“與你何幹?” 大皇子向前一步,幾乎貼到殷旭身上,他輕佻地去摸殷旭的臉,可惜對方身體一晃,眨眼就避開了。 “你想做什麽?”殷旭危險地問。 他對感情不敏感,不代表他看不懂對方此時的眼神和動作,如此露骨且惡心,要不是在宮裏… “其實本宮對你也欽慕已久,你不如考慮跟了本宮如何?” “…”殷旭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然後將他上下掃了幾遍,鄙夷道:“就你?給本少爺提鞋都不配!” 滕毅何時被人如此嫌棄過,臉色陰沉下來,“別以為自己有滕譽就有了靠山,你總有後悔的那天!” 殷旭哈哈大笑,“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麽長的,本少爺的靠山不是霍正權麽,什麽時候變成滕譽了?” 一聽他提起那個名字,滕毅目光一閃,看著對方那張相似的麵孔,越發難耐,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殷旭的手腕將人壓在牆壁上,“要不是看在霍元帥的麵上,你以為本宮會對你和顏悅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殷旭眼睛微微眯起,反手用力一轉,隻聽見“哢擦”一聲伴隨著滕毅壓抑的低吼,在迴廊裏散播開來。 他一拳揍向滕毅的肚子,將人推出四五米,然後拍了拍手掌,“下次再敢用你那惡心的手碰到本少爺,就不是折騰胳膊這麽簡單了!” 滕毅咬著嘴唇忍著劇痛,額頭汗水直流,相比之下,肚子上那一拳顯得輕多了。 原本離他們百米遠的侍衛和太監見他們起了爭執,忙快步跑上來,待看清主子的傷勢後,齊齊將罪魁禍首圍了起來。 殷旭笑看著滕毅,問:“要一起去皇上麵前掰扯掰扯麽?正好也不遠,相信他老人家很願意聽我說說他的大兒子是怎麽和三兒子搶男人的。” “你…”大皇子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要不是他底子好,能忍,早疼的叫出聲了。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盯著殷旭那張雲淡風輕的臉,胸口賭了一口氣。 他對殷旭本人並沒有太大的念想,可每次看到那張臉,都讓自己有種說不出的衝動。 對於那個人,自己此生都未必有機會能親近,所以剛才才會一時衝動,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 有時候,感情被壓製久了,就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讓他走!”大皇子一字一句地說,臉色白裏透青,心不甘情不願。 侍衛聽他這麽說也不敢為難殷旭,而且現在更重要的是大皇子的傷勢,隻是這次他們恐怕逃脫不了懲罰了。 殷旭昂首闊步地離開,壓根沒將滕毅放在心上。 等迴到他在宮裏的臨時住所,殷旭渾身不得勁,這宮裏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又加上行動不自由,氣氛壓抑,讓他分外想念滕譽。 他一把將門甩手,想了想,又寫了一張“閑人勿擾”的紙張貼在門上。 他的字實在醜,還錯了一個,幾個路過他門外的侍衛偷偷笑了許久。 殷旭可不管這些,他盤膝坐在床上,全身心地投入到練功中。 他的魔功又有要突破的跡象,如果能順利晉級,他的萬魔歸心就即將邁入最後一層。 這樣的速度不可謂不快,這要歸功於近來滕譽的辛勤耕耘,不止是他,就連滕譽的焰陽決也已經要突破到第四層了。 恐怕霍正權也就是這個水平而已。 殷旭在宮裏發生的事都有人一五一十地告訴滕譽,包括他被強行留在宮裏當三個月的差,包括他被皇帝加了去,自然也不會漏下他與大皇子相遇的那一段。 雖然當時那地方看著沒外人,可在宮裏要找個沒有耳目的地方太難了,何況還是在皇帝寢宮附近。 滕譽聽到匯報後差點把書房砸了,一個人悶不吭聲地坐了一個時辰,然後才把人叫進來安排事情。 他從書櫃裏取出一幅畫交給暗衛,“把這個悄悄地放進滕毅的臥室,藏在床頭,藏穩妥點。” 滕譽皺著眉沉思片刻,把韓青叫了進來,問:“太醫那邊有消息了嗎?皇上到底是什麽症狀?” “暫時沒有,據說皇上隻宣了一次太醫,當時當值的太醫是皇帝的心腹,診斷出來的隻是說皇上勞累過度,肝火過旺,並沒有太大的毛病。” “之後他就沒宣過太醫了?” “是。” 滕譽把昨天見皇帝的情景迴憶了一遍,似乎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臉色也正常。 可是皇帝已經連續半個月待在寢宮中,除了上朝就沒出過門,如此異常絕對有問題,也許有些細節被自己忽略了。 “雲家那邊的細作動了嗎?是不是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不,並沒有,他們還沒動作皇上就已經這樣了,這段時間他們根本沒機會下手。” 滕譽深深吸了口氣,未知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如果隻是雲家,他完全可以見招拆招。 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應該就是上次雇傭通天教殺手的幕後黑手,滕譽雖然有了猜測,但並沒有證實對方的身份。 韓青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家主子微蹙的眉頭,心道:似乎七少爺一走,主子又迴到從前的模樣了,整個人顯得冷靜自持,沒有情緒。 “皇帝之前給本殿找的是哪家的閨女?”滕譽突然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