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錦陽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靜,空中一縷淡雲如紗,淒冷的月色垂落而下。


    恢弘屹立在城與山之間的“丹極門”,在夜色下散發著瑩瑩白光,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地屏障。


    這裏一片死寂,連鳥獸蟲鳴的聲響也被阻隔在了幾裏之外,以至於當門中傳來一陣叩擊聲時,讓人恍然覺得如同虛幻。但叩擊聲卻越來越響,繼而化為連綿撞擊,不絕於耳,如千軍萬馬中奔騰的馬蹄聲,終將這扇古老的大門給吵醒了。


    “誰在搗亂!”


    “他娘的!”


    門前傳來一聲暴嗬,一個中年男子的影像隨即顯現。


    雖然僅僅是個頭部影像,但這一頭亂糟糟的黑發淩亂四射,顯得這個人有些魁梧。


    “哪個孫子活得不耐煩了……”


    影像又呢喃一句,整個腦袋慢慢旋視一圈,卻連他口中孫子的半個影子也沒見著。


    影像哼的一聲,漸漸如煙火消逝般黯淡下來。隻是這影像還未全然消失,片刻後丹極門內的結界已開了小小一個出口,一個中年胖子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弟子風風火火走了出來。中年胖子一臉怒氣,一頭蓬亂黑發更如被電閃雷擊過一般,似乎一點即著。而那小弟子卻怕得很,畏畏縮縮地依偎在他身後。


    “趙師叔,我看這裏沒人。”小弟子縮著腦袋說道。


    “沒人最好,不然我這鐵棍可要大開殺戒了。”


    趙岩舉了舉手中的天雷槊,對著虛空比劃了一下。


    “我看那些孫子定是見了趙師叔厲害,夾著尾巴跑了。”小弟子此刻已不害怕,也學著趙岩孫子孫子的叫喚起來。這句話讓趙岩聽了分外受用,他已是煉氣巔峰的修為,離成就仙基僅僅一步之遙而已,被安排在此守門已是大材小用,那些龜孫子見他來了自然隻有夾尾巴逃跑的份。


    “不過這陣子確實不太太平,容我再檢查檢查,你且站這看著。”


    趙岩說完,拎著那五百斤重的天雷槊開始四處察看。


    他體大如牛,步子邁得很大也很快,但從丹極門的兩側走了一圈也花了小半段時間。等他扛著天雷槊往迴走時,口中依然喃喃念道:“奇了怪了,剛才這麽大的響動,怎麽現在連個影子也沒瞧見,唉,不管他了!小子你不知道,這陣子山上那些老家夥個個神神兮兮的,見了人就像見了鬼似的。我就說吧,隻要掌門他老人家一閉關,那些不成事的老頭必定撐不起這麽大的台麵,萬丹宗多大的營生,現在可好,朝祭的時候一月比一月人少。你也看到了,這個月才來幾個人啊,那麽幾個屁毛的人,沒點油水可撈。要是長此以往,我還守這破門幹嘛……”


    趙岩說得氣憤,鼻孔中哼著粗氣,全然不見小弟子的臉色已轉為煞白。


    “師……師叔……”


    “咋了?”


    “你快看後麵!”小弟子終於憋著一口氣把話說完。


    趙岩猛然迴頭,卻一連退了數步。隻見虛空中兩顆眼睛綠如螢火,與他不過一丈的距離。


    而在那眼睛後麵,是濃稠得化不開的夜,似乎有個似人非人的輪廓與夜色融為一體,無從分辨。


    “鬼族!”趙岩大喝一聲,但臉上卻沒多少懼意。


    “什麽……鬼族?”小弟子縮在他身後,顫聲問了一句。


    “渺西鬼族,鬼孫子運氣不太好,遇到了他趙爺爺,劍辰,看我現在就打散他的魂識。”


    趙岩手中的天雷槊高高舉起,槊中一道雷光撲閃,一看這威力便是驚天動地。


    但這一棒卻遲遲沒有落下,因為那鬼族的身後,成千上萬的綠光眼睛逐漸點亮,如同漫無邊際的熒火長河,一眼竟不見邊際。這樣的景象,就像萬家燈火在夜幕下升起,隻是這萬家燈火,卻是鬼族的萬鬼齊鳴,讓人覺得死亡的陰霾當頭碾來。


    隻見一道黑風籠過,那趙岩與他的師侄被風卷殘雲般帶走。


    天雷槊由半空落下,卻被一隻黑手輕輕巧巧地托起。


    黑夜更加濃稠,從黑色中伸展出一個碩大身軀,卻如蟲類般擁有一對異常纖細的雙手。他的腦袋縮在這身軀之下,潛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甚清,隻聽到一個粗糙如同磨砂的聲音緩緩響起:“主上,約定的時辰已過,赤將還沒出現,看來他反悔了。”


    身軀裏另一個聲音迴道:“赤將本就沒有答應,算不得反悔。隻是期限即到,我們也好準備準備了。”


    磨砂般的聲音又道:“可她已經追過來了,您看……”


    一聲長歎之後。


    有聲音迴答:“鬼族隻此一劫,能過最好,不過,那便是萬劫不複,世上將再無鬼族了。”


    話音落下,那天雷槊在他手中化為糜粉,隨風飄落。


    “走吧。”漫天的螢光迅速黯淡,如一隻閉上眼睛的兇獸,重新蟄伏在了黑色之中。


    青霞山下又一次迴歸黑暗,而在青霞峰的上頭卻明亮如白晝,在光亮的一隅,雲千曼的房間裏點亮了一隻蠟燭,將偌大房間照得暮色昏黃。一扇大窗咿咿呀呀隨風飄擺,讓窗外的月光傾斜進來,白光清澈,卻也讓人覺得刺入骨髓般的冰寒。


    修士到了煉氣三層就不怎麽怕冷了,但雲千曼裹在厚厚被褥中,卻依然覺得說不出的冷。


    她終於醒了過來。


    率先聞到的是一陣撲鼻而來的藥香,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原來自己已迴到了同德殿,此刻正躺在床上。


    周身的劇痛讓她記起清晨的那場惡戰,那群年輕弟子下手實在太狠太毒,她甚至以為自己就要被打死了。再一看小北正安詳地睡在身邊,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下,隻是他那鼻青臉腫的小臉,看著就讓她心中一痛。


    “醒了?”老不死問道。


    “醒了。”石頭點點頭。


    老不死走到床前,將一顆丹藥遞給她,念道:“你看你這傷勢,要不是老怪我……唉,不說了,把藥吃了好好休息吧。”他說完緩緩走了出去,隔壁傳來重重的關門聲,他已迴他房間睡覺去了。


    雲千曼凝神看著這丹藥,這可比她偷迴來的那些丹藥高出好幾個級別。一問石頭才知道,原來這是老不死以她偷來的丹藥為材,煉製出來的兩顆二級修元丹。她不由一怔,自己冒險帶迴的可是滿滿一袋丹藥,竟隻化為兩顆小小的修元丹而已,想想都覺得不太劃算,往後小北的吃飯問題又沒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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