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看見此琴,眼眸就是一陣發亮。


    號鍾是周代的名琴,此琴音之宏亮,猶如鍾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震耳欲聾。


    隻是音質好也就罷了,偏偏他在《大周外史》裏麵見過。據說此琴屬於萬兩琴中的頂尖貨色,一旦鑄就文宮成就學士文位,直接就能納入文宮,成為文寶!


    文寶啊,多少學士都夢寐以求的東西,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可惜了,琴類的文寶雛形,我也隻能看看。”


    想到自己的琴藝,寶玉就有想哭的感覺。


    更想哭的是那幾十個法道進士……


    雖然都是封號進士,可他們實力本來就比羅鐵琴差了一截,人家又有文寶雛形在手,真個下狠手廢上幾人,他們也完全沒轍。


    畢竟人家羅鐵琴,那也不是孤身一人……


    黎雨航咬緊牙關,吞下怒火,憤憤的跟別的院士一樣坐下了。


    他看向寶玉,猛然伸手一拍,卻是拍了個空。


    “來人,給我換條幾案來!”


    喊了一聲,黎雨航哼哼著提高了聲音。


    “大考作弊!醃臢貨色!本以為賈寶玉是什麽了不起的新秀,沒想到是這樣的無恥小人!”


    聲音傳出很遠,八十六個法道秀才全都躁動起來,罵聲連成一片。


    “賈寶玉,作弊!小人!”


    “無恥之徒,我等羞於與你同屆大考!”


    “他剛才的琴聲我聽見了,他就是作弊!仗著國公府,連……”


    麵對潑灑而來的大罵,寶玉隻是笑笑,走到羅鐵琴的身邊。


    “鐵琴前輩,這次晚輩要謝您一迴。”


    “不用客氣,”


    羅鐵琴收起號鍾古琴,對待寶玉時,笑容就溫和起來。


    “我也是受人之托,要幫那人還上一個人情罷了。好生考校,別辜負了跟隨你的那些秀才的期望。”


    “就算如此,晚輩還是要多謝前輩。”


    說了幾句客套話,寶玉迴到自己原先站著的地方,隻當連天的怒罵聲不存在就是。


    趙貴寧附耳過來,問道:“寶二爺,問清楚了嗎?鐵琴前輩為什麽幫我們?”


    “他說是幫人還個人情,奇怪了,我可不記得給過哪個這麽有麵子的大人物人情。”


    寶玉沒想出來是怎麽迴事,也不把這件事當成一迴事,畢竟……


    寶玉抿了抿嘴唇,嘀咕道:“鐵琴前輩應該要失望了呢,隻是在大考方麵的話,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情,他還真是還不上……”


    …


    經過了兩次考校,太陽已經落下雲端,把那遙遠天際的雲彩灼燒得好像紅海一般,極為軒麗壯闊。


    天色黯淡下來,晚霞那種昏紅的光芒更是讓人眼睛發花,什麽都看不清楚。


    “諸位後生,都到白線這裏來,從架台上選取弓箭,不要慌亂。”


    陳長弓儒雅的笑聲傳了出去,很隨意的,就把上百個秀才對寶玉的怒罵聲壓了下去。


    這些秀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覺得大考重要,挨邊去選取牛角長弓。


    等他們選好、站好了,陳長弓吐出個‘顯’字,平台外麵,距離白線足有三百丈的空中,就多出了上百個箭靶。


    陳長弓指了指那些不過臉盆大小的箭靶,溫聲笑道:“千米之外,射中、射穿箭靶就算通過,距離紅心多遠,就是你們的成績考量。”


    此話一出,所有秀才都喧囂起來。


    千米之外要射中?


    還要射穿箭靶?


    秀才們在心裏估量——選個差不多的牛角長弓,射破箭靶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是射中……


    天啊,那可是千米之外,


    而且在如今日暮降臨的情況下,他們都看不清楚!


    陳長弓又把箭靶放在了晚霞那邊的方向,紅彤彤的光芒照射過來,幾乎廢掉了秀才們在生員文位就習慣的耳聰目明。


    這種紅色光暈,比烈日的熾白大光更擾亂視線,甚至會讓視線產生極大的偏差!


    寶玉眯眼看了看那些箭靶,轉頭問道:“你們沒問題吧?”


    “放心吧寶二爺,”


    趙貴寧等人都笑了起來。


    “無淚前輩早就告訴過我們這種事情,也早就訓練過。不過千米而已,算不上什麽難題。”


    聞言,寶玉安心點了點頭,看向法道秀才的方向。


    不得不說,法道儒家真個比王道儒家厲害多了,從這些小輩上,就能看出端倪。


    禮法上的考校可以忽略,隻是琴藝上的考校,王道秀才就刷掉了一半還多,可是八十六個法道秀才,那是一個沒少!


    寶玉忍不住感歎了聲王道衰落,視線扭轉開去,突然怔了眼神。


    沒錯,王道秀才是被刷掉了一半還多,可是那些中立秀才,竟然還剩下一百多人!


    按照比例來講,中立儒家的秀才,竟然比王道儒家的秀才還要厲害!


    【不對勁啊,應該是法道儒家最強,王道儒家次之,中立儒家最弱,可是為什麽王道儒家卻是最弱的?難道說……】


    寶玉突然撇出一絲笑容,低聲歎道:“原來如此,就算是不喜歡爭鬥的王道儒家,到底也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其心計盤算,委實可怕。”


    他讓趙貴寧等人去選牛角長弓,自己也不停步,朝著射過一箭的那把長弓走去。


    這把長弓安靜的在架子上放著,從他鬆了手,就沒人往那邊看上一眼。


    畢竟除了他賈寶玉,沒有一個秀才,有本事拉開如此巨力的大弓!


    可是寶玉剛剛抓起大弓,預備挑選箭矢的時候,天空突然傳來聲響。


    陳長弓輕輕揮了揮手,一道黑芒就落進了寶玉的懷裏,笑道:“寶哥兒就不用考校了,首甲就是。


    你剛才的那一箭,可是超過了我年輕時的能耐呢。”


    此話一出,頓時一片寂靜。


    停了半個瞬間,黎雨航一巴掌拍碎再次換上的嶄新幾案,怒然站起。


    可是幾案破碎的同時,陳長弓溫潤的眼神就掃了過去,讓他打了個哆嗦,又趕緊坐了下去。


    南宮韌苦笑了一聲,勸說道:“雨航兄,您還是改改脾氣才是,這陳長弓,可比羅鐵琴難招惹十倍百倍。”


    “我……唉!”


    黎雨航大大的歎了一口氣,一拍大腿,心裏窩火得很。


    南宮韌說的沒錯,陳長弓太難招惹,而且對陳長弓來講,就算殺了他,那也隻是殺了。


    法道儒家都是以白狐娘娘為主,而陳長弓,那可是娘娘無比看好的人物。


    陳長弓又是整個大周的文人楷模,殺了他,就連沾上身後臭名的,也隻會是他自己而已……


    被殺掉,還要背負身後臭名?


    想到這些,黎雨航突然想歸隱山林,再也不做大周的吏部侍郎了。


    什麽吏部侍郎?一個三品文官,是有本事削了陳長弓的天狼城太守之位?


    還是能削掉更可怕的,北天軍的龍虎將軍之爵?


    今個,真是天大的…….憋屈!


    與法道的院士們相比,秀才身為後輩,才不用顧忌這麽多。


    聽到寶玉不用考校就得到首甲,剛才的火氣一下子炸出來,扯著嗓子叫罵起來。


    “怎麽可以不考校?我承認賈寶玉的力氣很大,但是他的精準度呢?他能射中千米之外的箭靶?”


    “必須考校!必須!剛才作弊,現在又要作弊,我等不會服氣!”


    “要敲金鍾,擂金鼓!我等要告禦狀!一定要告禦狀!”


    聲音剛落,千米之外的箭靶就又遠了些。


    不多,十米而已。


    但那可是千米之外,雖然隻遠了十米,被刷掉的秀才,恐怕得多上十幾個!


    法道秀才們好像被蛤蟆塞住了喉嚨眼兒,啊啊的說不出話。


    王道和中立的秀才們,也一個個的攥緊拳頭,恨不得撕了他們的嘴……


    “誰還有意見嗎?”


    陳長弓一貫很是溫雅的樣子。可是這種溫雅,看在所有秀才的眼裏,就是宛如惡魔!


    “沒,沒有了。”


    八十六個法道秀才幹澀開口。


    “很好,那就開始考校,一人有兩次機會,開始。”


    陳長弓丟下一句話,就迴到原先的地方,和羅鐵琴低聲談笑起來。


    那些王道儒家、中立儒家的秀才看看陳長弓,又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了寶玉半晌,這才開始彎弓搭箭;


    而八十六個法道秀才,特意從寶玉的身前走過,低聲怨罵。


    “醃臢貨色,竟然又要作弊!”


    “我還以為賈寶玉是個有能耐的,當作平生大敵,可沒想到竟是這麽個不知道廉恥的東西!”


    “無恥之徒,該殺!”


    聽到這些刻意讓他們聽見的叫罵聲,趙貴寧等人攥住劍柄,卻被寶玉攔住。


    “寶二爺,讓我們教訓他們!”


    “一群白癡,寶二爺還需要作弊?他們哪個能和寶二爺您相提並論?”


    聞言,寶玉咳嗽了兩聲,無奈的攤開雙手。


    “先參加考校吧,過不了多久,他們會明白些許事理。”


    趙貴寧等人不忿法道秀才的出口傷人,還是聽了寶玉的話,過去挑選弓箭,剩下個樂陽申在旁邊詭秘的笑了半晌,也滑動輪椅,朝著弓箭架子那邊行駛過去。


    車軲轆是寶玉讓老木匠用暗榫之法製成,表麵包裹了柔軟堅韌的樹膠,滾地無聲。


    但是這個矮了許多的‘癱子’,還是引來了好些個法道秀才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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