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從白沙號的艦艏炮塔內鑽出,一口氣奔至側後方的龍裔停靠點。分開人群後,她看到夏凡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千言一隻手按在他的胸口微微搖頭,心頓時沉到了底。


    “夏凡……他沒事吧?”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感到自己的語氣都有些微微發顫。


    “沒事。”千言收迴手道。


    “啊?”黎腳下一個踉蹌,“沒事?”


    “唿吸勻稱,氣息正常,無明顯內外傷,當然算沒事。”千言轉過頭看向她,“怎麽了?你莫非覺得他情況不好?”


    那你瞎搖頭幹什麽?黎一時被嗆住,最終隻能默默翻了個白眼,“那他為何躺著?”


    “第二個天雷負擔太大,耗盡了所有的氣,最終才導致昏迷,這種症狀休息一下就能恢複。”


    聽到這裏黎總算放心下來,她看向蹲坐在夏凡身邊、渾身濕漉漉的少女,“你呢?有哪裏受傷嗎?”


    而後者充耳不聞,隻是一直看著夏凡。


    她的眼睛裏有著明顯的關心之意。


    “她聽不到你說話,大概是耳朵被雷鳴震聾了。當然……對於妖來說,這種傷勢半天左右就能恢複。”千言扯了扯塔克西絲的袖子,朝她比出幾個手勢。


    後者明顯露出意外之色,但也很快用手勢給出了迴應。


    “這是什麽?”


    “西極手語,在海上時我順便從奧利娜小姐那裏學到的。”千言迴道,“我問她需不需要幫助,白沙號上就有治療師,她說不必,自己還有手下需要找尋。既然人已送到,她就先行告辭了。”


    說到這裏,塔克西絲已經站起身來,朝兩人撫胸致意。


    “她還說,赫拉教會將永遠銘記東方使者的這次幫助。等到事情結束後,她會再登門拜訪。”


    打完手勢的塔克西絲重新化身為龍,展翅飛向暴雨停歇後的上城區。


    “那我們呢?”奧利娜靠過來問道。


    “先退迴海港吧,之後的事情等夏凡醒來再說。”黎望了眼一片狼藉的蔚藍堡——烏雲散去後,太陽重新出現在天空,往日的街巷也都變成了波光粼粼的河道。但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太久,自打邪魔化作飛灰後,湧入城市的海水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如今所有船隻都在抓緊時間撤出下城區,以免自己成為城市街景的一部分。“這座城市恐怕得花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到最初的樣子了。”


    夏凡並沒有昏睡太久。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他便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從上城區換成了艦長室,照顧他的人也從塔克西絲換成了黎。


    “怎麽樣,還覺得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嗎?”狐妖將一盆熱水放在床頭邊,“精靈醫師已經對你施展過複蘇術,但它並不能去除毒素和法術創傷。”


    夏凡意識到自己的聽覺又恢複過來,不止如此,他身上被淋得透濕的衣裳也換成了新的,加上身下幹燥清潔的大床,他竟有種如獲新生之感。


    “沒有,我感覺好多了。塔克西絲小姐呢?”


    “她去尋找自己的隊員了,審判團在這次作戰中損失不小,也不知道最後能剩下幾個人來。”黎把打濕的毛巾遞給他,“擦擦臉吧,會精神一點。”


    夏凡依言照做,“那大魔呢?”


    “被雷柱劈得粉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粉碎?”他心中怦然一跳,“你看到的是粉碎嗎?”


    黎歪了歪頭,“當時落雷區域太亮,我也隻能斷斷續續的瞄上幾眼。怎麽,它的死法很重要麽?”


    “倒不是這個意思……”夏凡組織了下措辭,“難道你沒有看到一道巨大的裂隙?”


    它當時能將邪祟整個吞入,尺寸絕對不會小到哪裏去。能看到魔的人,應該都不會錯過這條裂隙。


    然而黎的迴答令他微微一驚。


    “我沒有這方麵的印象。”她搖搖頭道,“怎麽,當時難道雷光裏另有蹊蹺?”


    狐妖居然毫無察覺!


    莫非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幻覺?


    他現在稍稍迴想,還能清晰的記起在那片漆黑空間裏所看到的每一個細節。


    “你……有看到不一樣的東西?”見他沉默,黎敏銳的問道。


    夏凡思索片刻後,把飛入裂隙後的經曆完整講述了一遍。


    等他說完時,盆裏的水已經變涼了。


    黎過了許久才抱著雙臂打了個冷顫,“你說的這些……未免也太離奇了點吧!?”


    “我也這麽覺得。”夏凡歎了口氣,“現在想來,恐怕不是因為平台外無邊無際才會呈現出黑色,而是透明牆壁後全是黑霧,才顯得那裏沒有盡頭一般。”


    當怪物撲向他時,曾短暫的擠開了黑霧,也使得他看到了對方的麵孔。至於它肥碩的蟲軀後還有多少東西隱藏在黑霧中,則完全是一個未知數。


    可以確定的是,那玩意跟雙子聖像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哪怕隔著屏障,他也能感受到對方投射來的強烈負麵情緒——若把兩者拿來對比的話,雙子邪魔在它麵前稚嫩得簡直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


    “我或許知道了原因所在了。”黎忽然一拍手道。


    “是什麽?”夏凡連忙問。


    “因為你是傾聽者!”


    “呃……”他不禁扶額,“就因為這個?”


    “你有沒有想過,其他傾聽者都聽到過什麽樣的消息?”黎拿起盆子,將水從窗戶口倒下,“從古至今,每個傾聽者都能獲得對自己有用的信息嗎?恐怕沒這麽湊巧的事情吧?”


    夏凡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也會遇到一些極為糟糕的事情?”


    “甚至可能引起癲狂與死亡。隻不過這樣的傾聽者不會在曆史上留下名來,自然也沒人去注意到這點。”


    幸存者偏差,夏凡心想,這麽說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以前不是傾聽者,但不代表以後也不是,畢竟按樞密府的理論,感氣者在成年之前都有進一步覺醒為傾聽者的可能。洛輕輕因為“傾聽”而掌握了仙術「龍鱗」,他因為“傾聽”而得到了驚嚇,兩人都有美好的前程——啊呸!總之,套用黎的理論確實能說得過去,何況在無邊無際的白色荒漠中見到白色大門,與在黑布隆冬的平台上見到漆黑屏障還真有那麽點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這理論也沒辦法證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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