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到了……”獄卒長出口氣,“大師,可是為了醫人而來?”


    “正是。”迴答者的聲音略顯低沉,“受難者在哪?”


    “請跟我來。”


    接著是鎖鏈被抽出的哐當聲,薙青感覺到有兩個身影靠攏過來。


    她掙紮得更用力了一些。


    即使這樣會帶來巨大的痛楚。


    可無論怎麽做,她都沒辦法擺脫束縛,這讓薙青心頭湧起了一股絕望之感。


    “這人……隻怕救不活了。”被稱作大師的男子似乎在打量著她,“繼續治療也隻是徒增痛苦,除非請諦天師父出馬——”


    “我沒讓你治好她。”忽然又有人開口道,而薙青完全沒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你隻用保證她有一口氣就行。”


    “一口氣?要提多久?”


    “……”後麵說話的人似乎有些遲疑,過了一會才不耐道,“最多七天。”


    “我佛慈悲。”和尚歎了口氣,“貧僧不明白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還不如讓她早日安息,也省得再受折磨——”


    “夠了,這不是你該關注的事情!”那人直接打斷道,“開陽使大人雇你們來,不是聽你們說這些廢話的。你隻要按照我們說的做即可,這樣寺廟的錢一枚銅板都不會少,否則的話……你應該知道後果。”


    和尚再次歎氣,“貧僧曉得了。”


    腳步聲遠去。


    牢門也吱呀一聲被關上,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一隻手撫上了薙青的額頭。


    青麵鬼意識到,此人並未投效於新的征服者,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機會。


    她張開滿是血汙的嘴巴,用腫脹的舌頭斷斷續續說道,“殺……殺了我……不要讓我……落入……他們手中……”


    在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男子俯下身來,一直貼近到自己耳邊。


    “我騙他們的,你去過金霞城,對吧?”


    薙青一愣。


    金霞城?


    她沒想到會在此刻聽到這個名詞。而且“騙他們的”又是什麽意思?


    “你是……”


    “我是來救你的。你的傷勢雖重,但隻要懷著積極康複的心,加上我的治療,有大概率能保住這條命。”


    來……救她的?


    薙青隻覺得腦袋有些混亂,難道有寺廟投效了大巫女而自己尚不知情?但他們從來都以中立姿態自居,無論是邪馬女王還是東升王都沒能統合他們,五月大人又怎麽可能暗中做到這一點?


    “你是……五月大人派來的嗎?”她沙啞的試探道。


    “你指的最近風頭正顯的大巫女嗎?”和尚笑了笑,“老實說,我和她並無任何交情——我認識她,她卻不認識我。”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


    對方沉默了下,並未直接迴答,“因為她讓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總之,我有辦法把你從這裏救出去,但前提是你必須想活。失去求生之意的人,靠術法也沒辦法救迴,你要在三天時間裏,將身體恢複到可以行動的狀態。”


    這會是敵人的陷阱嗎?


    薙青忍不住暗想。


    如果是的話,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贏取自己的信任,好打聽到關於大巫女的消息?亦或是追蹤自己逃離的路線,從而奇襲五月遙的軍隊?不……無論是哪一方麵都站不住腳,術法可以讓靈魂吐露一切,甚至反過來為敵人效力,康複的軀體隻會強化自己的抵抗意誌,完全不如變成傀儡來得有效。


    何況他真能把自己帶出監牢的話,自我了斷也會變得更加容易。到頭來,敵人終究什麽也得不到。


    也就是說,和尚屬於七星內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試一試的損失反正不會比像這樣躺在刑床上任由敵人予取予求的代價更大。


    “我的腳……三天內不可能恢複完全……”薙青艱難的說道。


    “多處嚴重骨折,關節離位,肌肉斷裂,確實做不到獨立行走。”他在她的腿上捏了一遍,“我說的行動,是你在逃離時能保持自我意識,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昏昏沉沉。如果我立刻帶你走,你很有可能會死在路上。”


    “我……盡力試試。”


    如果可以活,薙青並不想真正死去。


    她還有許多未竟之事,想再迴到五月大人身邊,以及……還想再去金霞城看看。


    “那麽,我開始治療了。”


    和尚拿出一包裝滿各種藥引的藥袋,將其均勻鋪開,接著開始施術——那是一種與方術大不相同的術法,冗長的咒語是它的核心,藥引反倒成了輔助部分。伴隨著無法理解的佛門經詞,薙青感到自己的痛楚逐漸被抑製,仿佛有股溫熱的泉水正在湧入體內,並一點點包裹全身。


    劇痛散去的同時,強烈的疲憊與困意席卷而來。


    她感到自己的身軀在不斷下沉,一直落向無邊的黑暗。


    “這也算是……我的贖罪吧。”


    恍惚中,這是薙青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很快世界再次歸於虛無。


    ……


    東升國首府,岐美台。


    “國師大人到!”


    安室明神走進飄著幽香的冥思室,朝盤坐在首位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此人正是統合了邪馬大半諸侯的首腦,自封為王的東升向日。作為邪馬國如今最為顯赫的掌權者,他的能力和地位都非同一般,可對於侍奉過永朝的家族來說,這樣的王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而已。


    他自顧自在東升王對麵坐下,目光更多的落在了對方身邊的一名年輕方士身上。


    此人比自己更先達到冥思室,還能允許被坐在側位,這讓安室明神心中的不滿又提升了幾分。


    但現在並非計較此事的時候。


    任誰都能看出來,東升王已不再像過去那般信任安家。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實——就連國師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大陸鹽城吃上一記大虧。不光折損了一名宗家大弟子,還讓鹽城的局勢徹底翻了個底朝天。東升國失去私鹽供應後,諸侯內部多了不少紛爭,而眼看著要被推翻的邪馬女王卻重新站住腳跟,竟有了一絲死活複燃之勢。


    歸根結底,是安家沒能像承諾的那樣控製金霞,反而還把暗中操控的傀儡王家親手推向深淵。


    這讓安家顏麵大失,也讓東升向日對國師產生了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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