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強。惹急了他們,他們擼了你的家主之位還要把你趕下山去。”  “這樣也好,同你一道做遊仙便是。”  ……宮異聽著兩人的對話,突然無比心疼長老院的長老來。  在江循額上留下一吻後,玉邈轉身出了放鶴閣,替江循把門掩上。江循緊盯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大對。  今天的玉邈,有哪裏與往日不一樣。  但江循怎麽想也想不出這種古怪感源自於哪裏,索性就丟開了這個念頭,更何況床邊還蹲著一隻雙眼水光淋漓的亂雪。江循大夢一場,身體還疲憊得很,隻能伸手把他招到手邊,摸摸他的頭發,喟歎道:“真是,非要跟著我受苦。”  亂雪一笑,水葡萄似的眼睛彎了起來:“不苦。甜的。”  江循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腦,亂雪皺一皺鼻子,才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來似的,急急道:“公子,公子,有件事。陰陽,壞了。”  聞言,江循心中一抽,接過亂雪懷中的傘,第一時間便覺出那手感和重量與往日不同,不由得心就沉了沉:“壞了?怎麽壞的?”  他記得自己明明沒有動過陰陽,即使在晚春茶會上,也是直接動用了靈力……  等等,靈力?  ……好嘛,徹底完了。  當時眼見小秋重傷,自己心中如烈火灼燒,隻想將來人剝皮做鼓,但他考慮到在場還有其他人,為免傷及無辜,他隻使出了兩三分的力道,效果卻驚人地恐怖。  雖說陰陽是自己的仙器,可與平常仙器不同的是,它由正邪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狂氣四溢的上古兇獸混沌之皮所化,遇血則狂氣愈盛;另一部分是鎮壓混沌的數位仙人的骨殖所化,正邪相克,是為陰陽,方能共存。  然而,仙人骨正氣充沛,硬度卻不足,江循體內那瞬間爆發的靈力潮湧,那脆弱的仙人骨怕是根本承受不住。  江循的麵色難看了好幾分,他早就知道陰陽的弊端,若是能找到能壓製混沌兇血之氣的天才地寶,來取代這相對脆弱的仙人骨,他也不至於一直撐著死人骨頭傘來浴血奮戰。  隻是,能壓製混沌兇血之氣的東西,江循至今還沒有找到。  陰陽跟隨了江循多年,就這麽報廢了,江循深覺可惜,他將那東西掂在手裏,心疼地看了許久,才撐開來,想看看裏麵壞成了什麽樣子。  當傘展開的瞬間,江循的雙眼驟然睜大。  他總算意識到,剛才自己所察覺到的異常是什麽了。  ……  身著琉璃白衣水墨外袍的玉邈踏入了明照殿,殿中數位長老的目光沉默地投向了他。沐浴在這樣刀剮一樣的目光之中,玉邈泰然自若,穩步穿過了殿中,一步步踏上階梯,立於上位。  在玉邈站定後,坐在首位的長老盯緊了玉邈的腰間,神色間變幻莫測,許久後才慨然道:“家主,玉氏之人生來口中銜玉,是為命玉,乃天地之賜,月母之華,您毀了自己的命玉,不是瘋魔了又是什麽!”  玉邈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那精致的雙環青玉隻剩下了一環。  命玉的材質與一般寶物不同,天然隨嬰兒而生,一塊玉石煉化之後,可延展出無數形狀,展開數個乾坤,化出無盡靈材,奇異瑰麗,不可盡數。因此,玉氏之人視玉如命,曆史上甚至有玉毀人亡的先例。  玉邈垂下眼眸,眼前出現了那隻追著自己的玉佩、撲騰來撲騰去的白色奶貓。  他徐徐展顏,平靜道:“我已經說過。江循既是我的道侶,我的玉,他的玉、我的命,他的命,又有什麽分別?”第73章 聽濤道(一)  放鶴閣中, 亂雪去給江循準備湯藥了。江循斜躺在床上, 將陰陽一開一合。白色的仙人骨被換成了青玉傘骨, 碧光流轉,滑潤趁手的傘柄觸手生溫。江循把傘打在頭上滴溜溜地轉,由衷地勾起唇角。  轉了一會兒傘, 他將傘重又放下,手指細細地順著傘骨的走向撫摸著,精純的靈力如水般規律地漾動, 隨著指尖的劃動一路亮起溫潤的微光。  江循一邊玩著自己的新傘骨, 一邊道:“好了,有話就說吧。阿牧?”  頓了片刻, 阿牧才開了口:“小循……”  江循將傘支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捏自己的右手:“抱歉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當年我們誰也沒有對不起誰。我和你可沒有恩怨。”  阿牧本來正在斟酌言辭想好好安慰一下江循來著,被這麽一捏, 他過電似的敏感地抽抽了一下:“不要碰啊小循!”  江循反倒起了點惡趣味,細細地抓撓撫摸著自己的右手,感覺到那小小的一點精魂在自己手掌裏癢得滾來滾去, 不住聲地告饒, 正樂嗬著,突然就聽到閣外傳來了一片腳步聲。  他停止了對阿牧的騷擾,直起身來,側耳聽著,確定腳步聲的確是衝著這個方向來的之後, 他正準備下地,就聽到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少年音:“他就在裏麵。”  ……玉逄?  緊接著,一個渾厚性感的陌生聲音響起:“小九不在?”  玉逄的聲音轉眼間已經到了門外:“剛剛被宮公子叫走了。長老要與他在明照殿談話,一時半會兒迴不來的。”  不好的預感剛剛在江循頭腦裏冒了個尖兒,放鶴閣的門就被人推開了,來人魚貫而入。轉眼間,屋子裏多了八個琉璃白的身影,把江循團團堵在了床邊。  ……這些人是來上墳的嗎。  看著這八張和玉邈一樣寫滿“性冷淡”三個大字的臉,江循懷疑下一秒他們就要把自己毀屍滅跡,然後各自掏出八個花圈掄到自己臉上。  在一群陌生的臉中,江循認識的也隻有玉逄和玉遷,其餘倒是在茶會上見過幾麵,但要對號入座地叫出名字來可不大容易,更別說猜出他們的來意了。  玉遷由於平時就頂著一張過度老成宛如上墳的臉,此時也看不出他是什麽心情,玉逄則明確多了,他抱著胳膊,麵色不虞道:“江公子,我的幾個兄長,還有我,想找你談一談。”  江循打了個激靈,馬上抱住了自己的陰陽,拱在床角作蜷縮防禦狀。  但是,他越看其中的一張麵孔越覺得麵熟,思慮片刻,他恍然了。  當年在紅楓村,就是他帶著玉邈去驅除疫毒的。  注意到江循在盯著自己看,那人天生一雙銀星似的眸子閃了閃,嘴角微翹,開口道:“我行三,名迢,字觀月。弟妹,初次見麵。”  江循馬上乖覺地打蛇隨棍上:“三哥好。”  玉逄臉都綠了:“三哥你別起哄成嗎?!”  因為修仙結丹的緣故,這些人的年齡看起來都不過二十歲上下,江循看不出他們的具體年齡,隻能靠他們的站位猜測孰長孰幼。這時,一個站在靠中間位置的人冷然抱劍點評道:“小九的眼光還成啊。我以前怕挨揍,都沒怎麽細看過秦家公子長什麽樣兒。今日一看,還真是……”  站在中央位置的人略一點頭,接過了他的話:“一表人才,雌雄莫辨。”  江循:“……”  玉逄氣得跺腳:“大哥,二哥!正經點行嗎!我們要說的是小九的事情!”他轉向了江循,聲音裏壓著火氣,“江公子,我九弟為了你把命玉都毀了,此事你可知曉?!”  江循握緊了陰陽,手心隱隱被那玉製傘骨硌到,不疼,還蠻舒服的,但就事論事,玉逄的話算不得難聽,江循知道,玉邈現在背負的壓力有多麽大,這壓力來自於不斷施壓的秦氏,當然,也來自於他自己的宗族。  玉邈他還真是領了個天大的麻煩迴家。  見江循沉默,玉逄的眉頭皺得更深:“你說話呀!你當真要做我家小九的道侶?”  江循知道自己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說“是”,不僅臭不要臉,且八成要挨揍,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坦然道:“是。我與他數年同窗,早就心悅於他。”  玉邈既然不在,江循索性把話都說開了,一句一句,斬釘截鐵。  “我沒有見過比他更會使喚人的人,沒有見過比他更偽君子的人,也沒有見過比他還好的人。”  “最初是日日陪伴,不覺有他。後來,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我願意做他的道侶,其他的身份,我都不需要。”  江循的話,叫一屋子的人都靜了下來。  當然,有些話是不能說給他們聽的,江循隻默默對自己道,我江循何其有幸,與他有這一百三十二世的情緣,有這死了一百三十一次,還要迴來,找到他、愛上他的情緣。  一口氣把心裏話說完了,江循盤腿抱傘,準備挨揍。  玉逄望著江循,歎了一口氣,伸手搭在江循肩膀上,捏緊,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心中就有數了。”  江循:“……哈?”  玉逄倒退一步,轉向了身後的其他七位兄長:“此人從此後便是東山玉氏的人了,既然是東山玉氏的人,若是秦氏前來要人,幾位兄長知道該如何辦了嗎?”  七隻腦袋齊刷刷地點了下去。  江循:“……”  他覺得這八個人的護犢子情結不輕。  玉逄轉向了江循,嫌棄地抱臂盯著他:“既然是小九的人,便是我們的弟妹了。以後見到我要喊八哥,可知道了?”  江循有點不能接受這樣的轉折,但還是立刻抓住機會,乖巧地抱傘答道:“知道了。”  這下,四下的氣氛全都變了,那些個形似又神似玉邈的兄長們就地開起了茶話會。  “命玉的事情弟妹你不用操心,小九是我們的弟弟,我們替你去向長老院說明情況就是。”  “是,小九是為自己的道侶做東西,自然是你們小兩口的情趣,旁人說三道四沒有用,小九自己願意就是了。”  “是的,跟長老說,隻要這玉不離開東山,就守在小九身邊,那和原先也沒有什麽區別。”  “當然沒有區別。我們八個一同去說。”  “說不通就拆了明照殿好了。”  聽著這一幫人的議論,江循突然發現自己以前對玉家有著非常深重的誤會。  一個一口氣生了九個兒子的家主,會是什麽正經家主嗎?能帶出什麽正經兒子嗎?  而此刻站在門口、手壓在廣乘劍柄上的玉邈,聽著裏麵七嘴八舌的議論,唇角勾起了一個曖昧的笑顏,後腦抵在門扉上,滿耳都是江循的聲音。  “……早就心悅於他。”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我願意做他的道侶。”  這樣甜蜜的聲音,卻不意被匆促的腳步聲打破。一名玉氏弟子並肩快步走來,在玉邈麵前行了一禮:“家主,出事了。秦氏派人來要人。……要江公子。”  玉邈絲毫不在意,問道:“派的誰?”  玉氏弟子剛想答話,便看到了聞聲走出門來的江循,稍稍停了一下,才據實以答:“……迴家主,來的是秦家二小姐,秦秋。”  江循臉色遽變,匆匆踏出門檻:“小秋她傷勢如何?”  玉氏弟子搖頭:“弟子不知。她派來的秦氏弟子說,她不願進入東山,隻希望與江公子在東山腳下的月桂鎮一敘。”  江循二話不說,掀起肩上披著的衣服,抬腳就要出門,卻被玉邈一把扯住:“不準。危險。”  江循自然知道玉邈指的是什麽,但他依然堅持:“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我得和她麵對麵說個清楚。”  玉邈卻不理會江循的話,轉向了那玉氏弟子,道:“跟那秦氏弟子說,秦秋若要見江循,又不願進入東山,就在聽濤道上會麵。如果不同意,見麵之事便算了。”  聽濤道是通向東山的必經之路,也是東山最外圍的結界點,此地多千年古鬆,鬆海聽濤,鳥語啁啾,故名“聽濤”。選在聽濤道上會麵,也是為了給江循一個安全的保證,如果江循不越過結界點,那麽,他就是絕對安全的。  江循也知道玉邈的心思,待那玉氏弟子轉過身時,他極快地在玉邈臉頰上落下一吻,又飛快地撤開,舔一舔唇,笑道:“剛才你聽見了多少啊?”  玉邈望著他的眼神裏,隱隱有動人的光澤閃動:“什麽也沒聽到。改日等你再和我麵對麵地說一遍。”  江循:“行啊,說多少遍都行。”  江循麵上含笑,心中已經亂了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公子今天不開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發呆的櫻桃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發呆的櫻桃子並收藏江公子今天不開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