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子擦著他的身體飛快掠過——沒有人發現他。 他看了看自己被綁的地方,是一根指示標,雖然細小,但是靠他還沒辦法把它拔出來,也沒辦法把綁著自己的繩子弄斷。 是誰把我綁在這裏的?林悠然皺著眉頭,蘇醒的身體接受來自四肢的抗議。 難道是……那個少年……? 他剛這樣想的時候,一道亮光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適應了以後才慢慢張開,他眯起眼睛,讓睫毛擋住一部分強光,好不容易分辨出,那是由汽車的車燈發出的。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由於光線集中太強,加上玻璃在路燈下的反光,他看不到車裏坐的是誰,隻是隱約看到車子裏坐著兩個人。 “那個……能下車幫幫我嗎?”林悠然張口喊出聲音,他顯然不太習慣向別人求助。但是現在這是唯一能幫他擺脫困境的方法了。 車子在他麵前一直這麽停著,在它打開車燈以前,他甚至還沒發現麵前有那麽一輛車,畢竟他是麵對著公路被綁著的。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公路上安靜地詭異。 林悠然連著喊了幾遍,耳力不好的老人都應該聽見了,但是車子裏的兩個人仿佛睡著了一樣,隻是開著車燈,沒有任何的迴應。 林悠然開始鬱悶,為什麽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情。之前明明是在那個少年的公寓裏,為什麽一醒來就在這裏了? 中間發生了什麽事?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地睡著了,或者……在做夢? 他低下頭認真想著自己剛才的情況,冷不防旁邊那輛車發出了一陣馬達的聲音。 林悠然愣了愣,他轉頭看去,那輛車正在慢慢地倒車。 林悠然看著那輛車,越看越眼熟,忽然一陣寒顫,這輛車……不就是自己那輛車嗎? 這輛車買了一年不到,因為之前的那輛車因為撞了人所以被處理掉了。父親說那樣的車留著隻能作為證據,雖然林悠然十分喜歡,但是還是聽從了父親的安排,把車子送到了廢棄場。 因為這次意外,所以家裏一直到上個月才給他買了車,之前一直是司機在開。 這次他開著這輛車去找顧小夕——這輛車的確就是自己哪輛,難道有人偷了自己的車又把自己綁在了這裏? 可這是為什麽呢? 如果我在這裏的話……那麽小夕呢?小夕也被抓著綁起來了嗎?他現在怎麽樣了? 林悠然想到這裏,心裏焦急起來,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危急的情況。 “他像是在找你,”司徒尚嵐在車子裏看著林悠然東張西望的樣子,看了旁邊開車的顧小夕一眼,“他似乎很擔心你。” 顧小夕像是沒聽見一樣,眼睛盯著被車燈照亮的林悠然,手裏握著方向盤,緩緩地後退。 夜空中,月明星稀。 顧小夕記得那個夜晚,一樣的天空,他在刹那間迎接了死亡。 他總以為自己還有那麽多的時間可以去浪費。每次微笑著收下錢的時候,他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 但是轉念一想,急什麽呢,他還年輕,還有那麽多年,現在多存點錢也不是壞事,更何況母親急需用錢。 所以,再工作一段時間吧。 所以,再等等吧,我還有很多時間。 死神來的時候,悄無聲息,連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葉秋生難得走路過馬路,看著綠燈轉紅燈他才慢慢地蹭過去。 一聲閃亮的車燈像陽光一樣照射過來,死神的長袍悄然落下,一切歸於寂靜。 就算無法接受這樣的死亡結果,就算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就算想要從現在的生活狀態中轉換到正常的人生活,這些都沒辦法去做了。 沒有時間了。 如果沒有重生的話,母親會死吧,會很辛苦吧。如果沒有重生的話,自己會很遺憾吧,這一生沒有過上想過的生活。如果沒有重生,這些憤怒和不甘又該向誰宣泄。 顧小夕握緊方向盤,眼睛看著被車燈籠罩住的林悠然。 他記得他死前,看到林悠然無所謂的表情,仿佛不小心撞到了什麽路標,看到血跡的時候皺了皺眉,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電話,開始打電話。 意識是在那時候消失的,醒來的時候就在病房裏了。 阿姨在旁邊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陽光落到窗戶的玻璃上,又照進病房,帶著冬日特有的橙色。 那天下午,魏笑語拿著花推開他的病房。 我還活著嗎?我還是我嗎?我的身體去哪裏了?這個世界怎麽了…… 顧小夕忽然停下車子,林悠然的側臉顯得很著急——他在找什麽? 他是不是也想過有一天會遇到車禍?是不是也為那次意外感到後悔……? “小夕?”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的臉色不對勁,那雙黑色的眼睛就像墳場一樣寂靜,帶著荒蕪的顏色。 他剛想去拉他,顧小夕卻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林悠然顯然在現在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抬頭驚訝地看著這樣車子麵對自己撞過來,一時間那種恐懼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顧小夕想,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會被撞死的那一個,就和當初的葉秋生一樣。 報紙上隻將這件事情報導了一次,沒有任何後繼報道;交通大隊聲稱那天晚上的路況監控設備全部失效,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但是…… 顧小夕開著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那一瞬間,腦海裏什麽也沒有,一片空白,幹淨而徹底,顧小夕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他的腦子總是被這樣那樣的算計充滿,總是被這樣那樣的準則塞滿。 那一瞬間,沒有葉秋生也沒有顧小夕,就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看到林悠然恐懼的臉,有種莫名的快感。 不能總是一個人受傷害吧,沒有道理我死了,那個人卻活地悠然自得吧…… 顧小夕握著方向盤的手沒有一絲顫抖,鎮靜而穩定,直直地衝向林悠然。 那雙黑色的眼睛寂靜地像荒蕪的墳場,那裏是寂寞而不甘的幽靈。 忽然,顧小夕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衝向一邊,手指脫離了方向盤,車子迅速歪向一邊,擦著林悠然的肩膀衝向了綠化帶。 轟然巨響和巨大的衝擊感讓被氣墊包裹住的顧小夕清醒過來。 他大口喘著氣,仿佛剛才在做夢一樣,車子上的玻璃被隔離帶的金屬欄撞出蛛網狀的凹陷。 車頂的支架有些變形,車子裏的警報器響了起來。 顧小夕轉頭去看司徒尚嵐。 司徒尚嵐的額頭上受了點傷,鮮血沿著眉角流下來,手還握著方向盤。 他顯然也被衝撞到了。 車子裏隻有彼此的喘氣聲。 “……你沒事吧?”司徒尚嵐過來拉住顧小夕的肩膀。 除了幾處淤青,並沒有明顯的傷痕,隻是顧小夕有些恍惚。 他不是真的想把林悠然撞死,隻是那一瞬間……好像什麽都失控了一樣。 “尚嵐……”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的眉骨處一直在流血,連忙繞過氣囊找紙巾,然後壓住那塊血跡,“……你流血了……” “我沒事。”司徒尚嵐一會兒就平複了唿吸,輕輕握住顧小夕的手。 顧小夕忽然哭了出來,他一點兒也不想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卻抑製不住。 “我不是……我不是真的想殺他的……”顧小夕喃喃地說,沒有悲傷的感覺,但是眼淚卻一直在流,“我知道他是小雪的未婚夫……但是……” “我知道……”司徒尚嵐把顧小夕輕輕地摟在懷裏,柔聲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都過去了……” 第97章 林悠然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他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看到身上粘著些圓片,旁邊的儀器發出間歇的滴答聲。他側頭看到點滴瓶正懸掛在上麵,另一頭連接著自己的手。 他輕輕動了動手指,可以動,但是很冷。 母親是最先發現他醒來的,急切地跑過來,眼睛有些紅。 林悠然看了看病房,隻有母親一個人,理所當然的,父親是不會來的,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 “太好了,你醒了,醫生說……”母親焦急地說。 有個護士走進來柔聲勸慰:“病人剛醒,請別刺激他。” 林悠然本來想問自己發生什麽事了,但是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 母親聽了護士的勸解就沒有再開口。 一直到第二天,在醫生的允許下才告訴林悠然。 他在公路旁被人發現,被綁在路標牌邊的柱子上。 旁邊是衝到綠化帶的車,損傷的厲害。 林悠然想起那場驚險的經曆,似乎在車子開過來的瞬間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即使現在在醫院的病房裏想起這件事,還是害怕地手腳冰涼。 他以為那次自己死定了。 醫生診斷出來,他受了驚嚇,需要好好調養。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他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才出來。 被母親強製地出門需要帶保鏢,林悠然在一天下午到了曾經到過的顧小夕的公寓。 林悠然在管理員的陪同下,熟門熟路地到了顧小夕的公寓的門前。 他剛想敲門,門卻從內側打開。 林悠然驚訝地看著一個中年男人從裏麵出來,他穿著某個搬家公司的logo字樣的背心,看了他一眼就走出去了,並沒有把門關上。 林悠然推門走進去,後麵兩個保鏢跟著他走了進去。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布置,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柔軟的沙發。沙發後麵是毫不遮掩的臥室,駝色的窗簾被紮起來,夏日的陽光灑滿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