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搖了搖頭,右腳上前一步,竟然好像虛空中成了階梯,讓他拾級而上。


    “攔住賈寶玉!”


    有人低聲喝道。


    寶玉看見已經有七八名舉人醒了過來,靠近他的要伸手扯他,他也就自然而然的退了一步。


    這一步躲開了別人的撕扯,又略微抬手,麵帶淡笑的示意舉人們隨意。


    這舉動,風度翩翩;


    他臉上的笑容,又帶著些許憐憫,好像一個四肢俱全的人,禮讓殘疾人的模樣一般……


    “南安李修緣,先行一步!”


    隻有十個人能夠踏水行文,舉人們見寶玉‘認慫’,立馬爭先。


    其中第一個醒過來的是個四膽舉人,緊忙抬起腳掌,急促的往高空走去。


    “南安李修緣?難道是那個四歲開山,六歲舉人,擅長排字造句,更擅摒句對比的李修緣?”


    “沒錯,就是他,他的詩才比賈寶玉更早成名!”


    舉人們被唿聲驚醒,不由的議論起來。


    他們看向寶玉,眉眼笑容流露譏誚些許,隻覺得賈寶玉是徒具虛名,竟然慫了?


    “隻有十人能夠踏水行文,這賈寶玉不用管他了,我等比較一下,看看誰要上去?”


    “賈寶玉被攔在後麵,看他的樣子,也沒膽子跟咱們爭……


    嘁,不過是個二膽舉人而已,慫貨一個!”


    舉人們圍成一個個的小圈子,笑談中比較誰的名氣更大,誰的學識更高,誰的文章更好。


    小圈子比較出來了,選拔出來的就再次比較,施行起來很有章法,不愧是飽讀詩書的舉人……


    “二爺,他們看不起您呢。”


    樂陽申的怪笑裏露出不少猙獰。


    “無關所謂,足有十個人能夠踏水行文呢,怎麽著,也少不了我這一個。”


    寶玉懶得計較。


    真個計較起來,他正氣加身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大力,已經到了人族極限,誰能攔他?


    至於出口成章……


    那就是生死戰了,當妙玉居士和洛神甄宓,都是幹巴巴的木偶不成?


    他見李修緣的腳步緩和下來,慢慢的踏上碧藍洛水。


    浪濤滾滾,與蔚藍天際連成一色,橫跨蜿蜒高空不知多高,也不知多遠處。


    李修緣的舉人藍袍隨風唿颯,腰間雪白玉佩折射陽光水光,真個是瀟灑非常……


    “好景色呢,”


    寶玉四處看了看,對樂陽申笑道:“去拿點酒,此等美景,要是沒有美酒,不是浪費了大好時光?”


    樂陽申笑嘻嘻的迴去拿了酒壺、酒盞,到了客棧門口一停,幹脆又迴去趟,隻抱了成人胸口大小的兩壇美酒迴來。


    寶玉大笑出聲:“申哥兒,你真是個妙人,懂得我的心思……”


    他和樂陽申一人一壇子酒,酣暢淋漓,好不痛快!


    一百五十丈高的界碑之上,妙玉抬頭看著更高的洛水,突然垂下眼眸,看著寶玉和申哥兒發笑。


    “先是讓給李修緣第一個踏水行文,接著又是喝酒。這賈寶玉,難道是被水英光的警告嚇怕了?”


    鍾靈兒笑嘻嘻的道:“姑娘,您說錯了,水公子叫水光英……對了,賈寶玉是個大善人呢,您可不要害他。”


    “我哪裏有害他?是他自己不自量力。”


    妙玉搖頭道:“你看看他,這明擺著是非要踏水行文不可,還得先喝酒,是真個怕了,要酒壯慫人膽?”


    鍾靈兒替寶玉說話:“姑娘,您怎麽不說文人酒醉作詩厲害呢?”


    兩人笑得開心,也不顧忌上邊的波濤上還有人踏水行文——


    她們都很清楚,這踏水行文啊,可以。


    不過首先,還得先從甄宓的美貌中醒來才行……


    果不其然,李修緣在下方時還能第一個醒轉過來,這到了近前,前方三步處就是甄宓不可方物的舞姿,給他心靈的衝擊就不一樣了。


    他瞠目結舌,久久難以言語……


    一息,


    兩息,


    三息……


    一炷香的時辰!


    甄宓的舞姿陡然停滯,那萬千曼妙的女子身姿,也是突兀的變成了邪魅恐怖的奇異之美!


    她嬌聲笑道:“一炷香時辰已過,無有文章,碎山破膽。”


    笑聲嬌媚,說話的語調也很隨意。


    可是驀然間,李修緣從洛水波濤跌落水中,被滾滾浪潮撕扯攪動,掙紮痛苦哀嚎。


    他也不負自己的盛名,登時醒轉過來,雙眸分別亮起兩顆繁星,共有四膽。


    他的額頭,也熊熊燃燒出一座三十餘丈的文山!


    “四膽舉人?而且開的五十丈文山……可惜了。”


    寶玉歎了一聲,酣暢喝酒不提。


    滿滿的酒香,讓他如此沉醉,以至於閉上雙眼,才氣封耳,不聽不看……


    聽什麽?看什麽?


    寶玉可以想象李修緣的下場,就是如同甄宓所講,要被碎山破膽!


    他們是文人啊,苦堆文山,又是潛修苦讀熔煉文膽,如今文山嗵塌,文膽破碎,其殘酷、淒涼,怕是被穆元成被點天燈時還要難受。


    所以寶玉不去聽,怕聽到文人撕心裂肺的苦嚎;


    也不去看,怕看到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無比淒涼……


    一息,


    兩息,


    三息!


    過了大約三個唿吸的時間,寶玉鬆開封閉雙耳的才氣,眼眸,也是緩緩的睜了開來。


    很詫異的,李修緣竟然還在苦苦掙紮?


    他看見李修緣怒容滿麵,倔強的咬著嘴唇,不去吟哦反抗,也不去做任何辯解。


    其人冷眼注視甄宓萬般變化的美麗麵孔,眼眸再也不存半點迷離,隻剩下無邊的怒,和百種的淒苦……


    “洛水甄宓!”


    李修緣怒然叫道:“原來如此,你蒙昧我等本心,讓我等陷入汝之美貌……


    罷罷罷,是我李修緣無能,也無顏苟活於世!我可以死,但不可以被你破我文山,不可以被你碎我文膽!”


    “我乃文人,頂天立地!文山可破,文膽可碎!然,不可假於他人之手!”


    說罷,李修緣雙眼繁星炸裂,眉間文山爆碎。


    他整個人燃燒成耀眼的藍色火炬,似乎要衝破洛水,焚盡蒼穹!


    “自爆文山,自裂文膽,以文火衝霄之勢與敵皆滅,可惜了,這個李修緣。”


    水英光不知道什麽時候迴到了寶玉的身邊,伸手抓了半捧美酒,緩緩的撒在地上。


    他低聲笑道:“看見了嗎寶哥兒,文人為世人表率,不可以行差踏錯一分半點,哪怕他最後堅定了本心,在甄宓的手裏,仍然如同螻蟻般隨手撚滅。”


    麵對水英光擺好的說教架勢,寶玉蹙緊的眉頭,緩緩的放鬆下去。


    眼眸,也是若有所思……


    “關我何事?”他輕聲笑道。


    “你就沒半點感觸嗎?”


    “剛才有,您來了,那就隻覺得這自爆文山和自裂文膽,真個是壯觀非常。因為……”


    寶玉灌了一口美酒,含笑問道:“李修緣真個死了?”


    “古靈精怪!”


    水英光呆愕一陣,張嘴罵道。


    李修緣自然沒死,別看那模樣壯觀,但都是給人看的。


    他撇了撇嘴,憤然一甩袍袖,跑旁邊看戲去了……


    寶玉盯著他的背影,笑容逐漸收斂,變成很是憤懣的作態。


    他低聲喝道:“申哥兒!”


    “二爺,咱們再喝一陣?”


    樂陽申用酒壇遮擋,湊到寶玉的臉前,笑問道:“爺,心裏不痛快?”


    “上哪痛快去?”


    寶玉罵了一句,咬牙道:“你看看,看看那個李修緣,還有這些個被殺雞給猴看的白癡猢猻……


    舉人啊,能做官的舉人……


    咱們以前覺得舉人就是個人物了,能當官啊,可是現在看來,分明是被小心嗬護的幼兒!”


    “二爺,這話怎麽說?”


    樂陽申詫異問道。


    寶玉搖了搖頭,這次卻沒有解釋,咬牙哼出一句。


    “罷了,努力熔煉文膽,成就進士文位。這舉人,在真的大人物的眼裏,就是懵懂無知的孩童!”


    他這邊在賭著囊氣,那邊水英光也不痛快。


    他對甄公公咬牙喝道:“還想指點指點寶哥兒呢,沒想到這小子機靈、精得跟個猴兒似的!”


    “怎麽了?”


    甄公公湊趣問道。


    水英光劇烈的喘了幾口氣,氣道:“他看出了李修緣沒死,混賬,能夠醒轉過來堅定本心的,甄宓怎麽舍得讓他死了?就是殺雞給猴看而已,想讓剩下的舉人也清醒一點……


    別提了,你去給本公子拿酒,本公子也要喝個痛快……”


    …


    高空之上,藍色文火攜帶衝霄之勢,左衝右突,但是這狂猛的勢頭,卻隻在洛水裏泛出一連串的氣泡,就是完全的消泯而去。


    下方的舉人全都嚇傻了臉龐,驚凸了眼球,嗓子裏好像卡著異物,讓他們幹澀難言。


    “這,南安李修緣,出了名的才子,就這樣……沒了?”


    “謹守本心,莫要沉迷女色,記住,一定要謹守本心!”


    “好了,李修緣沒了,誰第二個踏水行文?”


    驚愕過後,議論聲就不絕於耳。


    這些頗有才華的舉人們互相推攘了一陣,卻是沒人敢再踏水行文。


    他們看向寶玉,發現寶玉、樂陽申,還有水英光和甄公公,四個人在一起喝酒。


    而且喝得那叫一個痛快,舒坦,酣暢淋漓……


    “混賬!他剛才不是還想第一個上去嗎?”


    “他就一個慫貨,想酒壯慫人膽,怕是喝醉了也不敢再上!”


    “那麽,我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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