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趙貴寧朝著山下走遠,那幾個白衣秀才都是麵麵相覷。


    翟明生仿佛沒有被人辱罵,而是含著笑容,淡淡說了句,被誤會了。


    其氣度、風範,委實讓人心折。


    被稱為李兄的秀才連忙要下台階,訕笑道:“沒錯,是被誤會了,我等隻是氣憤…..”


    話沒說完,賈環那一邊的七八個秀才,驀然大笑起來。


    “無恥之徒!”


    賈環丟了一句話,頓時惹來了幾道狠厲的眼神。


    但是賈環冷哼了一聲,才起燃燒,正氣加持,筆墨紙硯也掏了出來。


    “哼,不與庶子計較!”


    “被如此憊懶的賈寶玉壓製了許多年,想來也隻是有點潛力而已,算不上什麽。”


    零落的抱怨聲在圈子內部傳播,隻是傳了幾句,就輕輕消失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有點驚懼的商議聲。


    “貴寧怕是找賈寶玉去了,要告咱們的黑狀。”


    “怕什麽,賈寶玉自己不知道上進,怎麽還能做我等的首腦?”


    “也對,賈府雖然強大,但也在日漸衰敗,現在最強的可是法道儒家,我還是想……”


    那幾個搶先開口的開始斟酌起來。


    可是,先前沒說話的一十二名秀才,突然向著外圍散開。


    “你們做什麽去?”被稱為李兄的秀才發出驚唿。


    十二名秀才自顧自的走開,其中有一位,突然迴過頭來,笑意彥彥的道:“這分山就要開始了,我們當然不會去做別的事情,隻是環哥兒說的對,你們真真的是……


    無恥之徒!”


    幾乎在同一個瞬間,十二名秀才白衣飄飄,暢快大笑。


    “環哥兒,寶二爺教導給您的兄弟之情,您可要好生記得。”


    “環哥兒,我劉某人也看您順眼了,可別跟寶二爺作對,不然的話,劉某人將來的言出法隨,可不會認識您是寶二爺的親弟弟。”


    “一日首腦,終生首腦,我趙孫乾,也早就決定做王道文人了。”


    “咱儒家文人的承諾,可沒那幾個雜碎的,這般廉價……”


    聲音隨風飄遠,正往山下走的趙貴寧,突然迴望山巔,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


    珍惜一分一秒,寶玉已經養成了習慣。


    上山的途中,寶玉轉而鑽研先輩半聖劉勰的《文心雕龍》。


    他在千士轟鳴中得到的感悟已經大致吸納,更細致的,就需要在時間的沉澱下雕琢了。


    而《文心雕龍》上下十卷五十篇,以‘論文序筆’為中心,對各種文體源流及作家、作品逐一進行研究和評價,雖然也是注釋書的一種,但也是極為深刻的,必然要修習的經典文籍。


    恰好的,寶玉燃燒的文山裏有關於《文心雕龍》的注解,藏書閣的二樓,也有《文心雕龍》的千士轟鳴。


    寶玉留了一點點心神走路,剩下的全都放在了文山之中。


    本來想到達山巔就停止修習,可是沒來由的,心中升起一陣感悟。


    【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隱之為體義主文外,文外之重旨……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


    這是寫文需要注意的方向,寶玉進來寫書寫詞,也算頗有心得體會,被《文心雕龍》裏的概念一點,不自覺的陷入了真正的沉醉之中。


    寶玉的腳步慢慢停下,臉龐略微低垂,眼瞼稍微耷拉,眼瞼內的眼瞳,更是逐漸起了一絲灰白。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文山裏去。


    這一刻,寶玉好像一棵樹木,又或者一塊頑石,身上沒有半點屬於活人的感覺。


    比睡熟的人要木楞,比那死掉的屍體,卻要多了一份淡然。


    “寶二爺!”


    從山上走來的趙貴寧,看見寶玉後十分歡喜。


    “寶二爺,您也要努力一些,不要如此憊懶,咱們的圈子對此十分怨憤……”


    趙貴寧一邊加持了正氣往寶玉這邊跑,一邊焦聲勸道。


    他自認為還算是一個正直的君子,沒下作到告誰的黑狀,隻是想勸說寶玉,稍微勤快那麽一點。


    可是隨著跑近了,趙貴寧的聲音就越來越小,等到了寶玉身邊,上下左右打量了,突然揚起脖子,想要大笑起來。


    【噤聲,莫要吵到了寶二爺……】


    趙貴寧在心裏提醒自己,使勁的捂住了嘴巴。


    緊接著,又忍不住苦笑的自語道:“寶二爺啊,看來他們說您憊懶,那些話真的需要懷疑。您這哪是憊懶啊,分明是研讀古籍,已經研讀得入了迷。”


    趙貴寧記得自己在某冊古籍裏看過這麽一句話:


    一分心神遊於外,可控衣食住行,九分心神內觀文山,研讀書山冊海。


    寶二爺此時的情況,分明就是在文山裏有了感悟,剩下的一分心神也抽進去了。


    【行走坐臥都能讀書,我也曾經試過,隻是太難。本以為是殘破古籍作者的旎想,卻沒想到,寶二爺竟然做到了!】


    趙貴寧一邊感歎,一邊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


    雖然青廬山上不會發生危險,但是出來個野狼野麅子什麽的打擾了寶二爺,那也是不好的事情了……


    寶玉潛心感悟,仿佛隻是瞬間過去,但是睜開眼,天空的那一輪大日,已經居在了頭頂正中。


    趙貴寧看見寶玉的身體一動,立馬站起來,滿臉堆笑道:“恭喜寶二爺再添感悟,看來他們傳揚的寶二爺憊懶,完全是以訛傳訛了。”


    寶玉不去解釋,隻是和趙貴寧見了禮,招唿趙貴寧一起往山上跑。


    趙貴寧邊跑邊道:“寶二爺,您其實很勤勉的事情最好還是和咱們圈子裏的秀才們解釋下,雖然還有陳兄、王兄等一十二名同窗唯您馬首是瞻,但是被人肆意嘲笑,他們的心裏著實不痛快呐。”


    寶玉嗬嗬一笑,道:“談什麽馬首是瞻的,咱們將來都要走上仕途,為官的信念,甚至儒家的理念都會有了差別,現在,還是不說這些為好。”


    “寶二爺!”


    趙貴寧拔高聲調,大叫道:“您可是擔心王道法道?可是擔心如今的好友,有朝一日成了生死的仇敵?寶二爺,您……


    這可就看輕趙某了!”


    “還有陳兄、王兄等一十二名同窗,雖然開始隻是仰慕寶二爺的風範,認同寶二爺的才學,還有相信小君子如此鬼怪精靈的選擇,但是我等可是文人,一身風骨,怎麽會出爾反爾?


    我等早就決定,將來一定要做王道文人!


    這是我等一十三人,必然要走的道路了!”


    寶玉突然停了下來,正色看著趙貴寧。


    而趙貴寧也是麵容肅整,正色盯著寶玉。


    良久,寶玉輕聲笑道:“選擇一條路,那可是要堅定的走下去,如果走錯了,甚至選錯了,拖累的是你們自己。”


    “君子一諾千金。”趙貴寧鏗鏘道。


    寶玉搖頭,笑道:“千金不過爾爾,我給你一千金,你換條路走,可好?”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駟馬難追!”


    “我那玎璫,跑得可比所有的駿馬都快。”


    “這,這……”


    趙貴寧被駁得啞口無言,可還是憋紅了臉,認了死理,就是不肯迴頭。


    寶玉仔細看著趙貴寧,打量許久,噗嗤笑了。


    “不要介懷,我這隻是玩笑。”


    “走吧,耽誤了許多時辰,別累得你也趕不上分山盛事了。”


    兩人向著山巔跑去,而在跑步的途中,寶玉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你剛才問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勤勉?”


    “是的,沒錯,哪怕在行走坐臥的時候,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讀書……”


    短短的兩句解釋,讓趙貴寧咧嘴大笑,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仿佛這開春的淡日,光芒都要亮得灼燒了起來。


    …


    演武場上,四十多個秀才涇渭分明的圍成了幾個圈子。


    寶玉剛剛趕來,對高台上的老掌院以及院士、夫子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在後麵停下。


    “寶二爺,”


    “寶二爺安好,”


    “聽說您沒進過兩次藏書閣,真個讓我等失望,請您多勤勉一些,不要寒了我等的心。”


    十二個秀才靠近寶玉,小聲說話。有些隻是打了招唿,而有些,出口就有點嚴厲了。


    但是不管打招唿的還是勸說的,寶玉都迴報一個真誠的微笑。


    趙貴寧把口氣不好的扯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就有人過來道歉。對待這些赧然到臉色通紅的同窗,寶玉也是微笑以對。


    不管如何,這十二個秀才都是想要誠心追隨他的,誤會導致了意見,他能接受。


    翟明生也挪了過來,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寶玉身後,也僅在寶玉身後的地位上。


    那幾個說過寶玉壞話的秀才,卻沒翟明生這般‘大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寶二爺,同窗們有點意見也是對的,您需要勤勉一些才是。”


    翟明生用一種很真誠的口吻,也努力讓語氣委婉的口吻說道。


    寶玉看著翟明生的臉色、眼睛,看不到丁點的虛情假意,


    滿滿的,


    都是真誠。


    而在這個時候,已經到分山盛事的尾聲,樂夫子羅嬋娟擔任了報聲官,正在念誦秀才們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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