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舉人說的消息,黎清恨不得轉身就走,哪怕浪跡天涯都好,也不要再趟這趟子渾水。


    聖途舉人?無所謂!


    黎清看了眼雷七,兩人同時點了點頭,不覺得怎麽在乎。


    所謂聖途舉人,名聲上那是光芒萬丈,事實上卻隻是代表著一個舉人的心性,代表著潛力,並沒有太多的實力加成。


    在心性方麵,他們足夠驕傲,自認為不輸給寶玉!


    但是……


    香溢子爵?一品子爵?加封雲騎尉?


    想起來其中代表的東西,黎清的把握頓時減了三成,已經達到了他覺得不應該做的界限上去……


    “六弟,二叔讓你過去。”


    這時候一個錦衣男子飄然走來,手持折扇,風流倜儻。


    黎清迴頭看了一眼,臉色一陣變幻,低聲問道:“隻是讓我過去嗎?大哥,您就沒有別的話和我說?”


    “哪有別的啊,”


    黎孟和淡淡一笑,讚道:“還是六弟有眼光,瞅準機會招惹了賈寶玉,這是要一飛衝天呢。隻要你把賈寶玉打敗了,整個黎家,你也就在大哥我的下麵,就算二弟三弟他們,見了你也得喊聲哥兒呢。”


    “大哥,你說的二哥三哥他們也就罷了,你和我,咱們可是親兄弟,你就真的沒有言語交代於我?”


    聞言黎孟和淡然、愜意的表情略微僵硬,總是倪饒嘴角的風流笑容也淡了下去。


    “沒有,你隻需要知道二叔讓你過去,然後……


    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如果贏了,光輝萬丈,如果輸了,該走就走。天下之大不是隻有黎家,也不是隻有大周,就算你走投無路,還有最後一條路。”


    “說明白一點。”


    黎清有點懂得,但是不敢相信,眉眼陰沉下來。


    氈帽下的雷七身子發抖,卻是悄然走了幾步,堵住了拐角的廊道。


    黎孟和歎了口氣,飄然挪移到黎清先前問話的舉人身側,一隻如同女子般柔嫩細膩的手掌,輕輕捏碎了那個舉人的喉嚨。


    “老六啊,你總是這麽狠心,這個舉人雖然沒什麽潛力,也是咱們黎府的舉人呢。”


    說著,黎孟和把舉人的屍體丟進花園,低聲吟哦:“千裏孤墳生荊棘,皎月之下風帶淒。”


    聲音剛落,就見舉人的屍體沉入地麵,上麵長滿荊棘野草。


    而在這個時候,黎孟和丟出一個寫著‘一’字的木牌,恰好嵌在了略微凸起的墳包之上。


    “又殺了一個自己人,又要被二叔罵上一通……”


    黎孟和歎了一句,伸出手,好像想拍拍黎清的肩膀,卻又縮了迴去,隻是丟給旁邊氈帽男子一個厭惡的眼神,略微搖頭。


    “二叔叫你過去,就是因為賈寶玉的事情。能推就推,大不了被趕出家門,不會真個殺你。”


    “但是二叔會殺了老七。”


    “就知道你不會這麽選,可是賈寶玉成了世襲子爵,你怎麽跟他鬥?罷了,你給我好生記著…….”


    黎孟和的翩翩風度化作陰風陣陣,極薄的嘴唇好像成了冰塊一般,冷聲笑道:“就算你走投無路,大不了投靠惡蠻,以惡蠻為踏板投奔那些妖族。


    文人誌在天下,這個小小的大周,怎麽能讓你我以命相待?”


    說罷,黎孟和再也不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話到這裏,已經太過交心了,甚至交心到了——他已經有點忍不住殺機,想把黎清連著雷七,一起捏死了去!


    “你有個了不起的親哥哥。”


    雷七看著黎孟和離去,低聲說道。


    “他再‘了不起’一點點的話,咱們今個都活不成。”


    黎清暢快笑了一次,讓雷七先行等待,自己一個人,朝著黎府最中央的殿堂行去。


    秋雨稀稀落落的下了起來,帶著秋的寒,撲了黎清滿頭滿臉。


    他的身體都濕漉漉的,渾身一陣冰冷,但是他的嘴角,卻忍不住扯起一絲極為諷刺的笑意出來。


    因為走過幾條廊道,他已經看見黎雨航一身紅色官袍,在殿門前坐著等他…….


    黎府大殿十分肅穆,三十三根合抱梁柱雕繪百鶴齊飛圖,又讓大殿多了許多典雅。


    黎雨航端坐太師大椅之上,攔在大殿的台階之前,恰好讓他這個黎府子弟,隻能跪在台階處,任由秋雨衝刷。


    冷,冷到了骨子深處;


    笑,也笑得極為灑脫。


    黎清在台階前方跪下,朗聲笑問道:“二叔,可是侄兒的官文下來了?”


    “你倒是機靈,”


    黎雨航抿了口燙嘴的香茶,不去看黎清,而是看外麵的雨。


    “正因為你是個機靈的,今天這聲二叔,我也就應了。你的官文已經下來,是北地羽林郎將,正七品武官。你應該知道四軍的武官跟內地的不同,給你弄到這個,著實費了很大的力氣。”


    “那真是要謝謝二叔,不過這個羽林郎將,真的是不太好做。”


    “你知道了?”


    “那是自然。”


    黎清笑得越發燦爛,道:“賈寶玉成了一等子爵,世襲罔替,就算侄兒勝了他,他也有最後一條道路可走。


    二叔,您不會忘了大周律例裏,貴胄特例裏的最後一條吧?”


    聞言,黎雨航嗤笑了一聲,鄙夷道:“貴胄特例最後一條,以任何手段殺害同僚,剝奪爵位,永不敘用……要是你能把賈寶玉逼到這種份上,老夫就把你和雷七的牌位放進家族祠堂,如何?”


    “那真是要多謝二叔。”


    黎清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辭行,就這樣去了黎府的圍牆最邊角處,給奴仆通行的偏僻角門。


    小門內側,雷七早就牽了兩匹戰馬,還是他們擔任小城守備的馬匹,見到他來,一起上馬出門。


    “羽林郎將,老七,有把握嗎?”


    黎清驅策馬匹,又是問了一句。


    “有把握。”


    雷七還是一貫的迴答,隻是這一次,卻是輕輕的加了一句。


    他低聲說道:“有把握,不過你死我活…….”


    …


    秋雨連綿,一直下了許多天。


    天空著實是陰霾的,讓得街上的人都大聲抱怨,唯獨是在賈府,一直是歡聲笑語連綿不絕。


    寶玉被打了板子,些許的傷勢,也耐不住他的身子骨的強悍,沒多久就能下地,更沒多久,就能隨意行走。


    他每天讀書寫字,和黛玉耳鬢廝磨,直到官文進府,所有的仆役丫鬟都鬧騰起來,這才結束了悠哉日子。


    ‘羽林郎將,駐地掛甲塔。’


    官文特別簡單,與以前的那種洋洋灑灑數千言,連著勉勵、謝恩,各種都有的官府通文相比較,寶玉的上任官文可以說簡單至極了。


    但越是這般簡單,寶玉卻越是沒法怠慢。


    隻能辭別了長輩,也安慰了強忍淚水的林妹妹,拍馬上路。


    雨一直下,趙貴寧等人都用正氣護身,反倒是樂陽申得了巧,癱子落了好,能進了白南煙的紫紗香車。


    當然,他進去的時候寶玉也躲不過,白南煙拿了避嫌當作借口,把他也給抓進去了。


    於是月餘路程,那叫一個尷尬中的香豔;


    於是月餘路程,樂陽申被丟出車廂,和小石頭一起駕車了好多次,寶玉也好些次伸出腦袋,又被人扯了迴去。


    哦,不要想歪,寶玉隻是被白南煙逼著練琴而已。


    但是寶玉的琴藝天賦,真個讓白南煙無可奈何,到了最後,就隻教給趙貴寧等人練習琴藝了。


    如此,趙貴寧等人的琴藝越發精湛,也越發接近瓶頸,讓他們苦惱不已……


    …


    寶玉在天狼城逗留了幾天,采購了很多物質,銀錢算是充足,自然要準備的更加充足一點。


    家具生意帶來了四萬兩銀子的快錢,賈政又從牙縫裏擠出了一萬兩給他,加起來五萬兩。


    寶玉給趙貴寧等人買了三千兩的流雲琴,又采購了很多吃食,雇了大船裝載。


    美酒、大肉自然缺少不得,那些瓜果蔬菜,也挑揀了好些可口的帶著。


    所以到了掛甲塔,那叫一個火熱紛騰。


    樂陽申到處熱鬧了一圈,迴來扯了扯寶玉的黑狐大氅,笑道:“八千鐵槊戰兵,個個都是肩膀上能跑馬的好漢!寶二爺,咱們從文官轉成武職,絕對不虧!”


    “當然不虧。”


    寶玉笑了一句,在這種事情上,他一點都不覺得擔心。


    把他們百多人分到一個地方,怎麽想都知道是陛下用了力氣。


    而且從上往下,包括那個陰鬱男子、三皇子水溶,甚至連陳長弓都得費了周折。


    不然的話,一口氣調走整個掛甲塔的文武官員,還讓士兵的怨氣不大,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他把酒肉分發下去,讓鐵槊戰兵輪值享樂,就和樂陽申、趙貴寧、百裏鳴一起,研究掛甲塔的官員名冊。


    入品的官員不用多看,百多個舉人,已經囊括了所有掛甲塔的官員。


    倒是那些什長、伍長,讓他分外留意。


    掛甲塔都是鐵槊戰兵,修習軍陣裏的鐵槊真氣,這種大開大合的兵器,主要漲的就是力氣。


    力達千斤,實力超過小妖的就是伍長,掌管五名戰兵;


    力達一千五百斤,可以真氣外放,能夠與大妖對戰的就是什長,掌管兩名伍長,十名戰兵;


    剩下的就是他們這些入了品級的官員,全都是舉人,實力更加強勁。


    但是有一點,包括掛甲塔在內的蠻荒營地裏,羽林郎將起碼有四膽舉人,或者四血老妖的實力,他隻是個新晉舉人,實力差了不少。


    寶玉把名冊放到一旁,輕聲道:“五裏坨、渾河、蘭若寺和掛甲塔……


    咱們的轄區包括附近的暖煤大窟、冰林城,以及以前沒接觸過的六個蠻夷部族,再往北就是中立蠻夷,想要軍功,就得把中立的蠻夷部族爭取過來。”


    “很難,”


    樂陽申也在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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