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地磚和牆壁,一隻隻整齊的病床,有些病床空著,江萊躺在其中一張床上。 手上插著管子,連接著鹽水瓶。他看到他柔軟的黑色頭發,緊閉的眼睛和蒼白的皮膚。 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好像連一絲動彈的力氣也沒有。 病房裏沒有看護人員,另外有幾個人也躺在病床上,有年輕的也有年紀大的。 顧小夕呆呆地看著,甚至無法將視線從這個房間轉開。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了嗎?”司徒尚嵐溫和地問。 “……我早就該想到,”顧小夕的眼睛盯著病床上的江萊,“魏笑語對小生意根本看不上眼,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還以為是藥品走私……” 他緩緩的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 司徒尚嵐沉默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熟悉,有那麽一會兒甚至有種和葉秋生的幻影交疊在一起的錯覺。 就像葉秋生的那雙黑色眼睛一樣,如此沉寂和荒蕪,周圍明明那麽明亮,卻沒有一絲光線進入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也溢不出一絲光亮。 “……秋生?”司徒尚嵐不自覺地伸出另一隻手,指尖輕輕撫摸他的睫毛,美麗的眼睛。 顧小夕趁他迷茫的時候,將手腕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另一隻手剛揮過去卻被司徒尚嵐一下子抓住。 雖然顧小夕以前練過一些拳腳,不過那也是為了鍛煉身體,和槍技一樣隻是出於一種興趣而已。 司徒尚嵐向後退了一點,離開顧小夕的身體。顧小夕正準備再次發力,卻發現胳膊被扭到了後麵,後麵的人壓到了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壓在了玻璃窗上。 這會讓顧小夕真正的緊張起來。如果司徒尚嵐隻是一個做走私生意的少爺——就算是整個醫院暗中的一把手,那麽顧小夕也是有機會跑掉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那麽想了,司徒尚嵐的手上並沒有常年握槍而留下來的痕跡,手上的皮膚柔軟而幹淨,就像隻會握手術刀的手。可是現在看來,他的身手也不會比部隊裏的人差多少。 這個發現讓顧小夕很沮喪,也許司徒尚嵐和魏笑謙這種世界級的殺手不能比,但是至少現在,顧小夕在他手上是逃不掉的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司徒尚嵐的聲音很溫柔,“我起先覺得你也許是魏家的人,可是他們似乎沒有要接近我的理由,而這樣也不是他們的作風……難道你是警方的人?雖然前些年我在國外鬧的動靜挺大的,但是我不太相信fbi會派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而且身份的檔案也偽造的太沒有水平了……” “十八歲,謝謝,”顧小夕冷冷地糾正他,臉頰貼在厚實而冰冷的玻璃上,眼睛看著那個整潔的過分的病房,盡管裏麵的江萊已經失去了知覺,但是依然痛苦地皺著眉頭。 “噢,抱歉,”後麵的男人對年齡的問題毫無興趣,“也許我不應該這麽麻煩,你看……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免費提供器官,我是不會拒絕的……” 顧小夕這時候才想,當他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算算不上精彩,倒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誰知到重生之後,他所遇到的事情是他上輩子都不能想象的。 第20章 無論是司徒尚嵐或者是魏笑語,像這一類人通常是沒有什麽探求精神的。如果有一個人讓他們感覺一絲的不安,而又無法得到他確切的身份,那麽好吧,他們放棄他們的好奇,並且采用通用的做法——宣布那個人的死刑。 就像現在,顧小夕甚至已經能感覺到那種銳利的殺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了。 這條走廊寬大而明亮,無數日光燈讓這裏沒有一絲陰暗。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如果有一些關於這方麵常識的人都會知道,血腥氣是非常難以消除的。 也許真正的顧小夕可能注意不到,但是葉秋生所在的身體的顧小夕,一到這條走廊就察覺到了。 沒有經過鍛煉的身體是無法和司徒尚嵐抗衡的,雖然葉秋生還會一點拳腳,但是顧小夕的身體可對那方麵不太擅長。 重生是件誇張的事情,但是如果連身手都帶到這個身體的話,會連顧小夕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司徒尚嵐已經打定了主意——當眼前的顧小夕被肢解後,被放入各種容器的時候,沒有人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放開我……”顧小夕歎了口氣說,用顧小夕的身份顯然已經無法對眼前的事情產生任何幫助了。 司徒尚嵐愣了愣,然後順從地放開了顧小夕——這並不影響事情的結果,因為他沒有可以翻盤的條件。 他退後一點,抱著肩膀看著這個少年慢慢地轉過來。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有一種親切感,那雙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的很像。那麽漆黑,那麽幽靜,仿佛什麽也沒有,卻又仿佛裏麵裝的太多。 這個少年的身體有些過於纖細,雖然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有些相似,但是那雙眼睛還缺少了一樣東西…… 司徒尚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殺他,可是葉秋生真的讓他猶豫了。 他看著顧小夕皺著眉頭揉揉肩膀,然後看他抬起頭叫自己的名字:“尚嵐,我真的覺得你已經瘋了,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認識你……” 他呆在那裏,看著那雙黑色的眼睛裏露出熟悉的光芒——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呃……”顧小夕抓抓頭,“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事實上我也解釋不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分屍這類的,沒準我還能重生一次……” 那個少年抱著肩膀笑著看著他,和剛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做一個醫生,並且是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醫生,司徒尚嵐的腦子裏從來沒有過那麽瘋狂的念頭。 他是那麽熟悉那個人,熟悉他一切習慣的動作和說話的語氣。 “……給點反應吧,尚嵐,”顧小夕走到他麵前,他靠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用黑色的眼睛看著他,“我是葉秋生,你把我忘了嗎?我說……你不會真的想肢解我吧……” 司徒尚嵐熟悉那種眼睛,黑色的很漂亮。 顧小夕的眼睛就是一片沉寂,裏麵什麽也沒有,葉秋生的不一樣。同樣是漆黑的顏色,但更多的是偽裝。即使知道是偽裝,也會不自覺地被吸引。 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明那麽冰冷,卻透露出一絲嫵媚,蠱惑著每個看到他的人。 他想起那個絕美的人,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燈光下,拿著一杯酒慢吞吞地喝著,然後轉過頭,看了自己一眼。 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挑逗,葉秋生的誘惑就是那樣的致命。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顧小夕的手臂,冷冷地說:“迴房間去。” “痛……”顧小夕的聲音在收到司徒尚嵐冰冷的視線後自動消音。 顧小夕重新迴到走廊盡頭的臥室,在沙發上坐下,緩緩地交疊起雙腿,伸手拿起那本雪莉酒。 他輕輕搖晃那杯酒,雪莉散發出清淡的麥香味,他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抬頭看著司徒尚嵐,眯起黑色的眼睛:“我原本以為有秘密的是我一個人而已,沒想到你比我隱藏得更深。” 司徒尚嵐走過來坐在顧小夕旁邊,沉默地拿出煙,熟練地在指尖點燃。 煙味讓顧小夕皺了皺眉頭:“你以前不吸煙的。”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把煙撚熄,把顧小夕手裏的杯子拿去,一口氣將裏麵的酒喝了下去。 顧小夕剛想說話,司徒尚嵐卻放下酒,茶色的眼睛看著他。 即使是剛才那種場合,那雙茶色的眼睛依然平靜而溫和,可是現在,裏麵竟然折射出一種瘋狂。 “你到底是誰?”司徒尚嵐的語氣幾乎算的上咬牙切齒。 顧小夕想,也許他一輩子都沒幾次這麽失態的樣子。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膀:“葉秋生,我以為你知道了。” 顧小夕繼續說,“我今天是來給我媽辦轉院手續的,說實話,從上次夜語碰到你以後,我覺得我媽住在這裏可不是什麽安全的事兒。” “真的是你……?” “上次車禍以後我就到了這個孩子的身體上……”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打算過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沒想到……”他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伸手摟住司徒尚嵐的脖子,“沒想到……你卻要殺我。” “……秋生?”司徒尚嵐的聲音像夢中的囈語,“……真的是你?” 顧小夕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可是花了一個星期才消化了這個事實的。” 司徒尚嵐露出迷惑的眼神。不會錯的,隻有葉秋生才有那樣的眼神,隻有他…… 司徒尚嵐籲了一口氣,把顧小夕輕輕地推開:“我的接受能力一向比你強。” “那倒是真的,”顧小夕笑起來,舒適地靠到沙發上,“現在看起來你的偽裝能力比我還出色。” “……隻是你沒有想到而已。”司徒尚嵐側過頭說,“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秋生。”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商量這種事情,”顧小夕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司徒尚嵐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顧小夕咬咬唇,轉頭看著他,“是你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司徒尚嵐迴複一貫的斯文和穩重:“誰也沒瘋,秋生。” 顧小夕重重地歎了口氣,沉默下來。 “你現在準備怎麽辦?”司徒尚嵐靠近顧小夕問。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這話我問你才對,你還打不打算把我分屍?” “至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司徒尚嵐誠實地迴答,忽然伸過手在顧小夕的臉頰上劃過,“最多就是把你永遠關起來。” 顧小夕不滿地推開司徒尚嵐的手:“不要開這種玩笑。” 司徒尚嵐笑起來,忽然低頭吻上顧小夕柔軟的唇,舌尖進入他的口腔,汲取他的溫度。霸道地掃過他的牙齒,吮吸他的舌尖,宣布一種占領。 顧小夕並沒有反抗,當司徒尚嵐離開他的唇的時候,甚至帶出一條曖昧的銀絲。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以此表達我慶幸的情緒。”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溫和得看著他。 “慶幸什麽?”顧小夕皺著眉說,以前也的確和司徒尚嵐接吻過,但隻是那種普通的吻,不帶任何情欲的那種。 “至少我不需要把你分屍了。”司徒尚嵐笑了笑。 “……我迴去了。”顧小夕站起來說。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他,帶了一把,讓他落在自己的懷裏。 “給我說說之後的事情。”司徒尚嵐把顧小夕圈在懷裏,柔聲說,“反正現在還早,等會我送你迴去。” 顧小夕沒有辦法,就將自己重生之後的事情一一說給司徒尚嵐說。唯獨沒有提和魏笑語的關係,至少在顧小夕看來,這似乎沒有什麽必要。 “我現在呢,隻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顧小夕看了司徒尚嵐一眼,“我暫時不想和你扯上什麽關係。” “至於嗎?”司徒尚嵐皺皺眉頭。 “怎麽不至於,你犯法哎,”顧小夕扁扁嘴。 “這話說的,就看的你以前犯法的事情少見了一樣。”司徒尚嵐諷刺說。 “不是一迴事好不好,”顧小夕在司徒尚嵐的懷裏掙紮,以表示對這句話的不滿,“反正你聽好了,沒事不要來找我,也不要叫我‘秋生’。” “有事呢?” “有事也不要來找我。”顧小夕不留情的說,“今天去把我母親的轉院手續辦一下,這件事情你幫我去做。” 果然是葉秋生,司徒尚嵐苦笑著想,連指使人的語氣也一樣。 “不行噢,伯母可不能轉院。”司徒尚嵐摟著顧小夕的腰說,纖細的腰肢十分受用,讓司徒尚嵐的手流連不去。 “……不行。”顧小夕瞪著他,“一定要轉院,這裏太危險了。” “我們受政府保護……”司徒尚嵐企圖說服顧小夕。 “什麽亂七八糟的,不行,我不放心把我母親放在這裏。”顧小夕打斷司徒尚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