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你是說算命嗎?”田石覺得此人有點不太正常,“這裏是哨塔,閑雜人等不得靠近,算命不去街邊擺攤,來這逛蕩作甚!”


    “哨塔麽?我看這周邊一個人影都沒有,以為隻是一座空塔,便順著牆爬上來了。”對方不緊不慢的說道,“另外算命是算命,占卜是占卜,兩者不可混為一談。卦盤告訴我有大事發生,所以我特意跟隨氣機指引,來到此處探個究竟。”


    爬上來的?


    田石斜眼望了邊上一眼——這兒離地麵足有兩丈五尺高,石塔表麵又沒有多少落腳點,豈是一個普通人能隨便攀爬的?


    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直刀。


    此人也許家世豐厚,但擅闖哨塔這種事就算鬧到官府那兒他也說不上理,不如先把他拿下,之後交給伍老大盤問也不遲。


    隻是這刀拔到一半,便再也拔不出來了。


    田石忽覺眼前一花,對方已靠近到他身邊,伸手抵住了刀柄。看似輕描淡寫的舉動,他卻感到刀的另一端重若千鈞!


    “既然你們不歡迎,本公子立刻走就是,何必動刀動槍的。”他語氣裏透露著些許遺憾,“不過卦盤既然指向了這裏,那說明你們正處在風口浪尖上。不如聽我一言,先找個地方避一避,以免被卷入其中?”


    下一刻,他便和田石拉開了距離。


    直刀頓時出鞘。


    田石卻不敢貿然向前了。


    這家夥看著纖瘦,力氣倒不小!


    好在他也沒有多作逗留,真就按自己所說的那樣,邁步朝塔外跳下。


    這可是近三層樓的高度!


    田石連忙跑到塔邊,朝下方望去——隻見對方在摔落前的一刻突然減緩了速度,就好像踩了什麽無形之物上,隨後才翩翩落地。


    不過他下落的地方正好有個土包。


    因此他筆直的身子明顯歪了歪,向前搖晃著走出幾步後才穩住姿勢。


    接著此人一路向西,很快便消失在田石的視野中。


    “喂,上麵是什麽情況,你倒是吱一聲啊!”他身下傳來了伍老大的吼聲,“去了那麽久,怎麽連個準信都沒有?”


    “……呃,我看到了一個——”田石一時梗住,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幕,“一個大概是方士的家夥。”


    “聽不見,你下來說!”


    田石揉了揉腦門,收刀入鞘。什麽狗屁占卜,什麽有大事發生,簡直是一派胡言!最可氣的是他居然還讓對方跳塔跑了,這叫他怎麽跟伍長解釋?說出去怕不是要被大家當成笑柄。


    看看這一望無際的大海,除了海鳥和雲以外,還能有什麽——


    田石忽然怔住。


    在海天線盡頭,似乎多了幾道灰白相間的陰影。


    他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重新睜眼望去。


    那並非錯覺,而是真的有什麽東西在海上行進。田石能聯想到的事物,也隻有船了。


    “伍老大,海上有動靜!”他朝塔底大聲喊道。


    ……


    方先道有條不紊的走進一片平房中,直到視角再也無法觀察到自己時,他才蹲下身來,捂住自己的腳踝直吸涼氣。


    誰能想到那地方剛好凹凸不平,還就給他踩上了?


    結果就是不慎崴了腳。


    還好方士的自愈能力出眾,不然恐怕幾天都下不了地。


    “方少爺,原來您在這兒,我找您找得好辛苦。”


    忽然,一個稚氣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方先道神情一僵,不顧腳踝的陣痛,大步想要離開,但褲角已被一隻小手緊緊抓住。


    拖著對方在地上摩擦了數丈遠,他才無奈的停下腳步道,“千知,鬆手。”


    隻見一名小姑娘橫躺在地上,一手抓著他的褲子,一手護在臉前,似乎不想讓塵土弄髒自己的麵孔。但她的頭發和半邊衣服已完全和地麵接觸在一起,短短幾步路便已蹭得一塌糊塗。


    “千知,不鬆。”


    “我不跑就是。”


    “哦。”小姑娘這才放開小手,撐著從地上爬起。


    方先道歎了口氣,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並不是一般人。方家之中有一個特殊分家,他們所生的後代中,有少數一部分天生具有感氣能力,並且體質極強,可謂銅皮鐵骨、百毒不侵。但他們也會缺失部分情感與知覺,顯得木訥呆板,甚至是健忘,因此被方家稱為活死人。


    這個叫千知的姑娘,便是一名活死人。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老太太聽聞您從京畿樞密府跑了後大發雷霆,說要打折您的狗腿,並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千知。而您所在的位置,也是老太太占卜出來的。”


    “你不會真想打斷我的腿吧?”方先道咋舌道。活死人會在某一個時間點停止生長,直至死去都不會再有變化,從五六歲到二十來都有可能。別看千知和小姑娘無異,但她動起手來,方先道還真沒把握能擋得住。


    “少爺不用擔心,老太爺阻止了老太太,還說樞密府那種地方不待也罷。不過您得經常向家裏寫信匯報平安,否則他們還會派其他人過來打斷您的狗腿。”千知一本正經道,“在那之前,就由我來和少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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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少不少爺的,明明大家都沒有血緣關係。


    “等等,你手上怎麽有血跡?”方先道忽然發現自己的褲腳上多了個紅色的“手印”。


    “剛才發現了一個妄圖對少爺不軌的惡人,千知已經把他解決了。放心,千知沒有讓任何人看到,就算被看到,也不會連累到少爺。坐牢,千知很擅長。”


    “呃……你說的剛才,是我站在石塔頂上的時候?”


    千知用力點點頭。


    才這麽一小會兒,自己就已經被旋風波及到了麽……


    占卜中完全沒有提及此點。


    方先道沉默了會,“也罷,這地方很可能會變得不太安寧,多個人跟著也算多一份保障。”


    方家擅長坎術,精於卦算與推演,因此近身戰鬥能力並不算強。而活死人便是彌補這一缺陷的手段,一般方家的大人物身邊,都會有一名專屬的活死人相伴。


    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有這樣的待遇。


    大概是沾了方家弟子稀少,相比其他世家規模要小上很多的光吧。


    “既然不太安寧,為何還要留在此地?”千知歪頭道。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千知會努力記住。”


    方先道皺眉看了她一會兒,才搖頭說道,“你就把這天下事物的演化想象成一場風暴好了,占卜的本質就是洞察這股變化的颶風,但要是術法失效了呢?那就隻能用自己的雙眼去看了。”


    “在別的地方看不到嗎?”


    “那樣不夠真切。就跟戲劇一樣,什麽位置欣賞最合適?當然是越近越好。”方先道抬頭望向天空,原本靜置的雲彩不知何時已移動起來,天邊的晨光帶上了一絲涼意,“你看,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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