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熾等人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夏凡火力全開的景象——落雷和彈丸不斷向雕像位置深入,就好像在竭力推開重重阻隔一般,速度雖然變慢了許多倍,可依舊比在樹舟上首次遇到時要快不少。按這個趨勢,隻要再過數十息時間,方術便能正中目標。


    也就在這一刻,石雕朝天空抬起了頭。


    它漆黑的兜帽緩緩落下,露出了一頭筆直旳長發,或者說線。


    黎猛地想起來,之前洛輕輕也看到過這樣的線——它連接著樹舟上的大部分生者,隻要有人死亡,就會給它帶來源源不斷的氣。


    原來……那是邪祟的頭發麽?


    她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胸前。


    此刻是否也有一根無形的黑線正與自己相連?


    當雕像的頭完全抬起時,那雙捂著臉的手也悄然挪開了條縫隙。透過縫隙,夏凡窺見了許多雙蠕動的眼睛——


    刹那間,他心裏湧起了極為不詳的預兆!


    幾乎顧不上去思考,他一個後仰朝著寺院外俯衝下去。


    於此同時狂風四起,天上的陰雲突然凝聚成一道雲霧之柱朝著石像墜來!


    “熾!”黎大叫道。


    而半空中被吹得搖搖欲墜的龍女連連搖頭,“不行!我控製不了這個——它不是真正的風!”


    隨著陰雲的不斷灌入,石像自身開始從黑色向灰白轉變,不到數十息功夫,頭頂的陰雲便一掃而空,天際也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此刻已經接近於天亮了。


    狂風很快平息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熾再也不敢在空中久留,連忙落迴地麵,“剛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股詭異的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光卷走了電閃雷鳴,也將寺院內的積水一掃而空。如果不是石磚縫隙裏仍有些潮濕,很難想象之前這裏曾噴湧出過漫天的海水。


    “不知道。”夏凡也靠攏過來,剛才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中止施術,恐怕會被直接卷入雲柱之中。畢竟根本不依賴風飛行的龍女都差點摔落,更別提還需要振翅的他了。“那些陰雲恐怕並不是為了施展大荒煞夜,而是為界外之門準備的。”


    “你們看,”雨玲瓏提醒道,“開陽使好像恢複了!”


    確實,夏凡目光一凝,如今的大坑裏隻剩下些許泥濘,無論是石像邪祟還是開陽使的身形都清晰可辨。那圈遲滯的領域仿佛隨著雕像的褪色一同褪去,禁錮著的魚兒也紛紛躺在淺水窪內不再動彈。之前栩栩如生的石雕此刻則變得蒼白僵硬,猶如頃刻間就曆經了千百年時光,徹底化作了一尊真正的雕像。


    洛雲崢明顯有些迷茫,似乎不太明白為何剛才還是海水覆蓋的坑底,轉眼間就變迴了剛炸開時的樣子。


    哢嚓。


    清脆的碎裂聲令他猛地迴過神來。


    隻見石像上綻開出了一道道裂紋。


    對了……剛才自己正在與邪祟戰鬥來著,隻是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術,周邊的一切突然都變得無比緩慢。但現在五感和行動已恢複正常,仿佛此前的遭遇都是一場夢幻泡影。


    難道是夏凡幫自己解除了幻象?


    洛雲崢不再猶豫,驅使「虛實無形」砸向邪祟。


    這一次再也沒有什麽東西阻攔住他。


    沉重的凝氣方塊重重落在石像頭頂,瞬間將其砸了個粉碎!


    “這樣就結束了?”黎皺起眉頭。


    “不太像……”夏凡神情凝重的迴道,永王大概是知道這尊雕像的底細,才選擇將它送來月影寺的。最開始的黑袍女子祈禱像固然詭異,但也就是定在原地的“堅盾”,想傷到它固然難,想跑卻沒啥問題。若隻是這樣,著實無法符合永王最後放出的狂言。


    果然,當煙塵漸漸消散,洛雲崢驟然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他雙手快速揮動,施展出層層屏障擋在自己身前,同時接連向後退出數步!


    很快眾人也看到了開陽使所看到的東西——


    一名跟熾差不多高的女孩。


    “這是——邪祟?”黎等人不自覺瞪大了眼睛。


    她有著一頭和身形極不相稱的長發,從頭頂一直拖到腳底,一眼望過去便如墨染的披風一般。她的皮膚也像是由黑曜石構成,表麵光滑透明,甚至隱約能看到內部折射出來的微弱光芒。除此之外,女孩就跟正常人類別無二致,五官、手腳一應俱全,不說樣子絲毫不猙獰可怕,連邪祟那股獨有的生者勿近的厭恨感,在她身上都已察覺不到多少。


    她低下頭,打量著自己反複張開握緊的雙手,全然沒有把開陽使放在心上。


    洛雲崢咽了口唾沫。


    在場的所有人之中,恐怕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眼前這家夥絕非人類——那股龐大的氣息遠超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名方士,就連玉衡使在它麵前都顯得相形見絀。


    那絕不是人類所能達到的領域!


    ……


    金霞城,機造局廠房內。


    一塊雕刻中的木板伴隨著啪嚓一聲斷成兩截,接著從工作台上跌落地麵。


    墨雲大為意外地抬起頭來,看向有些發愣的思控。


    “怎麽了,你沒事吧?”


    機關師出身的她見過許多同行,來到金霞後也教出過眾多弟子,但在篆刻符籙一事上,她找不到一個能與思控相比的人,或者說連靠近的都沒有。她的手法穩定得就像機造局裏那些反複運轉的機器,無論多麽複雜的圖案都不會犯錯,若不是思控刻出來的符籙無法凝聚氣息,墨雲都想讓她一力負責金霞城所有的法器生產了。


    不過即使如此,對方的篆刻路線也能作為一個參考案例供自己學習,特別是在麵對那些從百耀山帶迴來的新式法器時,以前的雕刻工具和技巧經驗都已不能滿足複刻需求。


    像這種把基板直接刻斷的失誤,墨雲還是頭一次見到思控犯下。


    “不……我沒事。”後者放下指刀,望向天井區方向,“怎麽會……”


    “有哪裏不對勁嗎?”墨雲直覺感到了反常,她也放下手中的圖樣,直徑了當的追問道。


    “逃逸塔剛才發布了緊急避難信息……要求所有人員立即執行,逃逸塔係統將進入戰備防禦狀態。”思控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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