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縣城外六裏處。


    五百人的部隊已經紮下營來,警戒哨各散布出兩裏地,並有一支巡邏隊暗中監視官道附近的情況。


    “我信上寫得那麽明白了,他們應該不會毫無防備吧?”


    寧婉君蹲著火堆邊,搓著略有些發白的手。


    盡管天寒地凍的,她眼睛卻在閃閃發光,這樣的日子仿佛又讓她迴到了邊軍時期,比起窩在山莊裏翻閱文書,領軍作戰才是她該做的事情。


    “如果他們不傻,就一定會派人前出北門查看情況。”秋月此刻也是一身戎裝,背後背著一把長弓與一杆氣步槍,“不過殿下這樣真的好嗎?開戰之前就把自己的主攻方向全透露給對方……”


    “不然呢?趁對方毫無防備,一舉衝進縣城,那樣能起到什麽練兵效果。”寧婉君不屑道,“倘若是野外遭遇戰,他們根本連對手都算不上,也隻有依托城牆和兵器,才有一戰的可能。”


    “殿下。”營帳外有侍衛掀起簾子,寒風令火堆頓時搖晃起來,“城內的人都撤出來了,就五個,還帶著一位民婦。您要見他們嗎?”


    “讓他們在篝火旁等著吧,我這就過去。”


    “是。”


    寧婉君站起身,披上厚厚的麻布鬥篷,秋月則為其係上頸帶。接著公主走出主帳,迎著細小的飄雪來到營地中央。


    見到寧婉君本人,事務局的五人全部嚇了一跳。


    他們萬萬沒想到,即將對白沙縣城展開行動的領軍者竟然是廣平公主!


    “拜見公主殿下!”


    五人齊齊單膝跪下道。


    聽到他們的稱唿,民婦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手足無措的趴倒在地,“草、草民見過公主……”


    “起來吧。”寧婉君擺擺手,示意無需多禮,“我要求的通告送到知縣手中了嗎?”


    “迴殿下,是!”為首的湯律明激動道,“信上內容完全按您的要求所寫!”老實說,他一開始也覺得信上內容是否過於兒戲,不僅故意在用詞上觸怒知縣,還有打草驚蛇之嫌。但既然是公主的意思,那就完全沒問題了。


    她可是皇室血脈,就算指著知縣鼻子罵那又如何?


    “公主殿下是、是來為草民伸冤的麽?”女子結結巴巴道,緊張卻充滿期待的神情溢於言表。


    “不錯。”寧婉君微微頷首,“放心吧,如果查明真是冤屈,那些謀害者一個都跑不了。”


    潘家娘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感恩之詞,但最後千言萬語都化作滾滾熱淚,哽咽著淌入了雪地之中。


    找上金霞的這群外來者時,她也曾有過懷疑,畢竟俗話常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也不會選擇孤注一擲。


    得到公主迴應的那一刻,潘家娘子滿心的擔憂終於之冰消瓦解。


    此刻的眼淚既是哀傷,也是解脫。


    公主卻注意到,事務局的五人裏並不是全部都滿心歡喜,至少有兩人露出了略有些別扭的笑容,好似在強裝振奮一般。


    她無聲一笑,並未把這點發現放在心上。


    事後的調查自有專人處理。


    她隻需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場實戰演練上即可。


    畢竟這個機會是她費了好多口舌說服夏凡才換來的。


    現在總算輪到那家夥坐在山莊裏批閱文書了。


    ……


    “什麽?你說他們人都不在了?”錢知縣大聲喝問道。


    “確是如此。”仆從連忙低頭道,“小的去事務局掛牌的地方看過了,還撕開窗紙偷瞄了幾眼,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知道那群家夥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嗎?”


    “這……小的有問過鄰居,但風大雪大的,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動向。隻知道從早上起,這間店鋪的門板就沒有打開過。”


    “行了,你出去吧。”錢知縣揮手讓仆從退下後,與三人麵麵相覷。火鍋仍在咕隆咕隆的冒著熱氣,但現在已沒人去伸筷子了。“各位——怎麽看?”


    “溜得倒是挺快。可信上說的緝拿部隊之事……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點。”張主簿表情凝重道,“我們都知道公主有私兵,金霞城被海寇襲擊時,正是靠私兵支撐到駐軍抵達。問題是……拿私兵對付一縣主官?敢說出這話的定然是瘋子。”


    海寇跟知縣那完全不是一碼事。


    若有誰敢這麽做,捅到京畿那就是包藏反心、株連九族的大罪!


    即便公主不可能被族誅,她本人也不可能逃過這一劫。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陷害廣平公主?”主簿隻能往大膽的方向猜想,“或是有流竄匪類和事務分局這幾人勾結起來,冒充成金霞的人馬?”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我一定能提前得到消息。”費莊搖頭道,“這樣吧,我們做兩手打算,一邊落實信上的內容,一邊讓下麵的人做好準備。如果這支所謂的緝拿部隊真要來白沙城,勢必會在路上留下足跡。”


    “我立刻安排人去探查。”錢知縣讚同的點點頭,“這事無論何人牽頭,大義都在我這邊,無論如何,我都絕不會讓他們踏入縣城一步!”


    “如果真是金霞城來的人呢?”主簿謹慎問道。


    “那他們便和叛軍無異!”知縣猛地捶了下桌子,“張大人,到明天巳時,我們能召集多少人馬?”


    主簿伸出手指,飛快的算道,“府衙有支百人隊,加上衙差和臨時招募的勞役,差不多能湊到三百之數。”


    “二位呢?”他望向費莊和唐映知。


    唐映知豎起兩根指頭,“您也知道唐家的情況,這些人是我一手篩選出來的,忠誠度有保障,但手中兵器不太行,甲胄就更是罕有了……”


    “我從庫房裏調取便是。”知縣毫不猶豫道。反正借出去之後還能收迴來,至於倒騰間產生的那點損耗,他完全可以通過作帳消去。


    “我出五百人。”費莊沉聲說道。此事因他而起,如果不多出點力,隻怕會招來罅隙。何況他管著白沙礦場,平時本就需要大量人手監督勞工,私底下養的黑幫打手不在少數。可以說白沙城的地下秩序,便是他一人說了算。


    說到這裏費莊頓了頓,又多伸出兩根指頭。


    “另外,我家中剛好還雇有兩位感氣者,他們都是經驗老辣的江湖人士,正適合這種場麵。”


    “哦?那倒是極好。”錢知縣聽到此話心中不由得一定,能聚集出一千多人,還有感氣者壓陣,借助城牆與弓弩,這股力量已足以擊退兩倍於己的賊寇,或是上萬名流民。


    金霞城雖大,但緝拿隊說白了也是私兵,和申州駐軍不可相提並論。


    對方總不可能頂著風雪突然搬出幾座攻城器械來吧?


    待到傍晚時分,錢知縣派出去的探查人員總算帶迴了可靠消息——白沙縣城北邊郊外,確有大批人馬活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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