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夜色降臨,玉邈準備洗洗睡覺的時候,一個纖瘦可憐的小家夥抱著鋪蓋,委委屈屈地站在了自己床前,抿著小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憐愛得很 “……我特別怕黑。” “你舍得讓我睡在外麵嗎?” 隻是因為這短短兩句話,玉邈就丟盔棄甲了。 放小家夥上床來後,江循就滾到了玉邈身邊,湊在他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玉邈身上都是這種幽幽的檀香氣味,好聞得叫人心動。 玉邈抿著唇,背對著江循,但終於忍不了江循小貓一樣在人身上嗅來嗅去的動作,有點生氣地警告:“不許聞。” 江循誠實道:“好聞。” 說著,他伸手圈住了玉邈的腰:“如果我挨著你久了,身上也會有這種味道嗎?” 玉邈耳尖爆紅:“不許亂動!再亂動就讓你睡到床下去。” 算準了玉邈舍不得讓自己睡地板,江循得意洋洋地搖起了尾巴:“……地上硌。” 說著,他摸了摸玉邈的腰眼位置,又用指頭戳了戳。 玉邈全身上下就數那個地方敏感,一戳之下他差點跳起來,繼而就是沒來由的羞憤。 他猛地一個翻身,雙手擒住了江循的手腕,把人惡狠狠地壓在了身下:“都說了不準亂動!” 江循被壓得猝不及防,但現在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哪裏懟得過玉邈,隻能不自覺地眨巴著小貓一樣的眼睛,瞳孔裏水汪汪地漾著亮光,乖乖閉上了嘴巴。 玉邈被這麽水汪汪的小眼神一看,氣就消了一大半。 ……但他卻不想從江循身上下來。 ……應該給他一個教訓,嗯。 玉邈俯視著江循,冷冷道:“就這麽睡。” 江循掙紮了一下,發現自己活脫脫是個動彈不得的狀態,隻能委屈地用嫩生生的童音道:“我太瘦了。硌人。” 玉邈聽他委屈的腔調,怎麽聽都像是在撒嬌,格外的好聽,讓他的心情連帶著也好了起來:“那你就趕快吃胖些。以後我壓著也舒服。” ……臥槽玉九你從小就對壓人這種事兒這麽得心應手嗎? 江循認命了,索性主動蹭了上去,用毛茸茸的腦袋去刮玉邈的側臉:“那……九哥哥這裏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玉邈失笑,戀戀不舍地把人放開,下了床,出了門,臨走前還不忘幫江循把燈掌上,好教他不那麽害怕。 江循縮在床上,盯著門口的方向,等到一炷香後,玉邈的身影才在門外出現。 他跑得有些氣喘,手裏用手帕托著幾塊醍醐餅:“這是我最喜歡的吃食。才買來,還熱著。吃吧。” 江循盤腿披著被子坐在床上,對那小小的少年露出了淺淺的幸福的笑容。 但是,他的意識卻偏偏在此時模糊了起來。 一片茫茫然的模糊過後,江循再度睜開了眼。 眼前是放鶴閣,但陳設與他剛才所見的已是全然不同。 他頭暈腦脹地爬起身來,扭頭一看,玉邈躺在自己身邊,正安然地睡著。 江循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腳。 ——手腳都是正常的成年人的尺寸,胳膊上還左右均勻地排布著淺紅色的曖昧吻痕。 江循怔忡地望著錦緞華麗的被麵,半晌後,才無奈地揚起了唇角。 ……南柯一夢啊。 坐得久了,涼風侵體,江循覺得有點冷,就一骨碌鑽進被窩,爬到了玉邈身上。他先側耳聽了聽從他左側胸腔內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隨後扯開了玉邈的寢衣,找到了那個結了痂的“循”字,用唇輕輕合了上去。 突然,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頭發上,發力揉了揉。 玉邈沙啞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怎麽了?” 江循埋在他懷裏沒有抬頭:“我做了一個夢。” 玉邈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攬入懷裏,問:“什麽夢?” 江循頓了頓,答非所問道:“……我想吃醍醐餅。” 玉邈愣了愣,隨即就發出了沉穩溫柔的笑聲:“好好在這裏躺著,我去給你買。” 江循這才抬起頭來,小幅度點點頭:“……嗯。” “我幫你把燈掌上,很快就迴來。” “……嗯。” 看到那抹琉璃色的身影隱沒入夜色之中,江循裹著被子坐起了身來,搓了搓手,往掌心裏嗬了一口氣。 ……雖然晚了一些,但是,該來的人,他終究還是來了。第160章 攜手【番外終章】 上元佳節, 街道間燈火流明, 映亮了墨藍色的夜間穹幕。天上星辰如碎, 月光更是如同天界之瞳,明亮若火,在俯仰之間, 能清楚地感知到天地靈氣,萬物毓秀。 此地名為洛浦鎮,距離東山千裏之遠, 有一獨特風俗:上元節時, 人們要放河燈和孔明燈,以祈求來年平安康泰, 萬事順遂。 因著這流傳百年的習俗,百姓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 或在孔明燈的空白處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的心願,或雙掌合十, 蹲在河邊,虔心許願,再將荷花狀的燭火放置在潺潺水流之中。 此時, 人們的眼中俱是虔誠與希望, 斑斑的光點將天上的星子投入他們的眼瞳之中,帶著無窮的期盼,任一個渺小的心願匯入千千萬萬的心願海洋之中。 江循麵前有一隻巨大的孔明燈,他一手執筆,一手捧著從孔明燈邊緣垂下的一條寸許寬的白色薄紗, 將心願仔仔細細寫在上麵。 路過江循的行人無不對他側目,其主要原因並不是那過於華麗精美的孔明燈,而是他和他身後那人的體位。 江循被玉邈的發絲弄得怪癢的,就拿肩膀蹭蹭他:“玉九,別貼那麽緊啊。我寫不了字了。” 玉邈從後圈住江循腰身的手臂鬆了鬆:“人多,怕你擠丟。” 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江循笑開了,他主動貼在玉邈身上蹭蹭,圓滾滾的臀部在玉邈的雙腿間頂動了幾下:“那還是抱緊好一點。” 玉邈身體明顯一僵,但還是依言而為,手臂用了些力氣,把人好好地抱緊在懷。 江循的字跡淋漓虯勁,骨子裏帶著瀟灑隨意的味道,他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心願書寫三遍後,把墨筆交給了玉邈,滿眼笑意道:“輪到你了。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玉邈失笑,接過他手中墨筆,拿起垂在孔明燈另一側的白色絲絛,而江循學著玉邈剛才的樣子,環住了他的腰,還使壞地把潤濕了的唇壓在他的頸側,若即若離地親了好幾口。 他的唇與玉邈的皮膚接觸,發出濕潤而細微的唧唧聲:“人多,怕你擠丟。” 玉邈垂首含笑:“好,再抱緊些。” 圍觀群眾:“……” 沒羞沒臊地寫完了各自的心願,江循捧起孔明燈,撥開竹蓖,往裏吹了一口氣,一股煌煌明光便在其中亮起,有著恆定且持久的熱度,足夠它飛到浩渺無際的天外,飛得比任何人的心願都要遠。 作為造物之神,江循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心願。 孔明燈下迎風飛吹的絲絛之上,是兩個人各自的名字,江循寫了玉邈的名字,玉邈寫了江循的名字。 ……江循的心願是玉邈,玉邈的心願是江循。 執手看著孔明燈飛升上天,與無數的光點匯合,變成一條人工的浩瀚銀河,玉邈握緊了江循的手,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月光太亮。” 正月十五,月亮正值圓時,閃爍著杏子黃的瑤光,四周的星輝都被壓下去了不少,更別說是孔明燈,茫茫看去,孔明燈們光芒微弱,雖然數量眾多,蔚為壯觀,終究是有些缺憾。 聽了玉邈的話,江循讚同地點了點頭。 玉邈朝向天際,凝神閉目。半晌之後,他對江循輕聲道:“……看吧。” 江循脖子正仰得發酸,剛剛把臉轉開,就聽四周傳來一片驚唿聲,街道上本就輝煌無比的燈火瞬間大放光華,從天上投射下來的光也不複廣寒清遠、凜冽肅然的味道,而帶著一股人間煙火的暖意。 江循抬頭望去,隻見厚密的雲層正將最後一口月光吞食融化,星星也似從天幕上被一把抹去,隻剩下成百上千的孔明燈在空際閃耀,被微風帶向遙遠的彼方。 孔明燈變成了星星,變成了真正的銀河,遍布深邃之空,片片散落,如同天神遺珠。 江循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和玉邈親手放出的孔明燈,它像是鼓滿了帆的船,像是一輪月亮,被熱力推動著,緩慢地浮向浩渺的夜空。 江循用力抓緊了玉邈的手,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唇上香了一口。 ——玉邈加快了時間的流動,讓月亮和萬千星河神奇地消失殆盡,隻餘下孔明燈,熠熠生光,映亮了每一張平凡卻又充滿期待的臉。 江循適時地拈指,引來一陣風。 ……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認為是起了風,月亮被雲層暫時遮住了,也不會對這樣的怪象太過在意。 江循拉住了玉邈的手指,指尖滑入他的指縫,與他手指相合,讚許道:“……迴去給你獎勵。” 玉邈唇角微勾,欣然接受:“那今天晚上我們在屋頂做。” 江循:“……” 玉邈:“月光之下,唯你與我。” 江循:“……滾。” 紅著臉把人牽離放飛孔明燈的空地,二人又一道鑽入了熱鬧的集市,肩並肩地賞燈觀景,有一句沒一句地話著家常,就像這人世間任何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 進入一家玉石鋪子裏後,江循看上了一個小巧的扇墜,愛不釋手:“瞧瞧這成色,小秋定然喜歡這個。” 說著,他又拿起另一個扇墜,正和他手中的那個成雙成對:“你說要不要給竇追也買一個?” 玉邈:“不要。” 江循想了想,深以為然,轉而拿起了一隻碧玉劍墜,賞玩起來。 自從小秋再世為人,竇追便癡迷上了她,日日追到漁陽求親,偏偏秦牧對這個紈絝子弟沒有半分好感,可謂是一百個嫌棄。 在擁有了秦秋記憶的秦牧看來,他的寶貝妹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子,竇追一無家世,二無本領,秦牧願意把失而複得的妹妹拱手讓人,才是咄咄怪事。 因而,那個姓竇名追的青年任俠,遲了幾年,才再次重現於世。 漁陽的高牆外,又多了一個日日數著燈光、猜測其中哪一盞屬於秦秋的傻瓜。 思及此,江循唇角噙笑,重新將那對放下的扇墜拿起,在手中把玩一番,收入囊中,道:“我把東西贈與秋妹,她怎麽處置、願意送給誰,那可就和我無關了。” 說完,他就一臉得意地跨出了玉石鋪。 玉邈微微笑開了,他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店老板:“不必找了。” 店老板見玉邈出手闊綽,心生暗喜,在玉邈跨出門時從後頭喚住了他:“公子,可要給剛才的那位公子買些什麽可心的飾物?這大年節的,也好湊個成雙成對的美意?” 玉邈低頭思忖一陣,淡然搖頭拒絕:“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