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輪迴,陰陽輪轉,方有生生不息……”


    這條長街十裏延綿不見端頭,冷風咆哮,漫街灰塵洋洋灑灑,卷起而又飄落。曾經的“仙家盛都”錦陽城,如今已沒了任何丁點的生氣。空曠的街中緩緩走來一個麵貌蒼老的和尚,蒼老得似乎已要死去,卻是這城中唯一的活人了。他那幹瘦傴僂的身軀覆著一層單薄袈裟,在狂風下有如一麵飄揚亂舞的旗幟,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吹倒。


    和尚的口中始終喃喃念著“眾生輪迴”幾個字。


    在他前方不遠處還有一個嬌小的身軀,飄散的發絮紛亂飛舞。


    從後麵看她,就像一朵蒲公英在經受狂風無情的肆虐,就要紛飛零落了。


    和尚走到近前,歎道:“阿彌陀佛,施主你看,這城中的無辜百姓已因你死傷殆盡了……”


    她沒有迴頭,隻是淡然應道:“你對我阿彌陀佛千遍萬遍也是無用,殺人的都是那些鬼怪,與我何幹?”


    和尚道:“渺西鬼族從未踏出過幽冥河畔,若非施主一路追趕,他們又怎會舉族來到這裏?”


    她搖了搖頭:“我沒有追趕他們,而我也不會什麽修為,我不知道他們為何會怕我……”


    和尚道:“那是因為你活得太久了,許多事情已然忘卻,就像貧僧一樣,貧僧也已記不得很多事了。”


    她突然轉頭看向他:“我去渺西國是為了找我姐姐,我來這裏也隻為了找到她……”


    “施主可否相告,你找的這個人姓甚名誰?”


    “我已忘了她的名字……”她歎了口氣,沮喪的垂下腦袋。


    那棕色的發絮開始在空氣中瘋狂生長,所過之處冷霜彌漫,方圓百裏,冰寒刺骨。


    即便在遙遠的青霞峰上頭,也同時感覺到一股突如其來的透徹寒意。


    此刻許多萬丹宗弟子端正立在廣場之中,對這股莫名的寒意並不以為意,因為他們正在嚴陣以待。此次對抗鬼族,坐鎮之人便是殷問劍的師父辛無忌,其餘長老竟一個都沒到場,而接下戰書的殷問劍,同樣沒有出現。


    雲千曼早已抱著小北找了個安全的位置,那就是站在人群正中央,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是安全感。


    渺西鬼族說來就來了,天際中的血雲再次顯現,從中慢慢探出一個腦袋,竟比常人的大出數倍。


    那一雙巨目散發著幽幽火光,目光所過之處,人們隻覺心中如被烈火灼燒一般,一陣顫栗。


    包括雲千曼在內,在場眾人都未曾見過鬼族的真麵,本以為朗朗乾坤、邪不勝正,是以個個氣定神閑,不怕來犯。隻是萬萬沒想到這一照麵,那空中鬼族的一道目光就已讓人心中怵懼,直要敗下陣來。雲千曼也沒想到這個“遠房親戚”這般了得,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四下看著殷問劍的所在。


    空中那顆腦袋開口說話,聲音之大,振聾發聵:


    “當年萬丹老祖從我族中奪走長冥鼎,鬼族向來言而有信,說過兩百年後來取,便是兩百年後才來。”


    坐在蓮花座中的辛無忌與血雲不過數丈距離,辛長老人瘦臉尖,似乎那顆巨大腦袋隻要輕輕一吹,便可將其吹走。但他依然鎮定自若地迴道:“二百年前的戰約確實差不多到了,但僅僅是差不多而已,距真正的約期還有半年。不過即便如此,我宗門既已接下戰書,自會應戰,你且把你的人叫出來吧。”


    那腦袋點了一點,巨大的雲團中慢慢分出一朵紅雲,紅雲逐漸消散,一個身軀逐漸顯現出來。


    這是一個體型碩大的家夥,在他身上有著所有鬼族該有的特征,體大如牛,手腳卻修長纖細;腦袋碩大,卻不見他長有脖子,整個腦袋就像鑲嵌在身體裏的圓球。在一張毫無表情、灰白一色的臉龐上,充塞著暗黑色的脈紋,他的一對眼珠不見瞳孔,布滿鮮紅遊離的血絲。


    這個鬼族還未修成虛體,與殷問劍煉氣八層的修為相當。


    這是決戰雙方的默契,既然接戰之人隻有煉氣八層的修為,鬼族也會派出同等修為者應戰。


    對方已經出場,那就等殷問劍了。


    “問劍……”辛長老以傳音術喚了一聲。


    但殷問劍並未出現。


    “徒兒,還不快快出來!”


    殷問劍依然沒有出現,這讓下方觀戰的眾弟子一片嘩然。


    雲千曼想起三日前他誇下的海口,口口聲聲要來打鬼,難道現在見這鬼族長得兇悍,就此怯戰了?


    “問劍!”辛長老再次用傳音術高聲叫了一句,聲音中已有一些羞惱。


    “來啦來啦……”遠遠傳來殷問劍的聲音,隻見他駕著仙羚從遠處飛來,在辛長老邊上停下。當他正眼看到前方那個兩人多高的鬼族時,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小聲在辛長老耳邊說道,“這,師父……這就是鬼族啊,怎麽看著不太像個鬼……那個,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問劍,萬丹宗的百年名聲就看你的了!”


    辛長老將他的求饒置之不理,手中在他肩上一拍,暗中一股勁力已將他推到了鬼族麵前。


    “出手吧,小子!”


    那鬼族看著這個弱不禁風的家夥,輕蔑一笑,由背中抽出一柄巨斧,通體漆黑如墨,隱隱有萬鈞之勢。


    殷問劍再不敢大意,手中多了一顆手掌大小的如意珠,珠內一條蛟蛇盤轉遊走。這如意珠彈指間已向鬼族擲去,隻見空中一顆蛇目驟然發亮,一道藍白色波紋越空而至,對著鬼族當頭斬下。與此同時,殷問劍隻腳在仙羚上一點,人如離弦之箭向後縱去。而那仙羚的腦袋上傳來嗍的一聲,巨大的珊瑚羚角猛然收縮至後背,仿佛批上一層紫光盔甲,對著鬼族疾衝而去。


    上方是如意珠,下方是仙羚,那鬼族已兩麵受敵。


    殷問劍雖隻有煉氣八層的修為,但隻此一擊便已玄妙盡顯。


    須臾間,紫光與黑氣交纏一處,鬼族巨斧中牽引出的淘淘黑氣如瀑布垂落,波濤洶湧。


    交鋒處火光四濺。


    下方觀戰的雲千曼看得有些心焦難耐,她雖對殷問劍討厭至極,但這場關乎她和小北生死存亡的決鬥,殷問劍卻不能有任何閃失。她遠遠看到殷問劍向後躍到了十丈開外,腳下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隻會飛的寶葫蘆。然而雲千曼怕什麽來什麽,猛然一聲爆響由空傳來,像是什麽被捏碎的聲音。


    再看殷問劍時,他已吐出一口濃血,在寶葫蘆上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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