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事先擬好的折子交給鳳嵐,司蒼卿補充了一句:“其他的安置舉措,由官府張貼街巷,望諸位同心同力,重建己家!” 好久,百姓才慢慢平息下來,聲音雜亂地喊道:“太子殿下英明!”“多謝殿下!” 不再多說,司蒼這才卿低下頭,看著被忽略在一旁那一直跪地的陳久凡,沉默。 “殿、殿下,開恩……”司蒼卿剛才一舉措,讓陳久凡心感不妙,此時急得已經慌亂無主,胡言亂語起來,“饒小臣,小臣一命。” 迴答他的,除了那歡悅的百姓笑語,就是頭頂上一片沉重的壓迫感。 就在陳久凡絕望之際,司蒼卿忽然開口了,沒有追究什麽,“帶本宮去驛館!” 既然已經曝露了身份,他自是不能夠再去綠環那裏了。 “多謝殿下開恩!”陳久凡一震,隨之大喜過望,連忙爬起來,腿腳有些虛軟地挪著步伐,“殿下請隨微臣來!” 那些聚集的流民,在鳳嵐的安排下,已經跟著官兵們陸陸續續地離去。 天空,烏雲漸散。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下午開題,今天且更一章。 代天巡狩江東府(四) “殿下,流民基本上都安置妥當,各府物資俱是調來,大夫鄉醫也都逐步排查病患,”已經來了好幾日的柳意向司蒼卿報告著流民的狀況,“派去津流澇區的人也傳來消息,潰決的河堤都已經修好,今年的雨季也完全結束了。” 總之,這次南江水患,傷亡雖是重大,但好在沒有出現過大的動蕩,而此刻,一切都已經問題解決妥當了。 “這裏事情完了,你親赴津流二縣。”司蒼卿吩咐了聲,相信身為戶部尚書的他完全能夠做好後麵的工作,“然後便速速迴京。” 那時,便是他開始鏟除秦家,進行大刀闊斧改革的時候了。 “柳意領命,”柳意抬頭淡淡地看著司蒼卿那總是麵無表情的臉龐,眼中光彩微微流動,“殿下這是要迴京了?” 搖了搖頭,司蒼卿眼神微微冷了下來,那江東知府他還沒有處理,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看那陳久凡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還真以為他就這麽放過他了? 而且…… 司蒼卿看向窗外,暴風雨洗淨後的天空,湛藍透澈,點綴了片片白雲,“本宮還要見那秋屏天。” 微微疑惑,柳意問了聲,“天下首富秋屏天?殿下想要他做什麽?” 瞥了眼對方,文人自視甚高,尤為看不起那整日苟營算計的商賈,這個不同於一般酸儒的柳意又是怎樣看待呢?司蒼卿漫不經心道:“柳意你以為呢?” 柳意眉目微斂,沉吟了下,“興商則富,富則民定,民定則安,安則國強,強則無患。殿下莫不是認為,那秋屏天正是興商之奇才,若為朝廷所用,則能興我國之商,進而富國,更保強兵。自此,便無內憂外患!” 目露讚賞,司蒼卿點了點頭,“繼續。” 看到司蒼卿難得露出這種帶著興味的眼神,柳意輕淺淡笑,“自殿下當政來,雖然對待商業動作不明顯,但總是借由某個時機,下達有關商業的規定。柳意以為,殿下此次整肅百官、改革朝製之後,便是要振興商業。” 柳意若有所思,道:“然自古君王輕視商業,商賈走販雖多,但真正的專才卻很少。那秋屏天為天下首富,十歲從商,二十名揚,手下更是有許多商業奇才,若能將他收為己用,興商一舉倒也輕巧了許多。” “除此之外,秋屏天無所不營生,手下的密探可謂廣遍三國,於殿下也是一大絕佳助力。” 說到此,柳意唇角上揚,眼中有些許難以察覺的得意,“柳意愚鈍,不知殿下認為柳意的分析如何?” 司蒼卿左手輕托著下頜,第一次帶著探究的眼光,打量著柳意。這個柳意,果不愧曾為狀元,其才令人拍案叫絕,其心思更是敏銳縝密,而難得的,其性又不拘囿於這個時代文人儒士的局限。 “殿下……”見對方久久地沒有迴話,隻是緊盯著自己,柳意難得有些坐立不安,原本的點點得意也盡數消盡。 人人都說他才華無雙,說他清明正直,司蒼卿也確實意願要將他收羅過來。但這一年多來,司蒼卿對於他的所有政績,從來不曾另眼相看,總是淡淡的,一副掌控了一切的了然。或許是習慣了被人追捧,偶爾他竟會有些小小挫敗的感覺,甚至有些點點期盼,某一時刻這個傲視一切的太子殿下會對他有所刮目。 想到此,柳意不由幾分自嘲,自己原也隻是庸俗之人,什麽雅如蘭、傲如梅,都是抬舉了罷! “不錯,”收迴視線,司蒼卿依舊語氣冷淡,“你在戶部,又難得心思透明,屆時本宮便將此事交由你們處理。” 很快恢複淡定,柳意毫無異義,“殿下倚重了,柳意自當盡全力。” 此時,鳳嵐推門而入,看見柳意,微微點頭示意了下,便來到司蒼卿身旁,“主子,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嗯,”司蒼卿站起身,靜靜地看著鳳嵐,“走吧!” “主子去哪?”鳳嵐微覺奇怪,現在除了陳久凡與秋屏天的事情,一切都妥當安排好了,這時司蒼卿又是要去哪。 “拜祭你的家人。”看著頓時愣住的鳳嵐,司蒼卿眼神柔和了些許,他沒有忘記當初和鳳嵐去亂墳崗的那次,這人的脆弱與淚水,看在他眼中,心裏不覺流過軟軟的情緒。 愣住的,還有被遺忘在一旁的柳意。再一次地,他深深打量著鳳嵐,明明隻是很普通的樣子,不過是溫順點、安靜點,從沒有給人特別印象的男子,可究竟為何總能讓那個冷漠的人有些不同的情緒? 鳳嵐反應過來,便淡淡地笑開,眼睛明亮而清澈,曾經的一抹悲傷也不複蹤影,“多謝主子,隻是如今昭陽城不少人都認得主子,這樣貿貿然地去亂墳崗,有些……” “無礙。”他司蒼卿想做的事情,從來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真的不用了,”鳳嵐柔柔一笑,清秀的五官透著幸福的光彩,“隻要有心,拜不拜祭,已是無差。” 聽到對方如此說,司蒼卿遂不堅持,他雖知鳳嵐心裏定是想去,但既然對方不願,他不會強迫。 ◇蒼◇寰◇七◇宮◇ 秋水酒樓。 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之後,秋屏天才重新迴到書房,拿起賬冊看了起來。 自從那太子殿下忽然從天而降之後,便立刻安排人手帶著流民在城外按紮臨時營寨,很快便將湧入昭陽城的流民安置好,而由於欽差大臣的到來,另外幾縣的流民也很快安置妥當。如今,江東首府也慢慢恢複了正常,除了…… 當初太子在此處下令整頓商家,昭陽與周圍幾個城鎮的商家成為最先示範的對象,原本那些在動亂之時賺取暴利的商家此次俱被責罰,反而得不償失。 想到此,秋屏天微微笑了笑,他對於有關商業的東西向來敏感,這一次果然在他預料之中。這一年來,他根據司蒼卿所下達的指令,慢慢能分析出一些道理來。 司蒼卿極為重視商業,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同時,他非常不喜商家勾結壟斷物價之行為,更是似乎有意要將糧布油鹽這關乎民生的幾類商品,由朝廷來經營。另一方麵,司蒼卿極力排斥官商勾結之行為…… 秋屏天劈啪地打起算盤。 所以啊,他知道此次昭陽城商家的行為,定會引得那太子殿下的不悅,甚至震怒。故而,他決定先放棄這昭陽城的生意,反其他商家之道,盡力救助流民。這一舉動,真心是不可否認,但其中居心之意也不少。 果然啊…… 手上的一本賬簿很快看完,秋屏天拿好算盤,起身離開書房這些日子,秋記的生意都停了,這兩天才重新運作,怕會有些問題,他該去巡查一下。 看著天邊緩緩流動的白雲,秋屏天心情愉悅。此次司蒼卿雷厲風行的整頓之措,絲毫沒有影響到秋記。 他是不是可以作某些期待呢? 若是司蒼卿真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樣,那麽,這皇家必須要在商場上有自己的勢力皇商,既避免了與其他商家壟斷,又避免了與官府勾結。 隻是,那司蒼卿一向是不好相與。秋屏天微微歎了聲,自己到底有沒有算計到了其中的幾分呢? “東家是要去巡查西城那邊的商鋪嗎?” 自從流民逐漸離開秋水山莊,尤其太子殿下在榜文裏毫不掩飾地讚揚了他們之後,福伯整日精神抖擻,臉色越發地紅潤。 “嗯,”秋屏天失笑地看著福伯一臉的神采飛揚,“福伯又去驛館那邊了?看到太子殿下沒?” 說到此,福伯總是大歎遺憾。當日菜市口行刑,大多是流民與些許好事的百姓前去觀刑,故而他們都沒有見到司蒼卿的真麵容,他們隻是從人們口舌相傳,和那不時張貼街口的榜文中了解到。 而不少人像福伯一樣,時不時就跑去驛館附近,指望著能見上殿下一麵。 “唉,可惜……” 聽到對方的歎氣,秋屏天就知道他定是失望而歸,也不追問,隻溫和地笑了笑,“福伯,我晚膳時候再迴。”便離了做正事去。 …… 天色漸漸沉了下去,西方金烏半隱。 恢複本色的秋水酒樓,有著高雅而清幽的意境,倍受喜好附庸風雅的達官貴族、文士儒生親睞。 “二位爺,有何吩咐?” 櫃台後的福伯忙笑吟吟地迎上那衣著不凡的兩人,不由得被帶著沿帽的那年輕人的氣勢所吸引。心中暗忖,看這兩人的氣質,定是豪門世家子弟,否則水患剛過,少有人能有資本來這酒樓。 “我想見秋屏天。”司蒼卿開門見山地道。 福伯立馬笑開,眯著小眼,絲毫不見意外,“東家事務繁忙,現在巡查商鋪還沒迴來。不知二位有何要事,可否讓小老兒代為告知?” 看著對方這麽有經驗,想必那找秋屏天的人,一向多不勝數。 “不用。”司蒼卿想也不想便拒絕,“我等他迴來。”根據剛才的消息,怕是不出半個時辰,那秋屏天便能迴來啊。 “這位爺有何要事一定要見東家嗎?”福伯依舊笑眯眯的,隻是眼中不露痕跡地打量他們二人,心中暗暗有數。 “談買賣。” “如此,”福伯做了個請的姿勢,笑意連連,“二位這邊請,可以先來體驗一下秋水酒樓的特色流水小築。等到東家迴來,小老兒會轉告二位的意思。” 反正秋屏天圓滑的很,本人即在此,他就懶得費心了。 流水小築,果真是別有風味,半是開放、半是隱秘的設計,根據客人喜好,有的種竹、有的植蘭,或有假山,或有細流,更是時有小巧的水瀑…… “好美!”鳳嵐不由得讚歎,也才知道,為何那些達官貴人不惜在此一擲千金了。紅塵紫陌裏,這裏仿若脫離了塵囂,堪稱人間仙境。 司蒼卿淡淡地掃視了布局,心下有了計較:也難怪這些年,他手下的兩大商號都無法追上秋記,這裏的設計,便是放在原來那個花花世界裏,也無多少人能夠想出的。 秋屏天,果不是池中之物…… 也為此,這趟來得有價值。 細細打量完,司蒼卿看著鳳嵐那毫不掩飾的喜愛之情,臉上的冷硬稍微柔和,“嵐,喜歡的話,我們便在此多住幾日。” 聞言,鳳嵐自沉醉中清醒,帶著絲絲甜蜜,“不用了,這裏雖是舒適幽美,但看過了讚歎一下,也便足了。” 他不是貪心之人。主子的計劃正要開始,怎能為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耽誤? 靜靜地注視著鳳嵐那滿是笑意而帶著幸福的柔和眼眸,司蒼卿很自然地伸手,仿若做了千百遍般,微微一個使力,便將對方攬進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