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譽狀似精神不濟地拍了拍胸口,還咳嗽兩聲,聲音虛弱地問:“父皇,兒臣近日都在宮中養傷,可沒有幹什麽糊塗事!” “那你說說朕賞你的東西你都放哪了?” 滕譽眨了眨眼,“您問的是哪個?您賞賜的東西太多,兒臣記不住啊。” 皇帝虎著臉問:“京中那家珍寶閣可是你開的?” “什麽珍寶閣?”滕譽一頭霧水,表情相當誠懇。 “你把朕賞賜的東西都弄出去賣了,還敢說自己不知道?難道是府中有奴才如此大膽?” “哦,您說的這事兒啊。”滕譽摸了下鼻子,訕訕地說:“兒臣確實有讓將庫房的東西清點部分沒用的拿出去賣了,不過卻不知道這些奴才是用什麽方式賣的。” “你真敢?你急著用銀子?難道朕少了你的吃穿不成?” “自然不是,隻是某日府裏的管事來哭訴說庫房已經放不下東西了,要讓兒臣擴建,可是兒臣聽說上迴就有人因為兒臣府中庫房擴建的事情參了兒臣一本,所以兒臣怕了啊!” “可是東西放不下了怎麽辦呢?兒臣看過庫房的清單,發現很多都是用不上的年代久遠的舊物,與其放在庫中蒙塵,不如讓給有需要的人。” “所以你就拿去賣了?你可知道販賣禦賜之物該當何罪?” 滕譽眨眨眼,挺直胸脯大聲說:“父皇,大梁律例中並無這一條規定吧?而且也是有理由的。” 眾人心道:原來您還知道大梁律例呢?真不簡單! 皇帝冷哼一聲,“說說看,你還有理了?” “是!”滕譽走到正中間,將還跪在那的老臣一腳踢開,“父皇也應該知道,您每次賞賜的東西很多都是無用之物,有時候看到什麽就賞什麽,若是兒臣一直不能處理,待百年之後,怕是整個皇子府都堆滿了。 而且既然是無用之物,兒臣若是能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處理了,也是一件好事,這些東西賣了多少銀子兒臣都有讓人記得清清楚楚,雖然是父皇賞賜給兒臣的東西,按理錢也是兒臣該得的,但兒臣留著也無用,所以便有個想法,想用這筆銀子賑濟天下!” “什麽?” “……”眾人一片呆滯之色,萬萬沒想到三皇子能說出這番話來。 皇帝雖然也詫異的很,但是因為有之前他藏拙的事情在先,也算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將這筆銀子拿來賑災?”皇帝不太確定地問。 “是的,既然是父皇所賜之物,那就是大梁之物,理應取之於民而用於民。” “哈哈!好!好!”皇帝連口稱讚,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有銀子送上門他當然高興。 至於滕譽打的什麽算計他也不是不知道,無非是想扭轉自己的形象,建立好的名聲罷了。 他之前還在疑惑這個兒子接下來會有什麽動作,沒想到這麽快就有答案了。 擺在明麵上的東西是不可怕的,皇帝沒有理由拒絕。 “既然你有此心,好得很,正逢徽州大災,你這些銀子就隨著賑災銀一起送去吧!” 滕譽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兒臣遵旨,隻是有個條件。” “嗯,什麽條件?” “兒臣想親自前往徽州賑災,看著那些銀子一分一毫地用在百姓中,免得被某些蛀蟲中飽私囊,白費了兒臣的一片心意。”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隻是德昌帝還是眯起了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個被他視為廢物的兒子。 他心中大笑:好你個滕譽,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如此之久,這份心智和忍耐力可非常人能比。“好,既然你想去,那此次賑災就由你全權負責,該發多少糧食,發多少銀兩,你去查看過後仔細迴報給朕,若有絲毫差錯,朕為你是問!” 大殿中的官員麵麵相覷,不知道事態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三皇子滕譽不是一直以來無心政事嗎?這是要奮發圖強的意思麽? 百官難掩心中驚駭,但也沒表現在臉上,隻是等著看三皇子辦砸差事後的窘況。 雲鶴然更是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讓這小子辦好這件事,隻要讓他開了個好頭,以後還真的說不定就水漲船高了。 第122章 徽州 滕譽出發的這天倒起了春寒,夜裏下了一場小雪,而徽州的奏折在他臨行前又來了一封,稟明災情更加嚴重了。 皇帝於是給他下了道聖旨,命他務必在三日之內抵達徽州,不可在路上耽擱。 可就算是道路暢通無阻,從京都騎快馬到徽州也需要三日,何況現在路上被積雪覆蓋,肯定走不快。 城門口,滕譽從馬車裏鑽出來換了一匹快馬,對馬車上的殷旭說:“我先行一步,你坐馬車慢慢來。” 殷旭怕冷得很,本來滕譽是不想讓殷旭跟著他一起去的,這一次去徽州肯定會遇上不少阻撓,涉險的事情自己一個人去幹就好了。 不過殷旭哪是怕危險的人,相反的,他覺得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太安逸了,不利於他功力的增長,於是借著傷勢未好的由頭,推了去上任的日子,非要跟著滕譽去徽州。 而且魏子安也在徽州,這個被他救迴來的魏家少爺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自從知道魏家家大業大,殷旭可就打定主意把魏子安牢牢控製在手心,這可比賣三皇子府的庫房來錢快多了。 殷旭從馬車裏鑽出來,徑直跳到滕譽的馬背上,坐在他身後摟住他的腰,用狐裘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這才悶聲說:“出發吧。” 滕譽也沒堅持,好在兩人昨夜沒有胡來,否則讓殷旭騎馬簡直是要他的命。 滕譽帶了十幾個心腹下屬,殷旭隻帶了丁一卯二,全都是一等一的戰鬥力,萬一遇上危險,自保不成問題。 三天後的夜裏,一行人終於見到了徽州的城門,徽州自古是北方重城,城牆建的又高又厚,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可是此時,城門緊閉,牆頭上並沒有巡夜的士兵,整座城安靜得不可思議。 丁一上前去敲門,這徽州的夜晚確實冷,他們趕了三天的路,此時又冷又餓,哪裏耐煩在城外再委屈一夜。 過了很久城門內側才有了動靜,“誰在外頭?不知道此時已經過了進城的時候了嗎?要進城明日趕早!” 丁一繼續敲門,“開門,欽差大人駕到,趕緊通知你們知府大人去!” 門內的人一聽這話,絲毫沒有懷疑就把門打開了,因為上頭有交代過,朝廷派來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 何況現在徽州是多事之城,一般也不會有人來這占便宜。 那守門的士兵裹著破洞的棉衣打開城門,人還沒看清就直接跪倒在地,“小人不知是欽差大人大駕光臨,有得罪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起來吧,先帶我們去知府衙門。”滕譽握住胸前那隻手,雖然裹得嚴實,但他還是能感覺到殷旭身上的寒意。 “是是…各位大人請隨小的走。”那士兵小跑著帶路,而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徽州知府也急匆匆地從床上爬起來,帶著下人站在門外等候了。 按三皇子府那些幕僚的意思,三皇子第一次辦差自然是辦的越完美越好,所以建議他微服巡查,等查明真相後再與官府打交道,也不容易被那些精明的家夥糊弄。 滕譽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等知道徽州情況緊急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時間有限,根本沒時間讓他慢慢查。 而且他府中並不缺這徽州官員的資料,比起南方富庶之地的花花腸子,這北邊向來清淨的多,想將他糊弄過去也不是易事。 徽州知府是德昌五年的狀元郎,滕譽記得當時自己雖小,卻經常跟在皇帝身邊,因此是見過這個人的,之所以記得,還是因為這狀元郎有一張驚人的麵貌。 據說此人的母親曾經是江南一帶最負盛名的花魁,父親乃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先生,那花魁對那書生一見傾心,用自己多年來積累的財富為自己贖身,依然跟了那書生做妾。 而這狀元郎麵相肖母,自幼聰穎,剛及弱冠就狀元及第,在當時可轟動了好一陣子。 滕譽坐在馬背上打量著那個站在府門外的男子,燈籠微弱的光亮照在他臉上,雖然已年過而立,卻依然豐神俊朗,玉麵如冠,要不是下巴的胡渣來不及收拾,神色有些疲憊,怕是更加引人注目。 這容貌一絕的知府大人姓於名學中,在呈給滕譽的資料中,此人的政績並不如何出彩,但也沒有太大的過處。 上迴他們經過徽州,這於學中,接待他時就表現的不太甘願,禮送的也薄,不過事後到沒有告他一狀。 “微臣於學中叩見三殿下。” “平身吧,時候不早了,先休息,有事明日再談。” “應該的。”於學中望著風塵仆仆趕來的一行人,說不詫異是假的,他傍晚才接到朝廷的旨意,說是派了三皇子來賑災。 當時他心都涼了,想到上迴這三皇子的做派,哪能指望他真的做事情,為百姓請命? 而且等他來了,黃花菜都涼了,於學中當時的心情當真是不妙的很。 所以今天夜裏他一直沒合眼,滿腦子都在思考如何從三皇子手中把糧食和銀兩摳出來。 哪知道他還沒想出個對策,就有人來通報說朝廷的欽差大人到了。 這怎麽可能,從他出發到現在滿打滿算才三天,就算騎快馬也未必能到,他壓根不信,但也穿戴好出門候著,想著如果是有人假冒三皇子,定要當場拿下治罪。 於學中起身時依然滿臉震驚,忍不住多看了三皇子一眼,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總覺得三皇子身上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殿下一路趕來確實該好好休息,請隨下官來。”將人安排在上次住的地方,於學中帶著滿心疑惑迴到自己的房裏。 他的夫人走進來,替他解了身上的披風,憂愁地問:“夫君,朝廷怎麽會派三皇子來?他能幫什麽忙?” 於學中握住夫人的手,歎了口氣,“我也不知,等明日看看再說,實在不行隻能繼續上奏了。” 以三皇子的名聲,他當真是不怎麽指望的。 “你這些日子也忙壞了,趕緊去休息吧。”於學中拍了拍夫人的手,眼裏對她充滿敬意。 大概是受母親的影響,於學中向往的是簡簡單單的感情,成親後一直沒有納妾,對妻子也很敬重。 而他的妻子也隻是一般讀書人家的女兒,勝在知書達理,為人和善,這些日子更是組織了徽州的夫人們在城內施粥,不僅給他賺了名聲,也幫了他不少忙。 囫圇的睡了一覺,天還沒亮於學中夫婦就起了,一個要起床先和幕僚商議一下怎麽招待三皇子,一個要起來去準備三皇子的早膳。 還有一個州府的百姓等著他們去安置呢,這定然又是繁忙的一天。 滕譽和殷旭也在一大早醒來了,院子裏有人走動的聲音,不過都特意放輕了腳步,顯然是被特別吩咐過的。 滕譽抽出被殷旭枕了半夜的胳膊,替他拉好被子,“你今天不用陪我出去了,再睡一覺。” 殷旭翻了個身,“隨你,反正我有自己的事情,沒工夫跟著你。” 滕譽這才想起來殷旭不是專門陪自己來的,頓時心裏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湧上來,他拍著殷旭的後背說:“那把多留幾個人給你,記得出門的時候小心些,這個時候徽州肯定亂的很。” 滕譽起床梳洗了過後就讓人帶自己去於學中的書房,他們一路走來,沿途發現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安置點,可惜要麽是破破爛爛的廟宇,要麽是殘缺不全的破房屋,根本防不了寒冷。 而進城後,他們也看到了不少難民的聚集地,夜裏凍得隻能相互擠作一團,時不時有呻吟聲傳出來。 這樣的情況,多過一天便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饒是滕譽沒什麽同情心,也知道事態緊急。 於學中急忙將人迎過來,大概是滕譽來得早,所以他的表情有些激動,甚至不避諱幕僚在場就拉著他說起了這徽州的情況。 第123章 賑災(上) “徽州城內的情況還好些,房子建的本就比鄉下更牢固,因此塌的房屋主要集中在東城的貧民區,而且城中富人較多,這些日子施粥施衣,倒也撐得下去。 可是周邊的小縣城和鄉村就不容樂觀了,據底下匯報上來的情況,已經遇難的人數達到了數千,大部分都是凍死的,哎,本官愧為當地父母。” 滕譽聽完這些,又看了擺在他麵前的數據,眉頭緊鎖,“於大人也不必自責,這天災乃是人力不可預料的,誰也不願意發生這事。” 於學中聽完心裏並沒有好過多少,不過他還是略顯焦急地問:“陛下的聖旨中言明撥下來的賑災銀和糧食,不知…” 滕譽擺擺手,“此事你盡管放心,那些東西都在後頭,過兩天就會到,附近三個州府的糧食可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