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逆血漲破肺泡的血沫子,仰天噴出了十幾丈。


    “對了,要是您氣噴了血,記得把地擦幹淨。”


    寶玉突然迴頭,很認真的道:“我也是文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忍不住上了二樓,您可要記得別留下什麽把柄。


    我寶二爺,可是真真的為您著想呢。”


    …


    且不說蝸足成了什麽樣子,總之後麵的日子,寶玉過得十分舒坦。


    每天一早起來,有襲人煲的滾燙的鮮美魚湯,間或王善保還會狂奔下山,花個一整天時間,從山下的小鎮買來嫻淡卻很香鬱的桂花酒。


    而寶玉每天需要做的,就是讀書、彈琴、寫三國。


    最近沒見過羅長纓,倒是羅嬋娟每天都來。


    太陽剛剛升起,羅嬋娟就卡著寶玉睡醒的時候到了。


    先等寶玉洗刷完畢,再蹭寶玉這裏的夥食,然後就是比別的秀才更早一步的,開始關於琴藝的教導。


    羅嬋娟問過寶玉為什麽不去藏書閣,聽寶玉說都看過,著實嚇了一個大跳。


    挑了難的,生僻的問了幾句,寶玉的迴答,更是讓羅嬋娟閉緊了嘴巴。


    一個時辰的教導後,羅嬋娟如同前些日子一樣,一邊抱怨,一邊抱著瑤琴、古箏兩件樂器,臉色不善的走了。


    對此,寶玉也很無奈。


    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麽,隻要一碰上琴弦,他的手指頭就打架。


    “人無完人啊,襲人,你說爺在琴藝上沒天份,是不是老天爺都嫉妒爺長得好看?”


    “爺,您是真長得好看。”


    襲人很讚同這點。


    “爺……”


    王善保想湊過來拍馬屁,被寶玉攆出去休息。


    大老爺們的,就少說點肉麻話。


    或許是吃了賈政那邊的虧,王善保哪裏都好,就是馬屁會拍在馬腿上。


    寶玉一邊攤開紙張,一邊嘀咕道:“這人閑了,總是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輩子,上輩子,忙的時候也沒想起來臉蛋,這兩天,就莫名其妙的在意了。”


    話是這樣說,寶玉還是很關心自己的臉麵,特別是想起蝸足那張曬成紅黑色的臉,就沒來由的覺得惡心。


    寶玉攤紙、磨墨,火烏赤毫當作普通的毛筆使用,準備把《三國演義》的第四迴書寫出來。


    之所以久久的沒有下筆,是因為這第四迴,真的特別難寫。


    廢漢帝陳留踐位,謀董卓孟德獻刀。


    這《三國演義》的第四迴,寶玉隻要一想起來,就覺得腦袋發疼。


    不過上千字的章節,竟然……


    有多達一掌之數的詩詞歌賦。


    特別是第一篇,直接把寶玉卡成了葫蘆。


    【階下一大臣,憤怒高叫曰:“賊臣董卓,敢為欺天之謀,吾當以頸血濺之!”


    揮手中象簡,直擊董卓。


    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書丁管也。


    卓命牽出斬之,管罵不絕口,至死神色不變。】


    寶玉在心中默念,想及丁原的慷慨剛烈,忍不住吟哦出口:


    “後人有詩歎之曰……”


    說到這裏,寶玉驀然下筆。


    董賊潛懷廢立圖,漢家宗社委丘墟。


    滿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心中有著全文,甚至刻畫了一個耄耋剛烈的老者形象,


    但是隻寫出三個字,寶玉就如遭雷擊,驀然跌落出數尺開外。


    火烏赤毫脫手射出,帶著爆裂的才氣升騰,哢的一下,紮進了堅硬的石頭裏,直沒到隻剩下手指關節那麽短的一點筆杆。


    而那桌子上鋪展的十扣紙,猛然燃燒火焰,瞬間化作飛灰。


    “還是不行,明明對丁原的感觸很深,也很欽佩了。”


    寶玉歎著氣,讓王善保把石頭砸碎,把火烏赤毫拿出來。


    好在火烏赤毫是千金筆中的精品,材料珍貴,也很堅硬,石頭砸碎了,筆鋒、筆杆都沒有半點傷痕。


    寶玉接過火烏赤毫,用筆杆磨蹭嘴唇,繼續思考丁原此人。


    丁原,字建陽,官拜執金吾,領並州刺史。


    在《三國演義》中,乃至於二十一世紀的史書上記載,丁原出身貧寒,讀書不多,但是性情剛烈,作戰勇猛。


    從策反呂布上來看,又是個謀略過人的政治家。


    另外,忠誠、無懼、剛烈……


    種種感人秉性,也都從丁原的身上多有體現。


    寶玉好像看見一個偉岸的老人高居廟堂,但是想要下筆的時候,還是特別梗塞。


    【不夠,就是不夠。我隻覺得自己體會頗深,但是沒有親眼見到,親眼觸碰,完全無法融入丁原的神韻。】


    寶玉這樣想著,眉頭就皺成了個一字。


    其實,在卡文的時候,寶玉也想過換一篇文章書寫。


    但是,有一點,《三國演義》超過了大部分文章。


    沒錯,其中的詩詞貫穿前後篇章,真個是特別難寫,但是有詩文貫穿,文章就多了才氣、靈氣。


    如同倚天、青釭兩把劍魂,其中所蘊藏的,是巨大到驚天的寶藏。


    而別的章迴體小說,特別是沒有太多詩詞歌賦的,就沒這麽大的能耐,最多隻能幫寶玉傳揚文名,沒有寶貝,也增長不了才氣。


    想到這裏,寶玉凝聚心神,還是要努力把這片詩詞書寫出來。


    可是這時候,天空驀然變色,一道怒火如雷的聲音,滾滾蕩過浩瀚天際。


    “昏君!你要殺我,竟然隻為了提前選拔秀女?”


    寶玉被驚了一下,火烏赤毫從指間跌落。


    選拔秀女?


    那麽,賈元春……


    想到這個疼他寵他的便宜姐姐,寶玉坐不住,熥的一下站了起來。


    襲人、王善保從一邊跑來,一邊跑,一邊焦急的喊道:“爺?這要選拔秀女,那大姑娘她……”


    寶玉的臉色好像寒冰,強作冷靜的道:“先別急,聽聽是怎麽迴事?”


    襲人、王善保連忙站住,和寶玉一起,側耳傾聽天邊傳來的怒吼。


    “好個昏君!老夫掌管鐵刹峰文院二百三十九年,為大周培養多少棟梁之才?隻是阻攔你提前選拔秀女,你就要殺了老夫?你昏庸無道,枉稱賢君之名!”


    “蒼天開眼,讓你這個昏君早點歸天,老夫在地下等著你,哈哈,老夫等著你……”


    寶玉咕隆吞了口唾沫,手指好像錐子,狠狠的紮在桌麵。


    哆,


    猛然一聲脆響。


    王善保打造的木桌出現個半指深的窟窿,指尖上的劇痛,也讓寶玉清醒了幾分。


    掌管鐵刹峰文院?


    二百三十九年?


    這當今天子要殺的,竟然是一個頂尖的學士!


    襲人焦急道:“爺,隻是為了提前選秀女就殺學士,陛下當真是病暈了頭?不好,大姑娘要是被看中了,是不是還要殉葬?”


    寶玉嗤嗤磨牙,冷聲道:“這提前選秀女,恐怕就是為將來殉葬準備的。”


    “王善保!”


    寶玉驀然喊道。


    “快馬加鞭,去金陵城看看大姑娘還在不在,要是還在金陵城的話,就讓她趕緊辭去後宮女吏的職司,就說……


    要是不肯辭掉,我到時候就一人一劍,闖進宮裏去要人!”


    “玎璫,你也別喝酒了!帶著王善保趕緊去,要是慢了一點,爺扒了你的皮!”


    寶玉的雙眼血紅,玎璫也沒敢拿大,趕緊嗖的躥起來,扛了王善保往山下跑。


    而此時,寶玉想了一陣,一甩袖子,向著後山去了。


    “襲人,跟爺走,讓老掌院送咱們迴中都,這大周的天,怕是變得太快。”


    襲人老實跟著,心裏眼裏,全都替寶玉著急。


    【在府上的時候,大姑娘事事都想著我。】


    【撞到了樹參鮫人,大姑娘明明打不過,還是要給我殿後,讓我逃跑。我事後才知道,那樹參鮫人可是六膽舉人的實力,要不是水溶及時趕到,大姑娘,不,姐姐,姐姐恐怕頂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要香消玉殞了。】


    【雖然,她疼愛的是小寶玉,但是我,豈是忘恩負義之人!】


    驚怒交加之下,寶玉通體的正氣,已經把他圍成了熾白的一團。


    …


    後山懸崖半空的平台上,老掌院仰望高空,神情有點恍惚。


    突然,老掌院身邊的棋盤被人拉開,上麵落了黑色的一子。


    “你來了?”


    “是啊,來和老朋友道別。”


    淡淡、輕柔的聲音剛落,老掌院就淚如雨下,


    如同嬰兒般柔嫩的臉,也仿佛蒼老了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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