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大魚暴喝一聲,壓抑在心中許久的怒氣一並發泄了出來。


    那聲音的主人也緩緩從地麵映射的五光十色的陰暗裏顯露身形,他的身影似乎又瘦弱了一些,身上仍舊帶著與生俱來的奇特的顫抖頻率,好像對於這個空間裏的不溫不熱,他都有些涼意。


    對於他身體莫名的顫抖,大魚一直以來都有著疑惑。龍大牙也解釋過,說那是老三怕冷。不過,大魚對這個答案是嗤之以鼻的,像老三這種可以稱作是“武林高手”的人,怎麽會怕冷呢?想當初,他們披著單薄的一層布衣,在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裏逃竄之時,差點凍成冰棍的人是他,而不是老三,相比之下,那種寒冷反倒讓老三顯得沒那麽顫抖了。


    當然,此刻再次看見這個男人,他發現,老三給他的感覺,永遠是陌生的。或者說,是一種熟悉的陌生。如果你的生活,每天都要經過那幾條街那幾爿店,形形色色的人中總會給你留下一些印象,而這些印象恰恰是你所不知卻又無比熟悉的。


    陌生是一層外衣,一層皮。這層皮之下,掩藏著的,是大魚所憎惡的東西。大魚早已認定,這個人就是那個錯綜複雜的陰謀的交匯點,雖然他此刻尚且不知道他所謀求的到底是什麽。自他踏上這塊土地開始,這個男人的陰謀便和那些莫名的巧合造成了現在這個結果。他也知道,無論那些巧合如何,他總會來到這個地方。


    大魚努力的壓抑住胸腔裏的憤怒,想想自己來到這個地方之後的際遇。祛魔伏文、鬼舍利、無名黑劍......他雙眼一亮,莫非是自己這種可以稱作是莫須有的能力?這些東西,除了黑劍以外老三都沒有見過,難道自己得到這些東西都在這個陰謀的計劃當中?他越想越可怕,幾粒豆大的汗滴滴下鼻尖。


    五指被他攥得繃緊,似乎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怒火所催動的力氣給捏碎。再也無法壓抑,理智潰然決堤。他又大叫一聲,全身的力氣都被他催發出來,像一頭失控的餓狼向老三撲了過去。也不理會,身側那些花草之上,暗暗聚集的更多陰霾。


    老三眼眶上似乎幹癟又似乎細膩的肉微微抽動,表情卻沒有多大的變化。這個喜歡往絕路上走的人,大概已有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心態,更何況是大魚這頭餓狼。


    見大魚撲過來,他雙腳稍稍用力便向後飛去也不出手,隻是躲避大魚的撲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幾個兔起鶻落,大魚積攢的滿腔的怒火也發泄了不少,隻有身體還我行我素的不斷向老三撲過去。


    老三忽然不再退後,抽出一隻手,突然發力間,大魚都沒有看清他的手是怎麽抽出來的就被他一把從頭按下。。


    老三的身體仍舊處於一種微妙的顫抖之中,而他的手按著大魚,便把這種頻率也傳遞到了大魚的身體之上。大魚剛剛安息的怒火,又升騰起來。此刻隻有憋屈二字能形容他的心情,他恨老天不公,這把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就站在自己麵前,自己反而卻沒有絲毫力氣反抗他。


    他是被踩過臉的,正是在日本人的地下研究室當中,那偷襲他們的人所為。臉上那種火辣辣的燙燒之感記憶猶新,而現在,老三把他的臉全數按在了地上,比踩臉有過之而無不及。


    “來到這裏,全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啊。”老三忽然收手負於身後,這種盛氣淩人的姿勢在他瘦弱而挺拔的身軀之下,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大魚連忙起身,卻沒有再攻擊老三,他也不蠢可不想找虐,肉了肉被壓在沙礫上的臉,失魂落魄的念叨著:“對啊..是我自己的選擇。”


    那個男人的確好幾次給過自己不同的選擇,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的話,應該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好奇害死貓,大概自己這種想法都被他算入陰謀當中了?大魚微微搖頭,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心頭也豁達了不少。


    自己各個方麵“技不如人”,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也怪不得別人。但要他消弭心頭的恨意,自然是沒有那麽簡單。


    他咬咬牙看著老三滄桑中帶有分明的神采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我和這裏又有什麽關係...你要從我這,謀求什麽?”


    老三雙目輕輕的閉上,一副不想理會還趴在地上的大魚的表情,口裏卻念念有詞:“你大概不會信吧...算計你的,另有其人啊!”


    老三的聲音不太重也不太輕,也沒有沙啞的磁性,卻充滿著迷一樣的魔力,像一把重重的錘子,把大魚心頭的憤恨給錘散開去。


    “我的確不信...”大魚迅速從失神中迴過神來,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他的言行之間自然而然便帶著無法抗拒的說服力。


    老三忽然把眼睛睜開,微笑著點頭:“不過也沒有關係呢...”


    大魚把頭別過去,寧願看著離得比較近的花草上的陰霾愈發凝實,也不願再看老三那嘴臉。


    待他瞧去,那些聚集起來的陰霾氣息竟然泛起了黑亮的光澤。壓住心頭的不解,他還有更大的疑惑:“所以,你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組織上級...派下來的任務啊。”老三慢悠悠吐出幾個字。


    大魚早已從龍大牙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了他們來自一個神秘的組織,但是這個組織為何物、在謀求什麽,他還是一無所知。那個組織肯定是掩藏在各個國家機器的鋒芒之下的龐然大物,而且那組織非常精明,不像官方那麽興師動眾。或許他們派遣過來的那些人在戰鬥上是一個抵十個,但在這種地方差不多就是一些烏合之眾了。除了生存能力強大一點,其他的一無是處。而這個組織則隻派遣了老三、龍大牙以及彼得。他們各司其職,分工明確,隻是真正的目標似乎一直掩藏在他們心底,別人無法探知。


    老三把話停住後,大魚想以這個人的性情多半不會再說下去了,他又想到:“這麽說來,龍大牙和彼得多半也活下來了,那寧猴子呢?又或者說,他們其實早就抱有必死的決心...為了成全組織嗎?”


    不覺之間,一些恐怖組織的恐怖分子把自己製造成人肉炸彈的畫麵在他腦海飛過,這些地下組織網絡的那些瘋子,讓人想想都不寒而栗啊。


    老三卻在這時忽然又出奇的多說了一句:“那...關於永恆...”


    “又是永恆...這裏真的有永恆嗎?”大魚聽後立即想起了,日本人日記裏的那個阿俊,他豈非也是為了尋找永恆的指引,而來到了這裏然後生死不明?


    他沉吟了半晌,見老三不把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他便岔開又正色的問道:“那個屢次三番偷襲我的人,是不是你?”


    老三見他麵色陰沉,也便正色的搖了搖頭。


    大魚坐起身子,摸了摸下巴,心頭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攛掇著他再次攻擊老三,不過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眼前這個“魔頭”不是他能夠壓製的住的。要是老三突然性情變化,一掌把自己給劈了,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是不是...你在上麵會見的那個人?”他表情緩和了幾分,立即想起他看見老三的背影之時捕捉到的一抹五彩,說著又指了指頭頂。


    老三倒吸一口氣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後忽然又開口說道:“那是雲南密教之人,自視甚高,正派的很,不會做這般苟且之事。你也不要胡亂猜了,我想偷襲你的應該是僵屍吧...”


    大魚撇了撇嘴,老三的解釋越發的扯淡起來,僵屍能那麽活蹦亂跳的?不論是中國僵屍,還是外國的“宗比”都不帶這麽玩的。


    “無奈人心漸開明,貪嗔癡恨愛惡欲。酒色財氣集一身,自造地獄不可拔。”老三依舊負手俯瞰大魚一眼,緩緩吟出一段偈子,頗有深意的凝視了大魚半接著又說,“大魚...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永恆這二字之下更深的?”


    更深的什麽?大魚內心嘀咕了一句,心想,這老小子今天怎麽話多起了來,不符合他的風格啊。然後愁眉苦臉的朝老三點了點頭。


    方才老三所吟的偈子他以前也聽過,大抵說人的**與智慧相生而來,智慧成就人**毀滅人,似有一種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感。


    老三複又把那偈子中的一句話念了一遍:“貪嗔癡恨愛惡欲...貪字當頭啊!貪權貪勢、貪財、貪色...以及貪生...”


    不知為何,老三說道最後幾個字,聲音便忽然小了許多分貝,比蚊子聲音還要細小,以至於大魚完全聽不見。


    大魚本就對老三懷恨在心,這老小子又擺了他一道更是憤憤不已:“你就不能說清楚點嗎?”


    陡然間,老三神情變化起來,一把把大魚抓起道:“快跑!”


    能讓老三表情真正產生變化的,大魚和他一路走來,也隻有在遇見青金妖石所產生的似幻非幻的那一次。那之前之後所遇見的,似乎一切都在老三的意料之中,哪怕險惡萬分,總能趨吉避兇。


    而此時老三的神情是真正的在變動的,所以大魚也驚懼起來,連忙起身,灰溜溜的就想跑,連自己背後是什麽都不想去看一眼。他大概也估摸到了後麵的變化,肯定是那團變化的越來越像牛的氣霧。現在他也顧不得老三是不是在玩弄他了,逃命要緊啊,命都沒了哪有功夫和別人討價還價,在顧及生命這個層麵上的問題,他是沒有其他選擇的。


    老三見他逃的比兔子還快,啞然失笑,抽起身子連忙跟上。


    “這次你怎麽不好奇了?”老三神情恢複到木然。


    “問個屁啊!用腳想都知道,是後麵那狗日的花花草草出了問題啊!”大魚白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向前,短短的時間裏他們已經飛奔出去十幾步遠,轉頭向前時,他的臉色便更加不好看了,指了指前麵的東西問道,:“剛剛我背後的,是不是這玩意兒?怎麽這個恐怖...”


    說著,兩人都停下了腳步,正前方的一方草地上同樣浮現出來的東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東西正是大魚所見的凝實後精純如玉的陰霾之氣,這些氣息似黑似灰,沉沉如靄,不過相比於大魚之前所見的那隻小家夥,這個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碩大無朋!


    大魚不知道這些氣息為什麽都要凝實出一頭牛的模樣,或者說對於這些怪物的“造物者”對於牛有著惡趣味的情結。他們不敢再往前走,那頭氣息凝聚出來的牛,已然形成,頭大如鬥,眼巨如鍾,身長好幾丈,幾乎可以和封豨那頭上古神豬相媲美了。


    “還好隻是某種可惡的氣息衍化,連四肢都沒有,還不足以把我們怎麼樣,跑路應該...”


    大魚的話還隻說到一半,便之間那團熠熠生輝的霧氣之中,蹦出那頭渾圓蠢萌的巨牛的四肢來,外帶一條仰上天的牛尾。


    雖然沒有看見這頭形容巨碩的怪物對四下的環境造成多大的破壞,單單那股氣勢就有些駭人了。


    “這就是你說的...患?”大魚手指都不敢伸出來了。


    “漢武帝東遊,未出函穀關,有物當道。身長數丈,其狀象牛,青眼而曜睛,四足,入土,動而不徙。百官驚駭。東方朔乃請以酒灌之。灌之數十斛,而物消。帝問其故。答曰:‘此名為患憂氣之所生也。此必是秦之獄地,不然,則罪人徒作之所聚。夫酒忘憂,故能消之也。’帝曰:‘籲!博物之士,至於此乎!’”老三婉婉道來一段古語,吞了口唾沫後繼續說,“這就是,憂傷的氣息而產生的‘患’了。”


    大魚愕然道:“不是說...這貨是秦朝關押犯人的地方才營造出來的嗎?怎麽這破地方也有?”


    “憂患憂患,有憂就有患呐!”老三搖頭道。


    大魚又問:“你手頭有酒嗎?這一頭要灌十幾斛,不然怎麽破?”


    “跑啊...當年那頭怪物在沒有消失之前也隻是攔住了漢武帝的去路。九五之尊,路被擋了當然麵子上過不去。我們不同,哪有那麽多講究,這牛兄應該不會介意吧?”老三微笑著準備動身。


    大魚雖然不知道他們這般躲躲閃閃究竟為何,不過老三說的也在理。下一刻,他輕鬆的表情再次凝重起來,他視野範圍內,那些五光十色的花草間,全部都升騰起一頭頭氣霧衍化的...“牛”...


    “這下跑不了了。”大魚說,如果說一頭沒有惡意的話,這眼下的幾百上千頭隨便移動一番也足夠他們傷經痛骨了。


    “你心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委屈,這麽憂傷?”老三依舊鎮定自若問大魚,然後搖頭歎息緩緩從衣服裏摸出一件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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