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紅樓裏諸多事跡,跳井的沒有旁人,隻有金釧!


    金釧兒也是四烈婢之一,和晴雯、鴛鴦、司棋一樣,都是悲劇裏可歌可泣的。金釧兒傳統守舊、性情剛烈。寶玉本來沒想太多。按照紅樓的時間序列來講,距離投井那日子,早著呢。


    可仔細想來,事情也清晰的很。


    小寶玉寒冬臘月跑去吃金釧兒的胭脂,害了病,偏偏他扯了個謊話,說自己感應了文山。


    他在賈母那機緣巧合要開文山,被邢夫人攪了,首犯是邢夫人,次犯呢?如果他沒有害病,是不是早就開了文山,不會被邢夫人攪局?


    邢夫人是賈赦的填房,如今的正妻,論起來是母親的嫂嫂,最是冒犯不得的。這樣的身份王夫人也下了辣手。那一抹嫩黃的火焰差點要了賈家兩個主子的命。王夫人自己,也是冒著臥床至今的代價出手的。


    邢夫人是主犯,王夫人要取了邢夫人的命。小寶玉吃胭脂是小寶玉的過錯,但是自家的孩子怎麽都是好的,隻會遷怒金釧。


    金釧兒貼心、忠心,王夫人說過把她當自家姑娘一樣,但是跟寶玉比起來,算得了什麽?


    說一千,道一萬,那也還是奴才。


    寶玉快步往外走,嘀咕道:“金釧兒一條性命掛著兩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小寶玉。看來母親要把金釧兒攆出去了,或許還說了許配給人的話。這種話出口,金釧兒妥妥的活不下去。”


    “希望沒出事!”


    寶玉越走越快,筋骨活動、血脈運行間才氣翻湧,引得天地間無數正氣蜂擁而來。這些他顧不得,隻想越走越快,越快越好。


    起因是小寶玉,壞事的是邢夫人,撒謊造成這般後果的,卻是他寶二爺。


    要是金釧兒就這樣死了,他一輩子都活不安穩。金釧兒滿腹心腸就掛著兩人,一半是他寶二爺。人家念他想他,要是因他而死,他怎麽讓自己過得去?


    要是金釧兒這樣死了,他良心不安。


    金釧兒,不能死!


    寶玉走過遊廊,急切間把遊廊的欄杆都給撞碎了。他把對側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踢碎一角,借力跳過兩三丈寬的抄手遊廊。晴雯小跑跟在他的身後,襲人心細些,把麝月、秋紋並寶玉房外小廝的兩個頭目一同叫了去。


    幾個人你追我趕,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推了過去。


    “寶二爺。”


    “請寶二爺安。”


    一路上有那趕去妥事的、看熱鬧的,停下來向寶玉問好。小寶玉不喜歡繁文縟節,到了寶玉這裏,更是讓丫鬟仆役們隨意就好。他們平日看見寶玉最多笑笑,鞠躬磕頭是不必的,可此時見著寶玉,清一色的停下,唿吸都屏住了。


    看熱鬧的隻覺得良心發抖,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那些想趕去救人妥事的也忘了正經,全都停下來,把腰彎下了九十度還多。


    寶玉一臉陰沉,從他們身邊大步走過。


    等寶玉走遠了,這些人才起身的起身,挺直腰杆的挺直腰杆,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出驚恐的表情來。


    “寶二爺這是怎麽了?我看見他,心裏好生害怕。”


    “我想去看熱鬧呢,結果看見寶二爺。你們是不知道,剛才隻覺得自己跟個螞蟻一樣,身子裏子渺小得很。寶二爺好威風。”


    一個身穿金黃銅錢員外褂、帽子額頭正中鑲塊白玉的中年人冷冷開口:“寶二爺是挺威風,這也是你們能碎嘴子的?嗯!”


    “那我們?”


    “該睡覺的睡覺,該打更的打更,該在外房等著伺候主子的就等著去!有寶二爺過去了,哪裏還用得著你們?”


    周瑞把人散幹淨,一雙凹陷的眼睛寒光亂閃。他四處看了看,彎腰、讓自己不顯眼的朝粉油大影壁旁的西花牆去了。


    臨到西花牆,忽然旁邊一拐,鑽進了粉油大影壁的後側。


    後麵是鳳姐院,虛掩著半大門。周瑞輕車熟路走進去,恰看見王熙鳳靠桌打瞌睡。娟紗罩的遊花宮燈特意調暗了,隻照到桌上幾冊賬本的墨藍色封皮。


    “鳳奶奶。”周瑞點頭哈腰。


    王熙鳳打了個嗬欠,慵懶問道:“這麽晚了來做什麽,可不是為了金釧兒的事?”


    “金釧兒?難不成這跳井的……”


    王熙鳳得意的笑起來:“大的、小的、甜的、苦的,偌大的國公府什麽能瞞過我的眼睛?別看隻是個跳井的小事,要是想不通透,可做不得這掌家媳婦。


    從姑媽對邢夫人出手我就知道了,這金釧兒活不過幾個日頭。小丫頭就是個死心眼的,一門心思伺候姑媽和寶玉。姑媽疼愛寶玉遷怒於她,她想不開,跳井正常。”


    王熙鳳擺擺手,無所謂的道:“要是因為這個,那就散了吧。別看咱們家寶二爺頑劣,看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實最是懦弱不過。他不敢管金釧兒的事情,金釧兒也就死定了。明個姑媽給她家人一點銀子,再送件衣裳什麽的,算是給她個好發送。這事就過去了。”


    周瑞苦笑道:“我正是為寶二爺來的。”


    王熙鳳呆了一下,把燈挑亮了些,等人說話。


    周瑞壓低了嗓子道:“老奴剛看見寶二爺往南院馬棚去了,急迫、臉色陰沉,威風得很。”


    王熙鳳捂嘴嬌笑起來,“這倒是奇怪了,難不成想管金釧兒的事?咱們家寶二爺,什麽時候這樣有男子氣概了?”


    “這正是老奴想說的。”周瑞的臉色陰晴不定,道:“我看寶二爺一身正氣,是個剛剛開了文山的樣子。奶奶您知道的,夫人對您的態度本就不滿,這寶二爺開了文山,地位必然提高,那邊老祖宗又送來了林家姑娘,要給二爺配人呢。”


    “那又怎麽了?”


    “哎呦!”周瑞拍大腿低聲叫嚷起來:“我的奶奶啊,寶二爺可不能起來,他起來了,將來有了二爺奶奶,這掌家媳婦就指不定是誰了?咱們這諸多的生意可不能扔,特別是……”


    王熙鳳手指一搖,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問道:“特別是什麽?”


    “瞧我這記性,沒什麽,鐵定沒什麽!”周瑞用手拍臉,打得啪啪的。


    王熙鳳撚起一冊賬本,百無聊賴翻看道:“掌家媳婦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也沒那個身份去管。你隻要記得夫人是奶奶的姑媽,親著呢。大不了我請個安,陪個笑,身份壓低了去,也就罷了。”


    她一雙丹鳳眼睥著周瑞,兩彎柳葉眉微挑道:“咱們寶二爺開了文山是好事,是要敲鑼打鼓的大好事。他要讀書,做秀才,做舉人,做進士呢,正好和林姑娘配成一對。嗬,兩個讀書的榆木疙瘩。”


    周瑞湊趣的笑起來,討好道:“奶奶不愧是奶奶,絕了!就是委屈了奶奶,要對夫人多討喜些了。”


    “委屈什麽?這世道,你不懂。”


    …


    寶玉過內儀門、向南大廳,從角門斜著往南院馬棚跑,第一次抱怨榮國府占地太大。他剛開文山,有浩然正氣加持,腳步跟飛一樣還跑了好些工夫,要是按小寶玉孱弱的身子骨,半道就躺下了。


    南院馬棚占地寬廣,比二十一世紀的足球場都大幾分,西北側有個能跑六匹馬的大門。寶玉看見大門緊閉,門口圍著一群人。有侍書、司棋、入畫,分別是賈探春、迎春和惜春的貼身丫頭,還有一群不認識的,穿錦衣、緞子、細布的不一而足。


    他們看見寶玉趕來,一窩蜂的跪下了,有幾個穿著打扮最漂亮的呆了一下,隨著眾人跪倒一地。大管家賴大看寶玉神色焦急,有眼力勁的跪爬一路,到了封閉的大門前,一拍門扇,把純木質的大門打個窟窿。


    “二爺您請。”賴大伸出三根鋒利的爪子刷了刷,把碎掉的毛刺窟窿削大十幾倍,削平整,恭恭敬敬招唿寶玉進去。


    寶玉一點不停,帶著四個大丫頭和兩個小廝頭目,徑直闖進去。


    “散了,都散了!”賴大開始攆人。


    有關係好的湊上來問:“大管家的,咱們不是再等等?我看寶二爺一身正氣,那是開了文山呐,該伺候咱得伺候著。”


    “我不是伺候完了嗎?”


    “那是您,咱們還沒討好呢。這寶二爺開了文山,地位大不一樣。咱們也得湊趣不是。”


    “就不看時候啊?”


    賴大接著攆人:“關了門,就是不讓人看呢。現在門破了,不想找死的都趕緊自散了去,別沒眼力找不自在。王善保你出來,幫著攆人。”


    隻聽自己喊,沒人應。賴大一拍腦袋,“王善保,王善保呢!該死!算了,都散了!”


    很快散了個幹淨,賴大順著門窟窿往裏瞧,剛瞧見寶玉一個正氣斐然的背影,就縮迴頭,一溜煙的跑了。


    【這是要鬧大呢。寶二爺難得氣魄一迴,可不是往小裏玩的。王善保啊王善保,你可要悠著呢。】他心裏想著,腳步比誰都快,好像被狗攆瘋的狐狸,四肢著地跑出個輪子樣。


    寶玉進門,想了想,收起一身正氣。


    開文山的餘波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正氣不是外界湧來的,而是自身才氣燃燒轉化而來。他是用正氣開路,不然的話,賴大那關都過不去。


    小寶玉是個掌中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他往這種事裏參合,賴大會第一個會哄他迴去。哪裏像現在,賴大親自出手,生怕惹他不高興,門都打碎了。


    正氣收起,寶玉感覺身體急劇變弱。開文山、增才氣大約漲了他一倍力氣,加上浩然正氣的增幅,比個二十一世紀的特種兵也是不弱。但他底子薄,正氣一消,還是個病秧子。


    他讓襲人扶著自己,又吩咐麝月、秋紋,還有兩個小廝頭目搶先前去。晴雯更不用說,早就自個去了。


    很快的,平靜的南院馬棚亮起晴雯的高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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